第14章 十三座冰山

話一出口,梁雪然才驚覺自己似乎不該這麽說。

還有這麽多人在。

但心裏太委屈了,下意識的就說了出來。

實際上,梁雪然極少過生日。

梁母并不看重這個,早幾年,母女倆在溫飽線上掙紮,一年中唯一可以算得上慶祝的日子就是過年。

梁雪然收到的第一個生日禮物,是讀初中的時候。坐在後面的男生偷偷地看她填寫的身份證號碼,在她生日當天送了個毛絨絨的小熊玩偶。

第一次吃生日蛋糕,是大一的時候。

三個舍友偷偷地瞞着她,湊錢訂了個大大的生日蛋糕;等梁雪然兼職歸來,一推開門,宿舍關着燈,一片漆黑中,唯有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閃爍着溫暖的光。

其實他們都過錯了生日,身份證上的那個日期實際上要提前五天,當年的工作人員一時大意,梁母覺着無所謂,也沒去更改。

但那時候梁雪然并不覺着難過,反而十分感動。

畢竟她也沒有同他們說起過這些。

可魏鶴遠不一樣——

早在剛搬到公館時,戴伯就詢問過她的生日;梁雪然在公館慶祝過兩次愉快的生日,還有魏鶴遠贈送的禮物。

她曾為他的貼心而雀躍不已。

現在想想,說不定那禮物是戴伯準備的。

正主——魏鶴遠,他從來都沒有記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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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上過心。

想到這一點,梁雪然不知道自己現在該為了他記得生日開心,還是為他弄錯時間而難過。

只好保持沉默。

魏鶴遠的笑意因為她這句話而停滞。

淩宜年內心拉響警報——這種場景似曾相識,當他對着某一任女友叫出前任的名字時,現任立刻也變成了前任。

他真的不想回憶自己那天是怎樣被用一碗甜橙湯從頭澆到腳的。

饒是傻白甜秦弘光和見多識廣的沈州,一時也無言。

随着淩宜年往後退,兩人也默默地離魏鶴遠遠了一點。

畢竟兩人都不想被魏鶴遠連累。

梁雪然覺着這種情況下,自己需要打圓場。

尤其,剛剛說錯話的那個人是她。

梁雪然仰起臉,露出甜甜的笑容:“啊,忘記告訴鶴遠哥了,我身份證上的日期其實說錯誤的。啊,也沒什麽的,畢竟生日這種東西,哪天過都一樣嘛……謝謝您,魏先生,百忙之中還記得我。”

魏鶴遠面色并未緩和:“對不起。”

梁雪然沒想到魏鶴遠會道歉。

有片刻的遲疑。

這應該是她第二次從魏鶴遠口中聽到這三個字,上一次已經可以稱得上遙遠,并不算的上美好的初體驗,魏鶴遠餍足之後,給顫抖的她蓋好被子,低聲道歉。

梁雪然擺手,盡量使自己語氣聽起來輕松:“都說貴人多忘事嘛,沒事沒事。”

她低頭切蛋糕,魏鶴遠不喜歡巧克力,小心翼翼地避開帶有巧克力花紋的。

魏鶴遠的事情,事無巨細,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預想之中的修羅場面并未出現,淩宜年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小聲說:“小雪然真是好脾氣。”

秦弘光眼神複雜地看向兩人。

魏鶴遠凝望着梁雪然,那目光令秦弘光驚了驚;而梁雪然臉上看不出絲毫的不悅,她仔仔細細地切好蛋糕,放在幹淨的瓷碟上,雙手捧給魏鶴遠。

若是放在平常,秦弘光會認為梁雪然不過是伏低做小罷了,乏善可陳的一只金絲雀;而現在梁雪然這樣溫溫柔柔的動作令秦弘光皺眉。

就像是個沒有感情、精致的人偶。

魏鶴遠凝望着梁雪然,接過蛋糕,嘗了一口,慢慢咀嚼。

很甜。

甜的尖尖上帶點使他不安的苦澀。

這麽場烏龍就這麽輕輕松松化解過去。

梁雪然的笑容一直維持到回到公館,她把自己泡在浴缸中。

有點點累啊。

她很少會有這樣感覺疲憊的時候,畢竟她沒有可以讓她懈怠的底氣。

家庭無法為她撐腰,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只能努力。

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的捷徑可走,只是有些人只能負重步行,而有人運氣好,父母早早準備好車駕。

運氣更好如魏鶴遠,直接生在了終點。

晚上溫存過後,魏鶴遠說:“……我會替你補辦個生日。”

梁雪然搖頭:“不用不用,您平時太忙了,我真的不介意。”

男人聲音淡淡:“但我介意。”

這短短的四個字讓梁雪然想了好一陣。

他介意什麽?

介意自己做錯了事?還是說,介意在朋友面前丢了顏面?

梁雪然想不通,也不去想。

她真正的生日在下周四,工作日時間。

梁雪然沒有把魏鶴遠說過的話放在心上,畢竟他又不可能真的在工作日時間出來為她慶生。

不抱有太多期待的話,就不會有失落。

如今的梁雪然對魏鶴遠就不會再抱有什麽天真的幻想。

只把他當成是個沒有感情的ATM機就不會再難受了。

知道真正生日那天,魏鶴遠說今天休假帶她出去玩時,梁雪然仍舊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請人做了計劃安排,”魏鶴遠淡淡地說,“你看看,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梁雪然一臉懵逼接過計劃表。

這不知道是誰排的,時間精準到幾分,短短一天時間,安排游樂園、電影還有逛街等等項目,看的梁雪然瞠目結舌。

有的項目後面還貼心地打了小括號,加備注——這裏的某某某甜品店很好吃哦,很好看,值得一試。

再往下看,嗯?怎麽還有個開會?

梁雪然狐疑地看着魏鶴遠。

魏鶴遠說:“有個會議沒辦法退,到時候你去公司旁邊的咖啡廳中等着,開完會後,我再接你。”

梁雪然說:“我可以去公司等你啊。”

魏鶴遠看她一眼:“公司禁止帶家屬上班,這是規定。”

“……哦。”

梁雪然想起來了,魏鶴遠不是淩宜年。

他公私分明。

上午的行程十分愉快,梁雪然第一次嘗試傳說中燒錢的娃娃機,一百個游戲幣全部花光,仍舊一個也沒能夾上來。

就像賭博一樣,激起了那個勁兒,梁雪然忍不住想去再夾,但游戲幣花光,正糾結是繼續換幣還是放棄;卻看到旁邊的一對小情侶,女孩夾了好幾次都失敗,男生上去,一次就順利地夾了只比卡丘上來。

魏鶴遠注意到梁雪然羨慕的目光,了然:“你想要?”

梁雪然心跳漏了半拍,仰臉看他,重重點頭。

讓一步,再一步,空出抓娃娃機前面的位置來。

他逆着光而站,襯着眉目俊朗,在梁雪然期盼的目光中,魏鶴遠把卡遞給她:“想要就去買,一個玩偶而已,用不着浪費這麽多時間。”

梁雪然笑容一點點消散,沒去接:“嗯……突然又不想要了。”

到了約好開會的時間,魏鶴遠同她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門外分別。

臨走前,魏鶴遠再次嘗試把信用卡給她:“無聊的話就去逛逛街,東西拿不動就給司機打電話,或者直接讓店裏送到公館,會議很快結束。”

梁雪然笑,固執地把卡又塞到他手中:“我就在這等您,哪兒也不去。”

自從搬到公館之後,梁雪然就沒有缺過衣服、包包和鞋子;會有專門人定期送來新品供她挑選,魏鶴遠在金錢上一向大方。

梁雪然絲毫不懷疑,就算她今天刷爆魏鶴遠的卡,這人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梁雪然在咖啡廳,從下午兩點一直等到八點。

中途只點了一份甜點。

她并不餓,只是有點乏。

太陽漸漸下山,夜幕降臨,冷風起來,一點點搖曳吹散樹葉。

梁雪然揉揉眼睛,輕輕嘆口氣。

他的會還沒有開完嗎?

魏鶴遠沒打電話過來,她擔心會誤他的事情,也不敢去打擾。

等到九點鐘,她又困又倦,實在等不了,趴在咖啡廳的桌子上睡着。

直到睡到迷迷糊糊,感覺有人推她;梁雪然直起身體,茫然地看着侍應生。

對方禮貌地說:“梁小姐,如果您需要休息,這裏可以提供——”

“不需要,謝謝。”

梁雪然枕的胳膊發麻,她微微一笑,站起來:“麻煩您了。”

看眼時鐘,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手機早就耗光電量自動關機,梁雪然只能先打車回公館。

剛剛踏入公館,戴伯瞧見她,驚愕不已:“梁小姐?您怎麽回來了?先生剛剛出去找你——”

話一出,再收已經來不及了。

梁雪然沉默地站着。

原來魏鶴遠早就回來了。

他這是……把自己忘了?

柔軟的心髒像是被丢進了檸檬水中,又疼又酸又苦;梁雪然盡力讓自己維持着笑容,沒有失态:“啊,那麻煩給先生打個電話;我現在有點累,想先去休息。”

戴伯點頭。

梁雪然回到卧室。

找好睡衣,去浴室。

她怔怔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心口處的紅痕還沒褪掉。

一分鐘後,梁雪然打開浴室門,找到自己的包,開始收拾東西。

這錢,她不要了。

門外的戴伯剛剛結束和魏鶴遠的電話,還沒松口氣,就瞧着梁雪然裹得嚴嚴實實,背着雙肩包穿過走廊。

戴伯眼皮跳了下,忙迎上來,詢問:“梁小姐,您這是要去哪裏?”

梁雪然打開門,外面的風吹起她耳邊一撮絨乎乎的發。

她回頭粲然一笑:“戴伯,我回家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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