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撲朔迷離
? 十三、撲朔迷離
曼春覺得心中剎那雪亮,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比明樓獨一無二的信任更寶貴?
接下來的時間裏,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當中。她動用了情報處所有人手,命令他們暫停一切事務,傾力追查“櫻花號”專列事件洩密的源頭。
汪曼春的入手點是上次偵測到的可疑敵臺。她一直懷疑,軍統在上海的據點就在法租界內,恰好與那電臺位置相吻合。
然而那天之後,那部電臺便銷聲匿跡,似乎進入靜默狀态。她親自到監聽室,督促報務員們搜索各個頻率,誓要将那電臺找出來。
依照汪曼春過往經驗,行動前和行動後,向來是電報收發最頻繁的時段。行動前,要布控;行動後,要掃尾。如果不能在四十八小時內偵聽到有用情報,再往後就更渺茫了。
“櫻花號”出事第二天下午,曼春獨自待在辦公室,整理紛繁冗雜的線索,希望能有靈光一現。忽然有人敲門,來的是她手下最得力的一名報務員,朱徽茵。
“處長,您看。”
汪曼春接過朱徽茵呈上的文件,神情一下子凝重了,“又是在法租界?”
朱徽茵恭謹地答道,“是的,這是一部非法的私人電臺,所用頻率波段和上次那部消失的電臺非常接近。”
“能判斷電報員是同一個麽?”
“并不是。之前一部電臺,電報員手法很快,但是銜接并不順暢,像是新入行的;這次我們攔截到的這份電文,發報員很明顯是個老手。”
汪曼春思索道,“這部電臺很有可能是接替消失的電臺。或許,軍統原先的交通站遇到了什麽意外,被迫轉移,并且更換了電臺和報務員,來調開我們的視線。”
“屬下也贊同處長的看法。在這個時候突然更換電臺,絕不是巧合。”
“你立刻拿到二組去破譯這份電文,看看是不是和‘櫻花號’有關。如果這次能順藤摸瓜,找到抗日電臺的下落,我給你記頭功。”
“謝謝處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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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春心裏很高興,迫不及待地想将這個好消息告訴師哥。拎起話筒轉念又想,等她摸清這個電臺的底細,确定它隸屬軍統之後再行上報,更為穩妥。
想到這裏,她又打電話詢問手下,是否已鎖定電臺方位。手下答複,目前能将坐标縮小至司各特路南面兩個街區的範圍內,那裏是一片民居,難以辨認電臺所在地。
汪曼春猛地想起,前段時間她派去監視梁仲春的特工曾向她彙報說,梁處長在司各特路有一套房子,似乎是金屋藏嬌,養着一位姨太太。
梁仲春瞞着家人在外面偷養小情兒,這事汪曼春是知道的,甚至當面調侃過對方。因為他對那女子十分寵愛,從不帶出來給人瞧也就罷了,還把她的弟弟安排進七十六號當差,在行動處混上個小隊長的頭銜。
曼春心裏直犯嘀咕,梁仲春是幾年前從中統“投誠”過來的變節分子,而這份“誠意”究竟有多少,她實在不敢恭維。她甚至有個大膽的想法:梁仲春,會不會仍然和“那邊”有聯系?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口中的“小情兒”,很有可能是他的報務員;而那個所謂的妻弟,就是他的眼線了。
汪曼春想到這裏,頓覺自己的思路豁然開朗,柳暗花明。梁仲春與自己平級,在七十六號內能夠接觸到相同機密等級的情報,作為行動處處長,他主抓此次具體行動,要想在列車上做點什麽手腳,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正在尋思之時,譯好的電文送至,她定睛一看:內查在即,暫勿歸滬。長春。
汪曼春再無疑惑。這一定是內線在向參與爆炸行動的同夥發出示警,這個代號為“長春”的人,就是她所要尋找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梁仲春本人。
她當即叫上一組人,帶上監聽儀器,前往司各特路實地探查。
一輛軍用大車駛入貝當路,在長街上緩緩前行。車內便是汪曼春親自帶隊的特工小組,時刻偵聽周圍是否有可疑的電臺信號。剛才朱徽茵偵聽到的是發報信號,有發必有收,他們等待的,就是收報那一刻。
她事先已命人支開梁仲春,避免正面接觸,打草驚蛇。車子按照之前劃定的範圍來回逡巡,捕捉信號。
轉了幾圈後,汪曼春覺得大車太過顯眼,于是派人從總部再調一輛小車過來,又精簡了人手。畢竟這是在法租界,他們也不便硬來,倚多為勝。
這是一項非常枯燥的行動,沒有短兵相接,沒有刑訊逼供,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暗中偵測與等待。這是汪曼春最不喜歡的工作。
其實作為處長,她大可将現場任務布置給親信部下,自己坐鎮後方,運籌帷幄。然而這一次不行。她接下這個清查內奸的任務,是為了她的師哥。既然如此,又怎能因一時的懈怠草率,毀了師哥對自己的信任?
臨近黃昏時分,天色暗淡下來,仍然一無所獲。汪曼春留下人手繼續偵聽,先行返回七十六號。剛到情報處,就有手下報告,明長官來過電話。
曼春忙給師哥回電。“師哥,你找我。”
明樓聽出她話音裏還帶着喘,不由笑道,“剛出外勤去了?”
“嗯,今天下午一直在外面,這會兒才剛回來。”曼春想了想,還是決定先通個氣,“師哥,關于清查工作,我有眉目了。”
“哦?”明樓果然對此十分關切,“查出什麽來?”
曼春伸手掩住口,壓低聲音道,“我懷疑內鬼是梁仲春。”
“梁處長?這話怎講。”
曼春便将目前掌握的線索與自己的推想一一告訴了明樓,并道,“綜合這幾個方面來看,梁仲春有重大嫌疑。師哥,你覺得呢?”
她原以為師哥會十分欣賞自己的效率和成果,至少也會溫言鼓勵幾句。哪知明樓在電話裏沉默了良久,方開口道,“曼春,你順着這條線調查,這是對的。只不過,你一上來就将梁處長作為調查對象,這步棋走岔了。”
曼春不大高興地回嘴道,“師哥,你怎麽反而向起他來。你的意思是,我動不得他?”
“曼春你別心急。不是動不得他,只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一直都沒有人動他?”
“我……”曼春一時語塞,“可如果他真是內奸,我們也坐視不管嗎?”
“不是不管,只是在證據尚未确鑿的情況下,我們務必慎之又慎。萬一風聲傳到他耳朵裏,被他反咬一口,到時候可就被動了。”
“這我知道,證據嘛,我會抓緊時間搜集的。我的人現在還在司各特路巡邏,尋找那部電臺。只要鎖定了電臺坐标,到時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嗯。”明樓的聲音又和緩下來,“曼春,我剛才的話說得太重,你別往心裏去。我不是怕查梁處長,我只是怕有人借題發揮,說你打擊異己,這樣不利于你在七十六號樹立威信。”
“我,我知道師哥你是為了我好。”
“只有當面潑你冷水的人,才是親人——你懂我待你的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