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潮

沈冰這人頗愛熱鬧,又是說風就是雨,回國不久就開始張羅高中同學聚會。然而當年的同學天各一方,加上從事的行業千差萬別,要想再聚起來談何容易。

一番商議、讨論、推脫、讓步,及至定下來已然是八月末。

又是一年開學季前夕,上班的不忙,上學的還沒走,剛剛好。

“25號晚六點,夜潮。我故意找了個周五,你們統統都得給我玩通宵!”沈冰在群裏如是說。

顧微涼卻是打了個哆嗦,夜潮,又是夜潮。她是真的不喜歡那地方。

“沈冰,說好了的,我要喝可樂。”她無力抗議。

“大小姐,你今年二十五了,不是十五,喝什麽可樂啊!”沈冰翻了個白眼,塞了一杯酒給她,藍色的液體晶瑩透亮,裏面不知摻了些什麽,有白色顆粒狀閃着光芒。

顧微涼聽說過,這酒叫“愛上星空”,算是夜潮現在的招牌。

“哇,我的王子來了,我先過去了!”沈冰似乎發現了什麽新大陸,眼神驟然亮起,誇張地大叫,朝另外一桌走了過去。顧微涼順着她離開的方向去看,正是那日沈冰給她看過的照片上的男人,依舊戴眼鏡,似乎剛剛進門。

還真是和過去一樣啊,重色輕友。顧微涼無奈地搖了搖頭。她一個人在如此環境下頗有幾分不适,當年的高中同學,有心思活絡的,已然對這種場合游刃有餘,到處都是嬉笑聲。而顧微涼和大學時的尴尬情況沒什麽兩樣,多少有點孤立。

“微涼,你還是這麽一副乖孩子樣啊,哎,我可聽說了,你大學的時候也算風雲人物呢。”一個平素裏并不熟的男同學突然湊了過來。

顧微涼吓了一跳,随即想起,這位男同學似乎當年高考失利,複讀一年後,也上了Q大。

“都是些亂七八糟的謠傳。”顧微涼笑了笑,下意識地抿了一口酒。她這個人一緊張就會忍不住喝東西,這一回她是忘了手裏拿着的是酒。薄荷的清涼味道混雜着酒香自喉嚨裏炸開,讓她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嗆到了嗓子。

“咳咳咳,咳咳咳。”顧微涼嗆得難受,掙紮着要拿桌子上的水杯,旁邊那個男同學幫她拿了過來,又幫她捶了捶背。

“謝謝你啊。”顧微涼話未說完,男生的手攀上了她的腰,笑容也暧昧起來。

那是非常恐怖的感覺。男人的手在顧微涼的腰間游走,不過一個瞬間,顧微涼便覺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她驟然站起來,“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她幾乎是怒火攻心,只不過礙于同學聚會,不願意當場翻臉,但那冰冷的表情和生硬的語氣還是讓對方明白了顧微涼的态度,亦是冷了臉。

夜潮的洗手間也彌漫着酒精的氣息。顧微涼進去的時候,一個女孩衣衫單薄,正狼狽地趴在洗手臺上,嘔吐不止。她多少有點不适應,見此,轉身就出去了。走到一半,她聽到身後有些許喧鬧。這樣的地方,酒後打架多得是,顧微涼哪裏敢停,急忙匆匆往回走。

回到同學們的那一桌,方才的男生早已不知去了哪裏。桌子邊反而多了幾位男士,皆是氣質超然,即便在酒吧裏也是正襟危坐,與此同時的是男同學們難看的臉色和女同學們興奮的眼神

顧微涼注意到,這其中,似乎有那位沈冰在機場豔遇過的男士。

“微涼快來,兵哥哥,特種兵!”沈冰見着微涼,抓住她一頓狂搖,哈哈大笑,“我才剛知道,秦川是特種兵!”

“你什麽時候又開始喜歡制服系了?”顧微涼翻了個白眼,問道。

沈冰剛要反駁,卻被幾個興奮的男聲打斷。

“葉隊回來了?這兒,這兒呢!我們在這兒!”

那聲音太大,讓顧微涼忍不住就循聲望過去,只見葉晁遠施施然地,從昏暗中走了出來。

這是她頭一回見葉晁遠穿便裝,男人穿簡單的T恤和休閑褲,渾身上下只手腕上戴着手表,再無其他裝飾。他步伐穩健,卻不快,眼神悠然地四處打量,姿态肆意,直到看見顧微涼,他才點了點頭,似有似無地好像還有那麽一絲笑容呢。

真真是倒黴透頂!

怎麽會到哪裏都遇到他?

不知為何,看到葉晁遠那玩味的表情,顧微涼第一反應就是逃,即便她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逃。

葉晁遠一走進夜潮,就看見了顧微涼。沒辦法,誰讓她坐的那一桌,人數最多,聲音也最敞亮,加上顧微涼那一副無所适從的樣子,在這樣的地方是如此突兀。

最近似乎總能碰到她,就連一次戰友聚會都少不了她。

只是這樣想,男人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軍中服役八年,葉晁遠所在的小隊如今大多都複原轉業,其中有六七個秦城老鄉,逐漸聯系上了,自然是要聚一聚。

葉晁遠的戰友秦川複原後回到大學,念得是電子信息工程,之後出國一路跳級讀到博士,今年才回國。葉晁遠今晚的目的主要是想拉攏他加入自己的公司。誰知道,二人剛剛坐下,葉晁遠便看到有人在吃顧微涼的豆腐。男人眯着眼,透露着一絲危險的光芒。

“秦川!沒想到在這裏都能遇見你。帥哥們要不要過來一起玩兒,我們這邊美女忒多,正缺少紳士的男士。”沈冰的聲音突然響起,在場的幾位戰友就跟着蠢蠢欲動起來。

秦川轉頭看向葉晁遠。

葉晁遠當然是小隊的隊長,如今也是頭兒。只不過這位平素向來嚴謹的隊長,今日卻有點心不在焉。

“你們随意,開心就好,我去一下洗手間。”他話未說完,人已經起身,走的飛快。

葉晁遠是跟着那位騷擾顧微涼的男人過去的。

夜潮有些閉塞的角落,煙味酒味混雜,葉晁遠不高興地皺了皺眉。剛才顧微涼前腳走了,那男人後腳就跟上去。他多少有點不放心,就跟了過來,只見那男人鬼鬼祟祟地,明顯是沖着顧微涼去的。

葉晁遠胸中怒火頓時燃起來,他快步走過去,在那男人回過神來之前,就将酒杯打翻在地。随後就是一頓拳腳伺候。他是特種兵出身,最是懂得怎麽打人又疼又不會把人弄傷。那男人被揍得哇哇大叫,卻也是無可奈何,甚至連打他的人長得什麽模樣都沒看清。

收拾過了渣滓,葉晁遠這才慢悠悠溜達出來,随即便看到秦川已經帶着他的那些戰友已經坐過去了。

如此也好,省着那笨丫頭吃虧也不知道。

葉晁遠這樣想着,往那邊走去。

顧微涼是真的不明白了,怎地最近走到哪裏都會碰到這人。

無論是作為教官的葉晁遠,還是作為重要顧客的葉晁遠,顧微涼都頗有幾分畏懼。尤其是上回拍賣會的一晚,她更有些摸不透這男人的意思。

只可惜越怕什麽,越來什麽。葉晁遠看似漫不經心地,就坐到了顧微涼身邊。

在這樣的人群裏,葉晁遠實在太紮眼,太出衆了。幾乎就在葉晁遠坐下的一刻,周圍不少女孩已然蠢蠢欲動。

“嗨,微涼,還記得我嗎?”模樣甜美的姑娘坐了過來,顧微涼笑起來,樂的有人聊天,避開和葉晁遠的正面接觸。

“小美,我們初二時坐過同位,我怎麽會忘記你啊。”

“是嗎?”小美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眼神卻飄忽不定,直到瞄見顧微涼的包,聲音立時高了一個八度,“哎,PRADA的啊,你男朋友送的?”

“不是啊。”顧微涼很是尴尬地搖了搖頭。

“別不承認啊。我早就聽說,你男朋友很有錢。”小美揶揄地取笑,那聲高的,好像生怕一旁的葉晁遠聽不見似的。

顧微涼無奈地保持沉默。因為包包引起的誤會似乎從大學時代就如影随形地跟着她了。

當年在學校,收到沈冰寄來的快遞時顧微涼多少吓了一跳,沈冰可沒提前告訴她,她給她買了包。

國際快遞經過漫長的時間過來,她打開來,裏面一張紙箋,一個包,別無他物。

紙箋上就三個字:送你的。

幹淨利落,是沈冰的作風。

班上人人都拿她取笑,說一定是國外的男朋友送的。

“梁無緒快來看哦,顧微涼的包是PRADA的呢,你行不行啊你。”有同班的男生犯酸的挑唆。梁無緒趴在最後一排睡覺,聽了這話朦朦胧胧直起腰來,“微涼,等我給你弄個愛馬仕。”

頓時起哄的聲音響成一片。

自那天以後,那個包包,顧微涼再沒用過。

然而,事情并未因此平息,不過幾天的功夫,謠言又莫名四起。

他們說顧微涼腳踩兩條船,國外有個富二代男友,國內又抓着梁無緒不放的消息傳遍了系裏。除了已經逐漸了解她的寝室室友,又有誰會相信那包不過是她的同性好友所贈?

不過顧微涼已經學會沉默接受其中的流言蜚語。

她是成年人,也早就學會怎樣在別人的眼光中生活。人生是為自己而活的,早在幾年前,顧微涼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是以,她不怎麽準備管小美的話,更何況從對方飄忽的眼神裏,她已經看出,對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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