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憶

若說張蓓丁點心眼也無,那就過分了。便是顧微涼也知道,張蓓胡說八道的時候,也都是前思後想過,說那些不容易捉到把柄或者好脫身的。這一回她做的事也是可大可小。若葉晁遠不想鬧得太大,讓她慢慢把錢還上也就了了,若是想要往大了鬧,挪用公款那是證據确鑿的。

此時此刻,顧微涼竟有些內疚情緒。不過是說了她幾句壞話而已,若真是為了自己,葉晁遠就故意下套給張蓓鑽,那會不會稍稍有那麽一點點過分呢?她這個人向來聖母,她自己有時候都明白沈冰朝她大吼大叫的心情。張蓓好歹是她大學四年的室友,這幾年社會上打拼磨砺,心境有些變化,但該是不至于要把她送到監獄去的。

顧微涼骨子裏不記仇,總是惦念着旁人的好,縱然是一絲一毫溫暖,也想着回饋過去。

葉晁遠好以整暇地看着張蓓,嘴角一直噙着一絲冷冷的笑意,聽她這般說,笑道,“你記性還真是不太好,花了這麽多錢,自己竟然都不記得了。那麽不知道你四年前寫的舉報信,你還記得嗎?”

張蓓聽到舉報信三字,頓時面如白紙。她這輩子也就寫過那麽一封舉報信,這些年這事也是她心裏頭一道坎兒,是以再見顧微涼,她更是忍不住想把她一踩到底。

當年提心吊膽,把自己弄到一個卑鄙無恥,不敢回首的境地,如今顧微涼竟然過的還不錯。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

一句玩笑話,于張蓓卻是最好的寫照。

可是葉晁遠怎麽會知道這些?張蓓飛快地在心裏頭想着,“葉總,你在說什麽?”

早料到張蓓肯定是死咬着牙不承認,葉晁遠拉開抽屜,取出一封匿名信來,“我已經找專家鑒定過了,你自己的筆記,你自己看吧。”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卻是望向顧微涼的,顧微涼已經不知不覺的站起來,她有點懷疑,又有點不敢确信地走到桌子前,看着那封舉報信。

這封信幾乎要是她過去兩年裏最大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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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的夏天并不長久,秋老虎卻比什麽時候都烤人。Q大剛剛開學,只大四的學生都是躁動不安着的,準備工作的都在抓緊最後的好時光狂歡,準備考研的,一門心思紮進書海裏。偏偏Q大經管系格外不懂得照顧學生們的情緒,大四上學期竟然還有課程,還安排了最變态的老師給他們。

“你們一堂課曠多少人,我就叫你們挂多少人。”此老師名震Q大的一句話委實震懾了一屆又一屆莘莘學子。

經管系的陳總,那是變态中的戰鬥機,人人都懂。

于是乎,縱然課堂上,背英語的,打牌的,看電影的,睡覺的,大家都是百無聊賴,也沒一個人敢走。不過這一切都影響不了講臺上那位,哪怕滿屋子沒一個人聽課,陳變态也依舊講得情緒高昂,唾沫四濺。

顧微涼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蔫蔫兒的樣子。剛開學,學校食堂的飯只好了幾天,待陪新生報到的家長走掉以後,就恢複了正常水平。諸如玉米抄提子,桃子燒豆腐,香瓜燒裏脊……Q大的食堂大媽向來對水果情有獨鐘,最近還推出了應季的特色菜月餅炒西紅柿。是以顧微涼同學剛回學校就親切的投奔了校外的地溝油小吃攤,卻忘了自己那向來需要時間緩沖的胃,上吐下瀉了個稀裏嘩啦。

昏天黑地的吐了整整三天,顧微涼被動曠掉了所有的課,要不是因為陳總實在沒法曠,她還真不可能從宿舍裏爬到教學樓。

第一堂課還未上完,顧微涼便覺得胃裏又開始痙攣的厲害。她早上根本沒吃飯,只在宿舍裏熱了杯牛奶,現在瞧着,這杯牛奶也是保不住了。

捂着嘴沖出了宿舍,陳變态扶着眼鏡,驚悚地看着她,“這位同學,你這是……”

張蓓扶了扶眼鏡舉了手,“陳老師,微涼這兩天不舒服,總是說惡心想吐,可能是去廁所了吧,我去看看她。”她說完,就站起來,從後門走了。

因為女生的聲音有些大,不少打牌的同學都聽見了。那個年紀的男生,大多血氣方剛,又多愛八卦,聽張蓓這般說,個個笑得猥瑣。

“梁無緒,瞧你幹的好事。”不知是誰先起了頭,引起一陣喧鬧聲,連女孩子們都忍不住回頭望過去。

梁無緒睡了大半節課,懶洋洋爬起來,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只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怎麽了?”男孩子慵懶而随意的側臉奪取了不少人的目光。

幾個男生小聲在後頭嬉笑,講剛才的小插曲。梁無緒便痞痞地笑起來,“等着吧,等過兩天我就跟顧微涼求婚,明年請你們喝喜酒啊。”

一群人哄堂大笑起來。

臨近畢業,女生宿舍樓的晚上都是卧談會一夜接一夜,同寝室的其他兩個人自大二起就嫌棄宿舍晚上掐電,在外面租房子住。宿舍裏,自來是張蓓和顧微涼兩個人的。

顧微涼從廁所跌跌撞撞地走出來,一張小臉蠟黃的很,“張蓓,我覺得我膽汁都要吐出來了。”女孩子癱在床上,氣若游絲。

張蓓一邊溫書,一邊笑道,“讓你在外面随便吃東西,活該。”

“我覺得我如果去吃食堂的月餅炒西紅柿,也一樣是這個效果。”顧微涼可憐兮兮地說道,拉過一邊的毯子,把自己裹成小蝦米,“張蓓,我想喝你煮的粥了。”

“好,明天早上給你做。”張蓓頭也不擡的回答。

兩個女孩子正閑聊,樓下突然傳來男孩子的喧鬧聲。

“顧——微——涼——顧——微——涼——”

顧微涼莫名其妙跑到涼臺上,是慣用的老橋段了。

心形蠟燭、玫瑰花、煙花……

大學時代追女孩子,大多不過是這些東西。尤其是新生入校,老生畢業的時候最為頻繁密集。眼下還算少的,等到了五六月份離校季,還不知道有多少多情的少男少女為這些亂七八糟的留下感動的淚水。

梁無緒抱着大捧的玫瑰花,站在心形蠟燭裏,和一衆哥們兒們一起喊,“顧——微——涼——我——愛——你——”

一遍又一遍,可惜顧微涼丁點反應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見樓下沒反應,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先起了頭,一大堆男生在下頭一齊喊起了旁的。

“顧微涼,我會對你負責的!”

“孩兒他媽,咱倆把證領了吧!”

其後是張蓓一盆涼水潑下來和她憤怒的尖叫,“梁無緒,你們都給我閉嘴!”

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然則,也正是在這以後,顧微涼懷孕了的消息,便開始不胫而走了。

顧微涼低頭看着那封信,信很短,旁邊附着筆記的鑒定報告,一字一字的,就像是刻在她心尖兒上,往事又歷歷在目,可怕的很。

女孩子有點慌了,她想逃避,“你……你怎麽會……”她斷斷續續地想說什麽,可聲音卡在嗓子裏,根本說不出來。

葉晁遠的眼底掠過一絲心痛,面上卻是面無表情的樣子,定定的看她,“是張蓓給你們校長寫了舉報信,所以這事後來才會鬧得那麽大,那麽多人知道。”其後男人遲疑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我打電話問過了梁無緒,他回憶起來,說謠言當初也是先從女生那邊傳過來的。”

大學裏同學和同學之間本就不如高中時來的親厚,顧微涼鬧肚子的事情除了張蓓,又有誰知道呢?

顧微涼全身都在顫抖,面色蒼白的很。她轉過頭去看張蓓,想開口問為什麽,卻又覺得問出來又怎樣。四年啊,在學校裏最親厚,最朝夕相處的人,到頭來竟是這樣對她的。真是可悲又可笑。

“所以啊我一直以來,都不過是一個小醜罷了,被你們一個個當做傻瓜來耍。”顧微涼一邊說,眉頭微微蹙着,眼淚便慢慢落下來。

葉晁遠知道,這話是把他也罵進去了的。他并不吭聲,也不再言語,更沒有去安慰顧微涼。她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件事,這是打從一開始他就料到了的。

張蓓冷着臉看葉晁遠,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葉晁遠竟然能有這天大的本事,把三年前她寫的信都挖了出來,旁的或許還可以推脫,那封信卻是死症。她當初做的有多隐秘,她自己也是清楚的。事到如今,她才回過神來,葉晁遠只怕從一開始就是在耍她。

若說傻瓜,這幾個月,她才是那個被當做傻瓜來耍的人。且現在她的軟肋捏在葉晁遠手裏,能依仗的大概只有顧微涼了。

“微涼,你要是生氣,就打我吧。”張蓓一邊說,一邊假惺惺地靠向顧微涼,眼淚竟也說着說着吧嗒吧嗒流了下來。顧微涼一直低着頭,長長的睫毛上沾滿了淚水,尖削的臉頰被頭發擋住了大半,看起來柔弱不堪。

顧微涼的心軟,顧微涼的優柔寡斷,顧微涼的怯懦,張蓓是最了解的。

“微涼對不起,那時候我是鬼迷心竅了。我嫉妒你……我……”張蓓看顧微涼沒反應,于是伸手去抱她。顧微涼最吃這一套,她大學四年就看出來了。

然則迎接張蓓的卻是結結實實的一個巴掌。

顧微涼打的手掌都發麻了,她擦掉臉頰的淚,定定的看着張蓓,一字一頓的說道,“我曾經把你當做很好的朋友,但以後都不會了。”說着,顧微涼高高的舉起手,又是一巴掌,狠狠地打了下去。

如此接連四下,張蓓的臉頰都跟着腫起來。她心裏快要氣炸了,但她不敢還手,不敢說一句狠話,因為葉晁遠還在旁邊看着呢。她有太多把柄落在這個男人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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