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厭惡

葉晁遠的手腕顯然是戳中了羅绮的心事,她立時放下筷子,紅了眼睛,“我吃不下了,阿姨對不起,我先走了。”說罷,轉身便走,竟是一步也沒停留。

“羅绮,羅绮,你這孩子……”葉媽媽急忙追過去,卻是沒攔住,不禁一聲長嘆,“小遠,你也是了,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當初羅绮也不是故意的,你現在當着小顧的面說這個,不是故意刺激她嗎?”

葉晁遠好整以暇的把手表戴回手腕上,輕聲冷笑,并不多做解釋。

顧微涼卻明白,葉晁遠是故意的,羅绮方才嚣張的提及部隊裏的事已然蹭到了他的邊線。她和葉晁遠相處久了,知道若是惹火了這個男人,他會如何的毫不留情。

說起來,葉晁遠不是那種有紳士風度的人,他對女人的尊重并不似是那種傾向于無條件的寬容和溫厚,這和梁無緒不同。

梁無緒哪怕是對待林嫣然也向來是極有紳士風度的,彬彬有禮,溫聲笑語,也或者正是因為如此,才叫林嫣然始終抱有幻想。而葉晁遠對喜歡和不喜歡分的很開,對不喜歡的,他向來是疾風驟雨,不留絲毫餘地,打破一切幻想。

顧微涼對此,心情複雜的很,有時候又覺得安心,畢竟這樣也有一個好處,等到哪一天,也許葉晁遠和她沒了感覺,必定不會叫彼此之間太痛苦,快刀斬亂麻才是他的風格。

越了解葉晁遠,顧微涼越覺得他們分明是兩個世界的人。顧微涼對一切都保留一分質疑,以此作為對自己最後的保護,時常提醒,即便他們的感情走不到底,她也不能因此太傷心。

羅绮雖說被氣走了,葉家二老卻是不滿的很,氣氛已然沒法挽回,後面的歷程一直很沉默。吃完午飯後,葉晁遠見這境況,很快便帶顧微涼告辭了。

走出院子,葉晁遠拉着顧微涼的手,眉頭仍是微蹙。

“心情不好的話就說出來吧,你的手到底是怎麽回事?”顧微涼小心翼翼地問。

葉晁遠便笑道,“早就想問了吧。”

女孩子頑皮地吐了吐舌頭,“确實很好奇啊。”

那一年,葉晁遠帶着他的小隊在接受最後的訓練,準備到雲南執行剿滅毒、枭的任務。對方是一個完善的武裝團夥,槍炮齊全,無疑是紮手的硬釘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軍人在這種時刻,自然是服從命令,勇往直前。

可羅绮不想啊,緝毒警的死亡率有多高,只要稍一了解,就會知道。而葉晁遠所在的華南之劍,乃是國內特種、兵的王牌軍,需要動用這把利刃的任務,其兇險程度可想而知。

那時候,女孩子天天想着的就是再過幾年,葉晁遠再升一升軍銜,就該轉業了,以羅将軍的關系,葉晁遠一定能轉到一個穩妥的單位,安逸又收入豐厚,怎麽會突然跑去執行這麽可怕的任務呢?

因了這事,羅绮和葉晁遠爆發過數次争吵,卻從來沒有結果。直到臨行前,羅绮所在的文工團到葉晁遠那裏做慰問演出,兩個人又大吵了一架。随後,羅绮就和葉晁遠小隊裏的另一個士兵越走越近,傳言很快漫天飛起來。

葉晁遠看在眼裏,內心失望不已。

有一天,羅绮傳消息給他,要和他好好談談。

葉晁遠還記得,那是個黃昏,他在食堂吃過了晚飯,獨自一人饒到羅绮的宿舍去,他醞釀了一肚子的話,想要讓羅绮放心,他一定會活着回來。出任務雖然兇險,但他絕不可能臨陣脫逃。

正是飯點,樓裏沒人,走廊裏靜悄悄的,只有他輕巧的腳步聲,急促而有規律,直到女人的尖叫傳來。

“你放開我!你快放開我!”葉晁遠吓了一跳,急忙沖過去,只見那個近日來,和羅绮走的很近的男人正把她按在床上。葉晁遠想也沒想,一拳就打了過去。

都是受過專業格鬥技巧的訓練,兩個人的打法皆是拳拳到肉,叫人看着觸目驚心,雖是不見血,但聲音已然叫常人吓得冷戰。

兩個人都尚且年輕,不過二十幾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打紅了眼,紀律之類的也都忘了。葉晁遠到底實力強大一些,很快就占了上風,羅绮眼看情況不好,從後面一把抱住葉晁遠,驚呼一聲,“別打了。”

葉晁遠被她;攔了動作一滞,被一拳打在胸口,後退了幾步,又怕傷了羅绮,半空中愣是一扭,将羅绮護住,手臂卻因此劃過床鋪旁訂着的鐵釘。

他只覺得手腕處一陣發麻,随即是抽搐的劇痛,血自手腕處噴湧而出,傷口深可見骨,而羅绮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都恍恍惚惚的,仿佛聽不真切了,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手腕傷得怎樣了?

葉晁遠因此進了醫院,兩個打架的人各自記了一個大過。只葉晁遠的手腕卻是廢了。

韌帶斷裂嚴重,對一般人或許只要手術恢複便好,然而對于一雙握槍的手,葉晁遠卻只能選擇退役。教官們也曾推薦過他轉文職,然而于葉晁遠來說,與其那樣呆在部隊裏,倒不如退役來的好些,整日裏看旁人訓練、出任務,而他只能坐辦公室,那比殺了他更難受。

養傷的時候,羅绮經常來醫院看他,葉晁遠自來是冷眼相待,有時候甚至不發一言。

“葉晁遠,你別不理我。是,我想讓你和他打架,記個過,那樣你被罰了,說不定就不用去雲南了,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只是手腕受了傷而已,醫生說過的,不影響平時的生活。葉晁遠,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羅绮哭的一塌糊塗,葉晁遠卻只是冷笑,不言不語。

這樣的僵持一直到葉晁遠退役,回到地方,開始自己默默的創業。羅绮跟着他,想陪他一起,卻始終被抗拒于千裏之外。嬌生慣養的驕傲女子終于是沒了耐心,一氣之下申請了法國的歌劇課程,出國去了。這一走,便是很多年。

而葉晁遠始終沒有原諒她。

羅绮自以為自己的小心機隐藏的很深,可葉晁遠卻明白,打從一開始,羅绮就是希望他能受點傷的,若不然一場打架不過記過而已。以葉晁遠平素在部隊裏的表現,未必會不讓他去雲南,只有受傷,才能以養傷之名,躲過這一遭。

而這件事終究是葉晁遠畢生的遺憾。

男人說的斷斷續續,有些事或許是因為太不堪回首,甚至有些模糊,然則顧微涼卻是聽懂了的,不禁也是嘆息。在這種情況下,羅绮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去炫耀她和葉晁遠的過去,可見骨子裏,這個驕傲的大小姐從來沒因為這件事而後悔,而內疚過。

這樣的愛,又有哪個男人可以承受的起?

女孩子伸手解下葉晁遠的手表,手指輕輕觸摸那道紮眼的疤痕。粉色的新肉橫立在手腕上,像是要把血管切斷的模樣,難以想象,這地方當初該是怎樣的痛,這個男人心裏當初又該是怎樣的痛?

葉晁遠低下頭,便可以看到顧微涼濃密的睫毛,随着女孩子的動作,微微顫抖着,蝴蝶一般,心中的一股郁氣不禁消了幾分。

“心疼了?”男人低笑問道。

“嗯,心疼了。”顧微涼捧起他的手,輕聲說道。

“那就好好安慰安慰我吧。”葉晁遠輕輕攬過顧微涼的肩膀,将她靠在自己的懷裏。

顧微涼便可以聽到葉晁遠穩健而有力的心跳聲從耳朵裏傳進心裏。

“現在可以放心了吧,羅绮于我而言,不過是你的梁無緒罷了。”葉晁遠喃喃着。

顧微涼便笑了,“梁無緒可比羅绮強多了,好歹沒害我破相。”

女孩子不想承認,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才放下心來,而不是之前在星輝時,那樣滿心躊躇和不安。

到底是件大八卦,顧微涼免不了要去和沈冰讨論一番,誰成想沈冰不屑一顧地看她,“秦川老早就跟我說過了的。”

“你這朋友太不夠意思了,都不告訴我。”顧微涼大呼一聲重色輕友,和沈冰在她家的沙發上鬧成一團。

“這種事……當然要……葉晁遠……親口告訴……你了……”沈冰累的氣喘籲籲地說道。

兩個人極其沒有形象的躺在沙發上,都是累的夠嗆。

“我還知道一點別的事,這事恐怕葉晁遠也未必知道。”隔了半天,沈冰才說道。

“什麽?”

“那個和葉晁遠打過架的人,第二年也去了雲南。”沈冰說到這裏,沉默了片刻。

顧微涼察覺出不對勁,輕聲問道,“然後呢?”

“死了,被狙擊手一槍打在這裏。”沈冰指了指腦袋,聲音都跟着輕了下來,仿佛是怕驚擾了什麽,“秦川親眼看見的。秦川說那個人一直很內疚,覺得是他害了葉晁遠。”

顧微涼不知該說什麽好,眼底卻微微有些紅了,她頭一次覺得自己這樣厭惡羅绮,甚至超過了張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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