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鬼迷心竅(04)

? 巷子裏積雪有些化了,地上讓來往的行人和車輛弄得泥濘不堪。夏蟬貼着牆根,小心翼翼地跟在賀槐生身後,走去巷口。車便停在那兒,丁永貴站在車旁,腳下丢着兩三根煙蒂。他一見兩人出來,自己拉開車門上了駕駛座。

車上,夏蟬微微側着身體與賀槐生說話:“去哪兒?”

“到了……就知道。”

夏蟬便也不多問了。

車裏暖和,她坐了一會兒,有些熱,便将圍巾稍稍解開,問賀槐生:“分公司也要辦尾牙吧,你不回去麽?”

“回去,兩天。”

“哦。”夏蟬不大過問賀槐生生意上的事,她仍是覺得,自己做好本分,知道得越少越好。說句不好聽的,以後要是一不小心馬失前蹄,真給關進去了,從她嘴裏也問不出什麽有用信息。

半小時後,車開到一個小區。夏蟬透過窗戶往外看了一眼,小區叫月牙灣,是“地王”鞠和光開發的樓盤,這兒臨近崇西商圈的極好地段,房價少說要三萬一平米往上。

夏蟬明白了,狡兔三窟,這又是賀槐生的一個據點。

車開小區,夏蟬随賀槐生下了車,走進一棟大樓,上了電梯。

賀槐生按了個“18”,轉頭看了夏蟬一眼,“冷嗎?”

“還好。”

賀槐生沒說話,只是伸手又替她捋了捋被風吹散的鬓發。

他指尖有點兒涼,碰到耳廓,夏蟬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不一會兒,十八層到了。

也是單層單戶,賀槐生打開門,領着夏蟬進去。

夏蟬立在門口,往裏看了一眼,遠比她想想得要空蕩。房子只做了硬裝,偌大的客廳裏,就放了一組沙發。她拉開旁邊的鞋櫃一看,就兩雙拖鞋,一大一小,明顯是新買的。夏蟬把小的那雙拿下來換上,走進去。

廚房裏有成套嶄新的廚具,許多還沒開封,顯然也是剛買沒多久。拉開冰箱門一看,蛋奶蔬菜,全都在包裝盒和保鮮膜裏封得整整齊齊。

夏蟬在流理臺上發現一臺燒水壺,便拆開包裝,清洗之後燒上水。

賀槐生走了進來。

夏蟬轉身看他,“新房子?”

“嗯。”

“你不跟賀芩住了?”

賀槐生沒說話,緩緩走到她跟前,手伸進衣袋裏,片刻,摸出樣東西。

他把夏蟬的手拉過來,把那東西放進她掌心。

是把鑰匙。

夏蟬驀地擡頭,看向賀槐生:“什麽意思?”

“你,沒事……可以過來。”

夏蟬一怔,片刻後笑了一聲,看着賀槐生,半開玩笑道:“你這要金屋藏嬌?”

沒待賀槐生開口,夏蟬又說:“這裏離公司遠,我沒事也懶得來。”說着,要把鑰匙塞回給賀槐生。

賀槐生沒接。

“真的用不上,”夏蟬看他一眼,心裏一時沉悶悶的,“……你需要我過來,給我發條信息就可以了。”

賀槐生盯着她看了片刻,一言未發,轉身走了。

夏蟬攥緊了鑰匙,腦袋裏有些空。

漸漸的,水壺呼呼想起來,沒過幾分鐘,“噠”的響了一聲,燒開了,自己斷了電。

夏蟬嘆了聲氣,把鑰匙揣進口袋,從碗櫥裏找出兩只杯子,拿開水涮了兩下,倒了兩杯水,端出廚房。

賀槐生正坐在沙發上抽煙,擡頭看她一眼。

夏蟬把玻璃杯輕輕放在他跟前,低聲喊他:“賀槐生。”

賀槐生垂着眼,沒看見。

夏蟬只好到他身旁坐下,伸手,握住他沒拿煙的那只手。

賀槐生頓了一下,轉頭看她。

夏蟬也看着他,“……你要是不在這兒,我一個人也不想住這麽大的房子。”

這話,隐隐有些示好撒嬌的意味。賀槐生琢磨了一會兒,也沒說什麽,手指緊了緊,反将她手握住。

他講沒抽完的煙掐滅在煙灰缸,看了夏蟬一會兒,湊近吻她。

四周安安靜靜的,兩個人唇齒糾纏,漸而就有了些情熱的意思。

自上回在小旅館之後,兩人見面除了吃飯就是聊天,并沒有進一步的接觸。

室內暖氣很足,即便褪了衣服,也并不覺得冷。

但夏蟬今次有些不投入,沒一會兒便覺得底下澀得要命,動一動就疼。

賀槐生也覺察到了,盯着她看了片刻,停下退出。

兩個人,一人坐着,一人躺着,誰也沒說話。

夏蟬嘆了聲氣,自己坐起來,慢慢地又把衣服穿好。

枯坐片刻,夏蟬問賀槐生:“中午去哪兒吃?”

“你決定。”

“要不就在這兒做飯吧,你買的那些菜,再不吃都要壞了。”

賀槐生看着她,點頭:“好。”

夏蟬到廚房淘米洗菜,沒一會兒,賀槐生也跟着進來了。

夏蟬看他一眼,“你去外面等吧。”

賀槐生“嗯”了一聲,卻站着沒動。

夏蟬便不理他,将洗淨的青椒的瀝幹,裝在一個碗裏,又拿過解凍的新鮮豬肉,開始切片。

她無端的,又想起以前做飯的事。

以前謝星洲單獨租了一個一居室的房子,帶一個很小的廚房。她周末閑得無事,會過去幫他做一頓飯。但出租房的抽油煙壞了,每次要做一些重油重辣的菜,一整個屋子都是煙熏火燎的。

她常跟謝星洲開玩笑說:“我既要負責貌美如花,又要負責賺錢養家;還入得廚房,出得廳堂,我怎麽覺得我有點兒虧。”

謝星洲便不說話,半晌拉着她手認真地說:“……委屈你了。”

她其實不覺得委屈,真正的委屈是說不出口的那些;譬如後來,謝星洲拿他上司告訴他的謠言,旁敲側擊試探她時,她一句話也沒說。

“嘶……”

指尖一陣刺痛,夏蟬急忙一縮手指。

賀槐生趕緊過來,将她手一抓,刀拉了道小口子,有血珠沁出來。

“……沒事。”夏蟬抽了抽手,沒成。

賀槐生說:“你等等。”

便松開她手,大步走出去。片刻,夏蟬聽見大門阖上的聲音。

夏蟬将傷口放到涼水下沖洗,水從底下管道裏泵上來的,冰冷刺骨,沖了一會兒,興許已凍麻木,倒不覺得疼了。

約莫十五分鐘後,賀槐生拎着一只塑料袋子回來。

他從袋裏拿出酒精和創可貼,攥着她發紅的手指,拿棉簽蘸着酒精,替傷口消毒。

夏蟬疼得吸了口涼氣,不禁咬緊了後槽牙。

消完毒,賀槐生揭了個創可貼,替她貼上。

竈上還燒着水,賀槐生将火關了,也不管流理臺上鋪了一層的食材,拖着夏蟬走出廚房。

她手是冰冷的,賀槐生攥着捂了一會兒,知道漸漸有了點兒熱度,才問她:“疼不疼?”

夏蟬笑說:“就一個小傷口,你別這麽大驚小怪。”

賀槐生看她一眼,“以後……別做飯了。”

“那不是因噎廢食麽。”

賀槐生看着她,認真又費力地說:“你,不是用來……做飯的。”

夏蟬笑了,“那我是用來做什麽的?”

賀槐生卻閉嘴不言了。

靜了片刻,夏蟬忽說:“我有個初中同學要結婚了。”

賀槐生看着她。

“在美國,還給我發了請柬。”

前幾天,夏蟬收到一封郵件,就是她初中曾幫助過的那個女生發來的,說是聖誕假期即将舉辦婚禮,邀請夏蟬過去,并負責往返機票。女生在信中簡要介紹了與自己未婚夫相識相戀的過程,并再次感謝夏蟬當年的幫助,且祝她也能早日收獲姻緣,附件是一張她與未婚夫在沙灘上的合影。未婚夫高鼻深目,典型白人的長相,摟着那女生的肩膀,一人露出八顆牙齒,笑得跟牙膏廣告一樣。

夏蟬從一旁摸過手機,翻出照片給賀槐生看,“你看,她男朋友帥不帥?”

賀槐生:“……”

夏蟬笑嘻嘻地看了賀槐生一眼,“沒你帥,好了嗎?”

她收起手機,“可惜我去不了。”

賀槐生沉默片刻,忽問她:“想結婚?”

夏蟬愣了一下,繼而意識到,賀槐生怕是誤會她提起這茬的意思了,便笑說:“不想。結婚有什麽好,得替人燒一輩子飯,要是運氣不好碰上家暴,或是婆媳關系不和,或是生孩子遇上什麽羊水栓塞,一條命都要搭進去。”

夏蟬看着賀槐生,又笑問:“你覺得,我是那種想要結婚之後安安穩穩過日子的女人嗎?”

賀槐生目光定在她臉上,沒有說話。

夏蟬靜了片刻,臉上笑容漸漸地淡了。

她想,即便她是,也不會向賀槐生這樣的男人要婚姻。

一時誰都沒說話。

直到夏蟬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一聲,她拿過一看,陳艾佳的電話。

夏蟬看了賀槐生一眼,起身接起來,“艾佳……”

賀槐生坐着沒動,擡頭看向走去一旁的夏蟬。

不一會兒,夏蟬挂了電話,趕緊過來拿外套和包,一邊解釋道:“我得去趟艾佳家裏。”

賀槐生也跟着站起身。

夏蟬看他一眼,“你不用去了,我估計得送她去醫院,人多眼雜,我怕……”

賀槐生卻堅決說道:“我送你。”

兩人下樓,徑直上車。

夏蟬心裏焦急,頻頻向前張望。

賀槐生将她手抓過來,安撫道:“別着急。”

她手又冷了,這會兒凍得跟冰碴一樣,好像怎麽捂也捂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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