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槐與聲(05)

? 車快要開到市區時,夏蟬問陳艾佳,“你現在住哪兒?”

陳艾佳笑問:“我好不容易回來一次,你都不提供食宿,合适嗎?”

“我那兒地方小,怕委屈未來住海景別墅的程太太。”

最後,夏蟬還是将陳艾佳送回了凱澤,臨走前也不忘打趣她:“快去檢閱程子晉為你打下的江山吧。”

車往回開,夏蟬正要拿出手機給賀槐生打個電話,忽聽車載廣播裏似乎提到了“星晖”兩個字。她忙将音量調大,便聽廣播裏說:“……賀啓華接受采訪時稱,星晖家居部門如今已不适應星晖未來的發展,裁撤一事勢在必行。但同時,星晖将在未來部署新的更有競争優勢的産業部門,如今所有星晖的職工未來都将成為新部門的主力,并且還将未來實施新的薪資标準。賀啓華将其歸納為,換崗不換人……與星晖子公司的負責人賀槐生所打的‘情懷牌’相比,賀啓華的方針是否更加符合一個大型企業未來的發展呢?今天,我們財富論壇有幸請到了著名財經評論員……”

夏蟬便覺心裏隆隆直跳,急忙給賀槐生發了條信息,詢問此事。

片刻,賀槐生回複:“晚上說。”

晚上,賀槐生到達夏蟬的住處。夏蟬拉着賀槐生,先去桌邊坐下吃飯。她煨了個清火的湯,給賀槐生盛了一碗。

兩人吃着飯,夏蟬問賀槐生形勢如何。

她雖然不太懂,但也清楚賀啓華這次回應得十分漂亮,既将賀槐生先前的表現打為“賣情懷”,又通過具體的“換崗不換人”的措施,平息職工的怒火。

賀槐生卻似乎不大擔憂,“開空頭支票,他一貫的伎倆。他這次去越南考察,就是看中了越南廉價的地租和勞動力。未來廠都不在國內,職工怎麽樣上崗。”

夏蟬又問:“那你想好應對措施了嗎?”

“有,這才剛開始。”

夏蟬隐隐的,有些擔憂,但深知自己也幫不上忙,只得說:“你得答應我,做什麽事都不要冒進。”

賀槐生擡眼看她,眼裏含笑,“擔心我?”

夏蟬偏不遂他的願,看玩笑說:“當然是擔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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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賀槐生休息一會兒,又得走。

夏蟬從廚房拿個保溫杯出來,“給你泡了點兒茶,帶過去喝。”

賀槐生接過,定在門口,“這兩天要忙,可能不過來。”

夏蟬笑了笑,“那你還不趕緊把卡上交了,讓我無聊地時候好去掃掃貨。”

她見賀槐生真打算去掏錢夾,急忙将他一攔,她踮腳,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再次叮囑,“別太累了。”

賀槐生點頭,身後将她緊緊抱了抱,提步走了。

周末,夏蟬回周蘭那兒吃中飯。

王洪韬不在,周蘭也沒費心做飯,只炒了三個小菜。

夏蟬問:“他人呢?”

“忙。”

夏蟬立即警惕,“忙什麽?”

“不是給人當顧問麽,忙正事,還能忙什麽。”

這事兒周蘭一直諱莫如深,夏蟬也不指望能從她嘴裏把真相撬出來。

過了一會兒,周蘭問她:“你跟謝星洲沒聯系了吧?”

“我跟他能有什麽聯系。”

周蘭瞅着她,“沒聯系就好。我知道你這人,惡形惡色,但是耳根子軟,不要人忽悠兩句,你就又跟人回去了。”

夏蟬聽得煩心,沒理她。

沒想到,剛跟周蘭吃完飯,下午就接到了謝星洲的電話。

夏蟬本是不打算接的,但又一想,謝星洲自回來以後也沒騷擾過她,既然會打電話,興許真是有事。

接起一聽,謝星洲說他媽媽明早做手術,手術僅有五成的成功率,進手術室前,希望能見一見夏蟬。

夏蟬一時沉默,“為什麽要見我?”

謝星洲聲音苦澀,“我也不清楚。我知道不該打擾你,但很可能,明天進了手術室,她就……”

那邊一時安靜下去。

最後,夏蟬還是不忍,“我晚上過來看看。”

晚上,夏蟬提着一籃子水果到了醫院。

謝星洲已等在門口,領着她上去。

走廊裏燈光泛白,夏蟬與他錯開了半步,走在他身後,“阿姨情況怎麽樣?”

“已經吃不下飯了,不做手術,挨不過一個月。”

他語氣平靜,只是陳述。但也不知道,這平靜背後,做了多少次的心理建設。

夏蟬心裏有些沉重,一時沒有說話。

到病房,夏蟬将果籃放到一旁,在病床旁的椅上坐下。

謝母比她上回見瘦了太多,眼窩深陷,整個人只剩皮包骨,身上一股揮之不去的枯槁之氣。

夏蟬看了一眼,悄無聲息地移開了目光,“阿姨。”

謝母應了一聲,囑咐謝星洲:“把床給我搖起來點兒。”

謝母靠在枕上,喘了會兒氣,“星洲,你去給你弟打個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到。”

謝星洲點了點頭,看了看夏蟬,帶上門出去了。

房間裏一時靜下來,夏蟬便有些局促,問道:“阿姨,您找我什麽事?”

謝母偏頭打量着她,“小夏,咱們好一陣子沒見了。”

夏蟬微垂着目光,沒有接腔。

謝母咳了一聲,“今天特意麻煩你一趟,也是有幾句話,想問問你。星洲這人是悶嘴葫蘆,他說不出口……謝謝你肯過來。”

夏蟬神色平淡:“您說。”

謝母看她片刻,方才又開口,“小夏,我就想問問,你跟星洲……還有沒有可能?”

聽見這話,夏蟬倒并不太意外,也沒猶豫,直接說道:“阿姨,這事兒已經過去了。”

謝母便嘆了口氣,“我知道,你這孩子心氣兒高。星洲他條件不大好,也一直揪心以後不能讓你跟他過好日子。你這樣的姑娘,算起來我們也是高攀……”

夏蟬神情平淡。

謝母接着說:“星洲這次回來,說是為了我的病,為了工作。可我知道,他其實是放不下你……我現在只剩半條命,也看開了,孩子自己喜歡最重要。”

這話說得,倒似趕在最後要大赦她一樣。

夏蟬心中木然,大抵知道謝母這次喊她過來是為了什麽。一則是長輩,二則是病人,夏蟬并沒有反駁她,只說:“阿姨,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謝母驚訝,“……這麽快?”她嗫嚅着,自己似也覺得難堪,“……你這孩子,也不早說。”片刻,又換了一副格外關心的面孔,“你現在男朋友是做什麽工作的?”

夏蟬抑制不住心底泛起的反感,“阿姨,您今天喊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謝母便讪讪地笑了一下,“不是……還沒說到正事兒。小夏,我聽說,你在星晖工作是不是?”

夏蟬不帶任何感情地“嗯”了一聲。

“趕巧,星洲這次回崇城,要簽一個什麽單子,就是要跟你們星晖的簽。”

夏蟬愣了一下,這倒是萬萬沒想到。

“小夏,我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就想問問你,這事兒,你能不能順道幫星洲一把?他最近在發愁這個事,你們老總,好像不願意簽那個字。”

夏蟬強抑心中陡然生出的火氣,為蹙了蹙眉,冷冷淡淡說道:“阿姨,我就是一個秘書……”

“秘書啊……”謝母拖長了聲音,那目光驟然就變了,格外複雜地瞅了夏蟬一眼,又笑了笑,“那不正好,可以在老總面前說上話麽?”

夏蟬再不想多說一句話,騰地從椅上站起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謝母急了,“哎!小夏,成不成你就給我一個準話?我明天,沒準兒就出不來了,我沒別的心願了,就是操心星洲這個工作……”

夏蟬徑直拉開了門。

恰巧謝星洲打電話回來,正要開門,兩人差點撞上。

夏蟬立馬定住腳步,冷聲說:“我走了。”

謝星洲看了看夏蟬,又看了看謝母,“媽,我送一下夏蟬。”

他将門掩上,低頭看着夏蟬,“我媽是不是說什麽惹你不高興了?你別介意,她最近就是,說話有點兒……”

夏蟬看了謝星洲一眼,心裏暗自掂量,估摸着謝母今天這話,應當不是謝星洲編排的,以她對謝星洲的了解,他還不至于下作到這個程度。

夏蟬便沒回答,只說:“你告訴阿姨,她說的事,我辦不到。”

謝星洲點了點頭,也不問謝母究竟提了什麽要求,“好,無論如何,謝謝你今天能過來。”

謝星洲執意将夏蟬送到了停車場,臨走前,夏蟬還是說:“祝阿姨手術成功。”

“謝謝……你開車注意安全。”

夏蟬拉開車門,上了駕駛座,正要發動車子,忽聽謝星洲喊道:“夏蟬!”

夏蟬轉頭看他。

謝星洲站得筆直,一手插在口袋裏,眉峰微蹙,“……對不起。”

夏蟬靜了數秒,轉動鑰匙發動車子,平靜地說:“走了,你上去吧。”

原本是生氣的,開了一路,氣漸漸也就消了。

有些人,一輩子也就看到那麽大點兒的世界,拿自己匮乏的人生經驗妄斷別人的生活,以為不符合她規則的,就是異類,就是離經叛道。

這樣的人,沒必要跟她生氣,因為她還會反過來說你氣量太小。

到家,夏蟬洗了個澡,躺在床上的時候,突然十分地想念賀槐生。

唯獨他,見慣了她最糟糕的模樣,卻能用長久的溫柔和沉默去包容她。

她撥了個電話,然後又想到他此刻恐怕在忙,又一下掐斷了。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忽聽見開門的聲音。

夏蟬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坐起身,正要去摸開關,腳步聲已朝着自己過來,緊接着,一雙手抱住她,把幹燥的唇貼在她耳朵上,輕輕摩挲。

夏蟬一下清醒了,輕喊一聲:“賀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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