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她像被獵人盯上的小鹿驚慌失措,落荒而逃。侍女們來不及攔她進去,早取了衣物在外面候着,只等伺候她穿上。

姬子璎懊悔了一通沒梳頭沒洗臉也沒穿戴整齊還讓阿玔看見了,突然一愣:她從小就這樣,阿玔還幫她穿過衣服呢,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可臉就是止不住發燙。

因為她及笄了,是大姑娘了麽?

她一邊煩惱地想着,一邊木木地任由宮人折騰,等打扮好,卻又沒勇氣進去了。

阿玔早過看過好多次你衣衫不整的樣子了,不會大驚小怪的,她給自己打氣。

擡只腳怎麽就那麽難呢?她惱怒地低下頭去,瞪着不聽話的雙足。

“阿璎。”姬子玔在裏面淡淡地喚了一聲。

“來了。”她應道,那一雙腳立即又不鬧別扭了,怪得很。

她忐忑地輕聲走進去,忐忑地望着面容看起來仍舊嚴厲的他。姬子玔卻似乎絲毫沒有察覺,連說話也仍舊望着仍在昏迷的皇後:“你來看顧着母後吧,我去歇會兒,四更來替你。”

“噢。”她有些懊惱地低低應聲。本該她來說的話,卻叫阿玔不得不親自說,阿玔多尴尬?她怎麽淨幹蠢事?

她帶着孩子氣的怄氣心情,叫侍女們誰也不許去喊他,可姬子玔三更剛過便又過來了。他沐浴過了,衣上是淡淡的瑞腦香,可細細一聞能聞得到青木香微苦冷寒的味道。

“你去休息。”他對姬子璎說,自己擇了靠近床但不會驚擾到病人的地方坐下,身後跟來了一行宮人,将案幾與待翻看的文書在他身旁放好。

這回她不願意聽話了:“你事情多,你忙吧,有我看着就好。”

一樣的戲碼隔了沒幾個時辰又來一次,姬子玔同樣的話不想說第二遍,只拿一雙幽黑的眸子望着她。

姬子璎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他就一個人,哪裏又顧得上母後又顧得了他的事?逞什麽強?

姬子玔便覺得驚奇,她居然敢不鹌鹑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瞪許久,姬子玔終于受不了這個幼稚的游戲,撇開眼低頭翻開文書。

姬子璎也不知道怎麽會變成跟他較勁,到最後好像比誰先扛不住對方的眼神撤退,她似乎是贏了,可怎麽一點兒贏的感覺也沒有?

她望向姬子玔——他頭低得有點太低了——她疑惑地歪下身子去看,卻見他唇角微微勾起,分明在笑。

從知道母後生病起,他的眉頭第一次這樣舒展。

姬子璎原還想調笑兩句,說他幼稚,這樣也要笑。然而終是沒有說出口,只是默默地倚床坐着,偶爾眸光一轉,看他忙碌的背影。

“困了就去睡,看我作什麽?”她那賊一樣的偷觑被他捉到了。

姬子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直看他,被抓住了還這麽尴尬,于是想了想,道:“我今天見到父皇,依你教我的話說了,父皇答應了。”

“你做得很好。”他點了點頭,贊許道,又低下頭去。

他根本沒有認真聽,姬子璎腹诽,可她也沒有認真說,所以并沒放在心上,只是下次偷看更加小心了。

第三日快要結束的時候,程瑜終于醒來了。令姬子璎驚訝的是,父皇竟然第一時間趕過來,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還沒力氣說話,只是微微地翹起唇角,眼睛也彎出笑意,叫他們放心。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三天,對一屋子激動的皇帝和子女們有些不解。

宮人端來了藥,文帝接過去,親自喂她喝。當着子女的面這樣親昵,程瑜多少有些不習慣,姬子玔看了出來,拽着弟妹兩個悄悄地出去了。

姬子玥這幾日雖不在宮裏,在自己府上也有好些日子不曾好好歇息了,便去了自己以前的寝殿歇着;姬子璎有心事,一直跟着姬子玔。

“有話就說。”她欲言又止好幾回,勾起了姬子玔的好奇心。

姬子璎手指攪在一起扭成麻花:“我一直以為父皇不喜歡母後了,看起來父皇心裏還是有她的。可是如果父皇還喜歡母後,為什麽又要天天做那些荒唐事叫母後傷神呢?”

前陣子道士們進獻了一瓶丹藥,說是延年益壽,文帝吃了以後夜禦十數女,險些沒死在牡丹花下。皇後少不得要替他遮掩,宮裏動靜大得很,姬子璎不常在後宮待都知道了。

“因為那并不是喜歡,只不過是習慣,何況宮裏也找不出第二個能替他料理這些麻煩事的女人了。”姬子玔說起自己的父親,不僅沒有絲毫敬意,話語裏反而滿是嘲諷:“若是真的喜歡,又怎麽舍得這樣傷害她。”

少女看這種情感是粉色的幻想,可于姬子玔,是看透後旁觀的冷漠。

“至少曾經喜歡過吧。”姬子璎争辯道。姬子玔的話令她莫名恐慌,仿佛他對少女幻想的否認,會直接影響什麽東西的存在。

看見她着急的神色,姬子玔才知道她滿心裏都是天真的幻想,心裏一軟,沒再用尖銳的言辭打擊她:“自然是喜歡過的,否則,怎麽獨獨對母後更尊重些。”

可是啊,這種尊重也未必和喜歡有關。這句話卻沒有告訴她,打破她的美夢似乎是件很殘忍的事。

他眼裏的溫柔安撫了她恐慌的心。“阿玔以後千萬別跟父皇一樣。”她拽着他的袖子,撒嬌似地懇求。

“我和父皇不一樣。”他淡淡道,沒有掙開。

皇後好全了以後,第一件事便是立即召姬子玔進宮,追問他是否選好了未來的太子妃。畫卷送到東宮也有幾個月了,可因着各種事情耽擱,姬子玔一直沒有給她答複。

程瑜從不這樣直白地催促自己的子女,姬子玔感受到了她的心急。這次大病一場,她先前隐藏起來的虛弱便再也藏不住了,雖說病好了,精神卻不複從前。她不知道下一次生病是什麽時候,更不知到那時是不是能再度好起來,便想趁自己還有力氣時,将記挂的事情盡快辦完。

那些畫像對姬子玔而言其實并無意義,哪怕程瑜曾告訴他每個人是什麽樣的性格,如何為人處世。他對自己未來的妻子毫不憧憬,對那些畫在絹上的臉也并無興趣。

可這些話是不能對母後說的,于是他回憶了一下程瑜當初說起每個人時的表情,選了她最中意的那一個。

“林氏長女。”他毫不猶豫地将這個名字說了出來,果不其然,看見母親臉上浮起了滿意的笑容。

“母後也最中意她。”程瑜笑道,并沒有想到這個選擇完全是兒子投她所好的結果。

姬子璎恰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聽到了程瑜的話,随口問了一句:“母後又中意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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