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向姨娘

? 周承寅卻再沒來過梨香院。

整個順王府消停了下來,後院的女人們好似都争鬥的累了,心照不宣的各自停戰,修養生息。可是誰都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向姨娘的月份到了。

表面平靜的順王府暗流湧動,大家都隐忍着,等着爆發的時刻。而周承寅卻平靜淡然,完全沒了以往對向氏孩子的期待,把人交給廖氏之後好像放了十顆心。周承寅近來把幾件皇帝交給他的事辦得十分漂亮,朝堂上支持周承寅的聲音也多了起來,皇帝也有倚重他的意思。

周承寅每日早出晚歸,就算進後院也不過在幾個有孩子的姨娘那裏用膳,或者在廖氏和徐氏那裏過夜。似乎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上。

文錦繡徹底清閑了下來。

日子一天天熱了起來,轉眼六月竟要過完了。

文錦繡早早的就換上了細葛的衣裳,卻還是耐不住熱,每日都要喝酸梅湯來解暑,甚至指了一個小丫鬟專門給她打扇。

徐姨娘施施然來了,她近來總往梨香院跑,文錦繡當然知道她這是示好。自從文錦繡收了陳姨娘的錢之後,陳姨娘對她表面上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遠不近,只是周承寅近兩個月都沒來梨香院,陳姨娘對文錦繡的不遠不近就有幾分嘲諷的味道。

不想這個徐姨娘還趕着上來。

徐姨娘看着半敞着衣襟的文錦繡,不由拿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你這梨香院樹木少,自然熱些,我住的雨蕉園種滿了美人蕉,夏日裏倒比你這兒涼快,改天去我那兒避暑!”十分真誠的邀請文錦繡。

還沒到七月,文錦繡已經熱的軟成一灘泥,恨不得躺在冰窖裏,恹恹道:“我根本不想挪動,看哪天天氣好些,我再去你那兒…”然後問徐姨娘:“什麽時候開始供冰?”

徐姨娘邀她過去避暑,天氣好了,還去雨蕉園做什麽。徐姨娘絲毫不見不快,笑着道:“什麽時候來都成!我必做好了點心招待你!”她看了看窗外炎炎烈日,如今已是申正了,太陽依舊如火般的懸在半空。

“王府是七月開始供冰,同宮中一樣的日子。”

文錦繡自己拿了把團扇扇風,又到了快用晚膳的時辰,她嘆了口氣,“晚上吃什麽,真是一大千古難題啊!尤其是夏天!”對着徐姨娘抱怨:“天氣一熱,什麽胃口都沒了,我現在看見甜的就膩歪,反倒是喜歡吃酸的。”

這麽說着,文錦繡吩咐寶燕給自己上一碗酸梅湯,又自作主張的給徐姨娘選了杏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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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卻看見徐姨娘看了文錦繡肚子兩眼。雖然目光隐晦,可徐姨娘又沒有刻意隐藏,自然被文錦繡看見了。

文錦繡不由翻了個白眼,“你別想了,我葵水才來過。”

徐姨娘不由露出幾分失望。

寶燕端着托盤進來,酸梅湯和杏仁露各自裝在甜白瓷的碗裏,酸梅湯清透,杏仁露濃郁,讓人食欲大增。

文錦繡接過迫不及待的喝了起來,那碗本就不大,一下去竟去了一大半。咽下肚,文錦繡覺得全身都涼快了起來,不由舒服的嘆一口氣。一看徐姨娘,手中拿着銀杏葉小銀勺,瞠目結舌的看着文錦繡。

徐姨娘雖然出身不高,卻得父親寵愛,受得也是大家小姐的教導。不然也不會采選時被先皇後看中,送到了周承寅身邊服侍。

怔了好一會兒,徐姨娘才勸文錦繡:“你少吃些寒涼的東西,不然以後怕是子嗣艱難!”

文錦繡敷衍的點點頭。

徐姨娘這兩個月來梨香院,或多或少都會提到孩子的問題。話裏話外不外乎勸文錦繡抓住機會,懷孕生子,一步登天。文錦繡也知道她是真心實意,不好駁了她的好心,雖然文錦繡可憐她失了三個孩子,只是孩子的事,文錦繡實在不感冒。也不清楚徐姨娘為什麽對讓文錦繡給周承寅生個孩子這件事這麽上心。

難道是徐姨娘對周承寅的愛已經到了無私奉獻的地步?

如果真是這樣,文錦繡只能為她嘆一口氣。

文錦繡不想談論自己和孩子的關系,只好讨論別人和孩子的關系。

“向姨娘到底什麽時候生?我看她肚子都那麽大了…走在路上都不敢靠近她!”

徐姨娘知道文錦繡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她心中嘆一口氣,雖然很不想,可難免覺得文錦繡有點不惜福。她扯出笑容和文錦繡聊天,“她的月份也到了,就在這幾天了!”

“只是她懷的孩子已然足月,肚子又大…怕是生的時候艱難!”徐姨娘說着,眉間多了幾分憂心,“不過在夏日生産也好,孩子好養活!”臉上的黯然怎麽都掩飾不了。文錦繡心中唏噓,只好再次轉移話題。

二人閑扯良久,酉時已經到了,文錦繡幹脆留了徐姨娘用膳。只是菜還沒上,青杏就進來禀報文錦繡:“向姨娘兩刻種前發作了,現在王妃還有方姨娘已去了福澤堂,王爺在外院也得了消息,陳姨娘和馬姨娘正往福澤堂趕去!”

在王府的三個月,青杏辦事也越來越利索,一些小事也能分析的頭頭是道,見微知著。

文錦繡嘆了口氣,為自己兩個月的平靜生活哀悼。她看向徐姨娘,“我叫人打水進來服侍咱們梳洗?”大家都去了,沒有她們不去的道理。

徐姨娘點點頭,“你先去換身衣裳罷!”文錦繡躺在炕上根本不想動,哀嚎一聲,“我餓了啊!怎麽偏偏挑這個時候生!”徐姨娘抿了嘴笑,之前沒胃口,現在又餓,分明就是不想去福澤堂。她起身推了推對面的文錦繡,語氣不自覺帶了兩分寵溺:“別鬧了!回來我陪你大吃一頓!”

文錦繡唉聲嘆氣的起身,由青杏服侍着進內室,換了件松花色暗紋綜裙,又套了件蟹殼青繡海棠紅月季的細葛褙子,清爽又不顯寡淡。

徐姨娘看了贊賞的點點頭。文錦繡開玩笑:“免得有好事說我不夠喜慶,有壞事又說我太喜慶看笑話!”徐姨娘聽了柔柔的笑。

後院女人心眼小,一點細枝末節都能拿來攻讦人。

二人整裝完畢,就各自帶了丫鬟去了福澤堂。梨香院離福澤堂較近,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到了。小丫鬟忙引二人進了花廳,只見廖氏坐在上首,旁邊依舊是方氏,陳姨娘和馬姨娘還沒到。

二人給廖氏行了禮,又向方氏問過好,就坐在離門口最近的椅子上。

方氏笑道:“你們倆坐在門口做什麽?上前來,也好與我聊聊天!”徐姨娘坐在門口是謙虛,還有生了孩子的陳姨娘、馬姨娘、彭姨娘沒有來,哪有文錦繡坐在前面的道理。

文錦繡笑着回她:“我畏熱,坐在門口也涼快些!”卻看向徐姨娘,徐姨娘在府裏資歷最老,就算坐在前面,也不會有人敢說什麽。

徐姨娘卻拿了文錦繡的話推脫:“是啊!坐在門口還有風進來!要是冬日我還不樂意,夏天我是一百個歡喜!”說的廖氏都笑了起來,文錦繡都不知道一向寡言的徐姨娘說起漂亮話來一點也不差。

方氏也不勉強,“那便算了!你們也關心晚紅的肚子,不然也不會姐姐和我前腳到,你們後腳就來了,坐在門口也能最先知道消息!”這麽說着,文錦繡就聽見花廳對面的屋子裏傳來向姨娘的一聲慘叫。

文錦繡打了個寒顫。

徐姨娘卻清醒的擋回了方氏的話:“王爺的子嗣誰不關心?也是我在梨香院,梨香院離這兒近罷了!有消息還不是要先禀了王妃?方姨娘今天倒是有些糊塗了,莫不是應了‘關心則亂’四個字?!”

方姨娘怎麽會真心關心向姨娘,不過是有所圖罷了。被徐姨娘這樣點出來,方氏聞言不由冷笑。

陳姨娘和馬姨娘來了。

屋子裏一陣混亂,複坐下。不出所料,陳姨娘坐在方氏對面,馬姨娘坐在方氏下手。丫鬟們上了茶,花廳裏卻又詭異的安靜了起來,只有不時聽見向姨娘的嚎叫聲,還有産婆醫婆指揮的聲音。

彭姨娘和江姨娘也來了。

江姨娘一見文錦繡,就把文錦繡從上到下都打量了一邊,陰陽怪氣的道:“兩個月來,文妹妹倒是清減了許多,平日裏閑着也能瘦,姐姐我可真羨慕!”又說文錦繡的衣裳,“我記得妹妹剛進府那會子,可是紅綠不斷,如今怎麽穿的這樣素淨了起來!”

嘲笑文錦繡失寵,已是昨日黃花。

文錦繡笑得雲淡風輕:“王爺之前賞了我一箱衣料,只要我想,紅的綠的還不是随時可以撿起來。不像江姨娘,做衣裳還要靠着府裏姨娘的份例,我看江姨娘的年紀,又沒有生養,早該到了斷紅斷綠的時候了!”

府裏體面的丫鬟做衣裳都不止府裏的份例,這不是暗指她連丫鬟都不如嗎!

江姨娘氣的臉色鐵青。她如今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竟然被文錦繡嘲笑失寵多年不該妄想。

江氏的手攥的鐵緊,已然發白。可是心中卻是無力。若是失寵還能挽回,可她從頭到尾,周承寅就不曾多看過她兩眼。

彭姨娘握住了她的手,搶着和文錦繡寒暄兩句,把江姨娘拉倒了方氏下首坐着。

花廳裏又安靜了起來。

周承寅來了。

他大步走到廖氏身邊坐下,對着一屋子起身行禮的姨娘們微微颔首,然後向廖氏問起了向姨娘的情況。

“羊水已經破了,産婆說孩子很康健,只要生出來,定是個聰明伶俐的。”卻絲毫不提向氏,在她看來,向姨娘雖然曾是她的陪嫁丫鬟,可能懷上王爺的孩子,擡做姨娘,也是福分了。生下一個壯實的孩子才是要緊,至于向姨娘,有什麽重要的。

周承寅只點了點頭,神情莫測,卻什麽也沒有問。他轉過頭看向花廳對面産房的方向,注意力卻不由自主的被門口那片青色的衣角吸引住。

兩個月了,這是周承寅第四次見到文錦繡。

每次他都坐在屋子的最上首,而她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中間隔了莺莺燕燕的一群姨娘和花花綠綠的姨娘們的頭飾,若不是生的高挑,周承寅根本看不到她。而首座和末座之間不過五六步的距離,隔着他們,好似天塹。

這兩個月來他都在忙碌,南邊的倭寇起了,水災後的難民要安置,天氣熱了要預防瘟疫,塌陷的河道要重新施工……忙的他腦子都有些糊了,只記得每日不是在和幕僚商量,就是在和官員讨論。或許他才能真的平庸,所以父皇才猶豫,遲遲不立太子。

父皇其實是個感性的人,沒有決斷,好在會用人,皇祖父也曾說過父皇只堪做個守成之君。他遺傳了父親的感性,母親的溫柔,若是生在平常的勳貴人家,繼承家業倒也不為過,偏偏生在了大周皇室,天潢貴胄…

不争,就會死啊。

可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想到文錦繡。想她說的話。

他不太懂,可又隐約覺得自己好像明白。

她想要的…如果只有一點點…還不如幹脆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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