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碧隐山莊

? 兩人漸漸走近燈火處,才發現那并不是村落,只是一處孤零零的小院,獨立在山中。

雲琪警覺的看看朱子琰,朱子琰卻笑笑道:“你且先在這等着,我去看看。”

他悄悄在院中轉了一圈,發現院內只是些生活雜具,除過一張獵鳥的舊弓,并無什麽武器,便放下心來,也領了雲琪過去。

拍了拍木門上的鏽跡門環,門內傳來一個女子弱弱的聲音:“是誰?”

朱子琰答道:“我們是過路的,不小心在山中迷了路,看見你們這裏有燈火才尋了來,不知能否行個方便讓我們進去避避寒?”

屋內的聲音猶豫了片刻後,怯怯道:“我家相公現在并不在家,一個弱女子家,實在不太方便讓你進來,抱歉……”

雲琪聽得這話,看了朱子琰一眼,忙朝屋裏說道:“這位娘子請放心,我們并無惡意,只是實在因天寒夜深又迷了路,實在沒辦法,所以才來打擾你,不知你能不能行個方便?”

大概是聽見有女子的聲音,屋內的人不久後終于打開了門,伴着燈光,一個年輕女子的身影出現在他們二人眼前,這年輕的女子還大着肚子懷着身孕,他們這才明白為何她方才稱不方便,頓時心內一陣感激。

那女子看到雲琪,仿佛怔了一下,大概看出他們二人确實不像壞人,便将他們讓進屋內。

屋裏雖簡陋卻整潔,一盆炭火加上一盞燈光籠的屋內暖暖的,隔開外面的寒冷,透着一股溫馨。那女子又打量了雲琪片刻,突然開口道:“小姐可是從京城來的?”

雲琪一驚,警惕的問她:“你怎麽知道?”

那女子卻眼眶潮紅欲泛淚般拉着雲琪的手顫顫道:“小姐不記得我了嗎?您再仔細想想?”

聽見這話,朱子琰也靠近站了過來。雲琪只覺得這女子秀氣的臉龐是有幾分面熟,卻實在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她,只好狐疑的搖了搖頭。

那女子卻好似異常激動,眼睛裏的淚水幾乎要淌了出來,說道:“去年春末,小姐不是在京城救過一個賣身還債的女孩子?您替她償了欠款,卻又放了她走,您不記得了嗎?您再仔細看看,我就是那個女孩啊!”

雲琪恍然一驚,腦海中那個女孩子的樣貌浮了出來,再仔細看看眼前的人,才明白過來,驚訝道:“是你?原來是你!”驚喜之餘又有些疑惑道:“你當時不也是在京城嗎,怎麽現在到了這裏?你成親了? ”

女子緩了緩情緒,眼角還有淚光,卻羞澀笑道:“我叫小芳,那日多虧小姐相救,我原本是定了親的,可那個梁少爺私開賭場,我爹一時沉迷,欠了他們賭場好多債,我爹眼看還不起就上吊死了,我家原本也就我們倆個人,爹爹一死,我孤苦無依,梁少爺的人便想來抓我,小姐救了我後,我就嫁到了原先許的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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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琪又問道:“那你們怎麽大老遠跑到了這裏?”

小芳嘆了口氣:“我們成親後,那個梁公子還經常派人來騷擾我們,我家相公看不過眼,與找麻煩的人動了手,可那梁公子背景深,反而變本加厲,要抓我相公見官,我們實在沒辦法,只好躲,就來江南投奔一位遠親。可親戚家的光景也不太好,只能幫我們找了這個地方,說是他們從前的祖地,空閑着,叫我們先住着。入了冬,沒什麽農活可幹,我相公就時常出去網魚打獵,今夜他便正好出去打獵了,所以不在。”小芳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一番話雖無奈,眼神裏卻含着滿足與幸福。

這情景引得雲琪一陣唏噓,問道:“你說的那個梁公子就是那天要拉你走的那個人?他到底是誰,怎麽如此嚣張?你眼下懷着身孕,家裏就你們兩個人,這樣的日子有些辛苦吧?”

小芳憤憤道:“他爹就是京兆府尹,養了許多手下,淨做惡事,平日裏專門欺負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他們官官相護的,我們惹不起只好躲。”又低頭道:“眼下日子雖然是清苦些,但好在平靜,兩個人能安穩度日,苦些也不怕。”

雲琪點點頭,她這般的千金小姐實在是養尊處憂,似小芳夫妻遭遇的這般民間疾苦或許還有很多,只是她從前不知道罷了,她一時覺得仿佛有些愧疚,但又實在不知該些說什麽。

說了半天話,爐上的水也沸開了,小芳給她們二人一人倒了碗熱水,不好意思道:“平日裏也沒什麽人來,我們也沒有茶泡,只好怠慢兩位了。”

雲琪一面笑道:“沒關系。”一面看了看朱子琰。

一看不得了,她這才發現,方才朱子琰沒有牽她的那條胳膊,上臂竟已殷出大片血跡,剛才他們一直在夜色中奔跑她并沒有察覺,眼下借着燈光,她才發現這個狀況,頓時大驚失色,口中驚呼道:“子琰你怎麽了,你……你什麽時候受的傷,我竟不知道。”

小芳聞言也圍了過來,看到血跡,一邊去翻箱倒櫃,一邊安慰道:“這位公子怎的受了這樣重的傷,我家相公有時外出打獵也會有些小擦碰,我這裏找找,應該還有些止血的草藥……”

朱子琰看雲琪驚慌失措的臉色慘白,笑着安慰道:“沒關系,皮外傷,你不用這麽害怕。”

小芳找來些草藥布帶,雲琪顫着手折騰了半天總算給他包紮好了些。朱子琰看着她手忙腳亂的慌張樣子,有些好笑又心疼。于他們習武之人而言,這種傷口并不算什麽,但雲琪畢竟從小嬌生慣養在富貴人家,今日卻親眼見到這麽多血腥場面,實在難為她了。

門外有些聲響,大約是小芳的相公打獵回來,小芳忙去開門,進來的果然是她的相公。

她相公帶着一身寒氣,還有些許疲憊,眼見到他們一愣,待小芳向他說明他們的淵源,他立刻感激的要向他二人鞠躬。

朱子琰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按說上臂的傷口血已止住,本來這種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可他眼下周身卻漸漸越來越冷,受傷的左臂居然隐隐有麻痹感,這種症狀非同尋常。他一瞬間想到萬莊主的病情,才恍然明白,萬天威近來善用毒,那些人的刀劍上可能都有毒。他忙不動聲色的點住肩部的穴道,怕雲琪擔心而沒有表現出異樣。鎮定的向小芳的相公問道:“兄臺可知此處離鴻浮山有多遠?”

小芳相公回道:“并沒有多遠了,大概再走一個半時辰就能到。”

朱子琰向雲琪道:“歇息了一會兒,你應該也好些了吧,我們盡快趕路吧。”

雲琪順從的點點頭,便起身向小芳告別,臨走前,她解下身上的一枚玉璧,贈到小芳手裏,因擔心小芳拒絕,就說是給孩子的見面禮,如此一來,小芳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也還是收下了。

小芳相公原本執意要将他們送至鴻浮山下,無奈朱子琰堅持婉拒了,于是他将二人送了一段,又為他們悉心指好了接下來的山路,便回了家。

漆黑漸漸褪去,天色在慢慢變亮,兩人依然在山路上行進。朱子琰依然像初時握着雲琪的手防止她跌倒,雲琪也一直由他握着,臉上卻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漸漸發熱。可她漸漸感覺出,他的手不像剛才的那樣暖,似乎在慢慢變涼,她有些擔心,問道:“你沒事吧?我覺得你的手好像變涼了些。”

他卻淡淡笑笑,安慰道:“我沒事,可能是山風有些冷,吹的,我們快些走吧。”邊依然快步趕路。

雲琪便放下心來,也加快了步伐。

又行了許久,天已蒙蒙亮了,他二人也終于走到了鴻浮山腳下,随着天色漸亮,雲琪才看見朱子琰的臉相較半夜在小芳處時已經蒼白了許多,她大驚,急切的問道:“你臉色怎麽這麽不好?是不是血流得太多?我們要不要休息一下,還是……”

他搖了搖頭,像是屏住長長一口氣後忽然松開,道:“馬上就到了,別擔心。”

雲琪望着他微蹙的眉,心裏始終惴惴不安,隐約覺得他一定是傷得不輕,但眼下也并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在心內祈求盡快找到一個可以歇息的地方讓他緩緩。

轉出一片山林後,一條寬闊的道路赫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順着路望去,不遠處有一片不小的莊園依山而起,就築在鴻浮山的半山處,微微晨光中還有燈火亮着。大門前有一湖碧水,看樣子像座山莊,雲琪心內一安,覺得看見了希望,拉着朱子琰快步向前奔去。

果然,穿過湖上的一座橋,走近大門處,雲琪擡頭看到,大門邊石牆上砌着四個大字“碧隐山莊”。她大喜,正待要前去拍門,朱子琰卻先開了口,似松了口氣道:“到了。”然後伸手搖了搖門上懸着的一挂銅鈴。

正在雲琪不解時,漆色的大門突然“吱呀”一聲從內打開,出現了幾個人,領頭的一位五十多歲的阿伯一看見他們,臉上頓時現出驚喜之色,彎腰道:“公子,您總算回來了!”

朱子琰笑笑,臉色卻愈加蒼白,擡手拍了拍阿伯的肩膀,手還沒收回,身體卻直直栽了下去。他暈倒了。

雲琪在他身後哭腔大喊:“子琰!子琰……。”

待人們将朱子琰擡到他的寝室安置好,雲琪才終于知道,原來他就是這處碧隐山莊的主人。才明白過來剛才他暈倒前那句“到了”是何意。

那位阿伯是山莊的管家,因姓單,人們都稱他單叔。單叔除過平時管理山莊大小繁雜事務,本身也略懂些醫術,他查看了一番朱子琰的傷處,簡單處理過後,凝眉沉思。

雲琪心一緊,急忙問道:“子琰怎麽樣了?他昨晚受傷流了許多血,可我隔了好久才看到……”她一頓,很內疚的繼續問道:“是不是失血過多,會不會有什麽大礙?”

單叔略皺眉,沉沉道:“公子應該是中了毒。”又轉頭吩咐門外人:“立刻下山去通知鄭員外,務必請謝大夫前來。”

雲琪臉上一派驚恐:“中毒?那怎麽辦,單叔你能治好他嗎?”

單叔安慰她道:“姑娘放心,老夫這幾分淺薄醫術雖然沒把握,但謝大夫必定有辦法,況且早先公子自己已止住了穴道,應該沒什麽大礙。”

雲琪才稍稍放下心來,剛才一張煞白的臉慢慢回了血色。

單叔看了看她,道:“姑娘也應是一夜沒休息吧,暫且讓人帶您去客房歇息歇息,您也緩緩吧。”

雲琪蹙眉搖搖頭說:“他這個樣子,我怎麽有心情休息?要不是我,他也不會這樣……我還是在這裏陪他吧。”

單叔笑笑道:“公子知道姑娘遇險,便急忙前去救您,眼下你們總算回來了,您又這樣熬着,若是等公子醒來,您再暈過去,可叫我們如何是好?謝大夫眼下應該就在山下鄭園,左不過一個多時辰也能趕來,您請放心。”

雲琪聽到這番話,雖還是一臉愁容,倒也不再執拗,長舒了口氣,起身跟着一個婢女往客房去了。

單叔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看床上躺着的朱子琰,搖頭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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