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溫顏簡直落荒而逃,回到房間臉還在燒。

其實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像家人一樣相處,溫顏見過韓江不修邊幅穿着大花褲衩在家晃蕩,韓江也見過溫顏早上起床時淩亂無序的怪異發型。

但那時畢竟還小,這次韓江從國外回來,溫顏覺得他除了那個臭脾氣沒變,其他方面倒是有不小的變化。

肩膀寬了,身體壯了,眉眼除了幹淨帥氣,還多了些銳利鋒芒。

像個男人了。

這樣想着,溫顏笑起來,如果韓江知道她這句評價,大概會過來揍她。

其實也沒錯,以前韓江至多算男孩吧,不到二十歲的年紀,脾氣不好還幼稚,兇過她也欺負過她,施靜為此不知揍過他多少回。

溫顏關了臺燈,在床上打了幾個滾,被子纏住半邊身子。

那層遮光窗簾沒有拉,外面的月色滲進來,打在一排書架上,宛如琴鍵。

溫顏手裏還握着電話。

這一晚,她沒有等到媽媽的回複。

直到第二天下午,韓江才接到電話,原來韓雪凇胃病複發,下飛機直接被送進醫院,施靜怕兩個孩子擔心,昨晚沒有說實話,自己在醫院照顧了一夜。

韓雪凇年輕時因胃病做過手術,每次他出差施靜都要擔心,一天早中晚三次叮囑他按時吃飯,但外面不比家裏,這次出差,跟合作方吃了幾次飯,免不了喝酒,上飛機時就不舒服,飛機一落地,已經直不起腰,直接被秘書送進醫院。

模拟考試後的星期六,照樣要上課。

韓江給溫顏發了信息,讓她晚上一個人回家,廚房裏,有他從C大食堂帶回來的她喜歡的黑椒牛排飯。

溫顏是半小時後才看到這條信息的,大概昨天受了涼,她從早上開始嗓子就不舒服,午飯沒吃,下午自習課破天荒睡着了。

江嫣摸她額頭,有點熱。

老師讓她去醫院,她堅持上到最後一節課,放學時江嫣又來問她,她只說自己好多了,回家吃點藥就好。

但跟她們分開後,她一個人去了學校對面的診所。

現在這種緊要關頭,她生不起病,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樣硬挺,随便吃吃藥,時間本就緊迫,她很怕病情嚴重,會影響複習進程。

本來打算放學後去醫院看韓雪凇,但現在只能先打針,不然家裏弄出兩個病號,也夠麻煩。

她不想給家裏添麻煩。

診所人不多,溫顏安靜坐在角落等醫生配藥。

她提前去了廁所,回來又把韓江給她的英語筆記拿出來放在膝間。

醫生拿着兩個藥瓶過來,挂在她上方的鈎子上,“哪只手?”

溫顏伸出左手,“這個吧。”

醫生看到她右手拿着筆記,還在看書,邊拆一次性針頭邊問:“高三的?”

溫顏點頭,“嗯。”

“這麽努力,我兒子要像你,我能多吃一碗飯。”

溫顏笑笑沒做聲。

醫生給她手背擦酒精棉,拍拍她的血管,“生病了就歇歇,不差這一會。”

利落紮完針,她轉身把電視的聲音調小了些。

溫顏心裏一陣暖,“謝謝。”

“不客氣,你怎麽一個人來,家裏人呢?”

“他們有點忙,我家離得近,沒事的。”

醫生點頭,“有事喊我。”

前面還有患者在等,她轉身去忙。

這筆記溫顏已經完整看過,但有些地方還是記的不牢,後面的錯題知識點最近又增加了新類型。

她覺得時間太少,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小時。

醫院裏,韓江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回到病房時看到施靜正給韓雪凇擦手。

韓雪凇的病情已經穩定,他因這胃病進了不止一次醫院,對自己身體情況心裏有數,覺得施靜小題大做,緊張過度。

韓雪凇問韓江:“顏顏晚上吃什麽?”

“我給她買了,放心吧。”

韓雪凇點頭:“行,別讓她來醫院,這地方能少來就少來,你也走吧。”

韓江沒動,“今晚我在這,讓我媽回去吧。”

韓雪凇住高級病房,配有專門的護士和護工照顧,但施靜不放心別人,貼身的事都是親自做。

她說:“我不走,你之前不是說學校有什麽活動嗎,沒時間就回去住校吧,天天折騰,也挺遠的。”

C大最近搞校慶,選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做形象海報,男生毫無疑問是韓江。

“過幾天呢,不急,”他把小桌板上的垃圾收了,“下學期再住校。”

倒完垃圾,他沒回病房,靠在走廊盡頭的窗口給溫顏打電話。

沒有人接。

連續打三次都沒人接,他皺眉,握緊手機很快走回病房,剛觸碰到門把手,聽到裏面父母說話。

韓雪凇壓低聲音,“她姑聯系我,說房子的事。”

施靜不太高興,“這事我們不能替她做主,你跟那邊說,再急也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別影響她。”

“嗯。”

誰姑?韓江沒有姑姑。

他沒時間細想,推門進去,“媽,我回家一趟,一會回來換你。”

施靜趕緊說:“我不用你換,你別回來,聽到沒?”

門口早沒了人影。

溫顏從沒有不接電話的時候,韓江趕到樓下,看一眼就知道她不在家,客廳和她房間的窗子都是暗的。

回家一看,廚房裏的菜沒動。

她根本沒回來過。

他撈起車鑰匙就下樓,跑到車庫時終于打通她的電話。

他有點忍不住,語氣很兇:“你在哪,怎麽不接電話?”

那邊“啊”了一聲,“在家啊。”

“我剛從家出來。”

那頭靜了一下,韓江等不及,“問你呢,在哪。”

溫顏只能實話實說。

挂了電話,她擡眼看瓶子裏的藥水,第一瓶已經下去大半,還有一瓶在同一個鈎子裏擠着。

對面看動畫片的小孩已經睡着,躺在爸爸懷裏。另外一面是兩個女孩,穿着校服。

只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坐着。

她低頭繼續看筆記。

過了五分鐘,還是八分鐘?

頭頂的光亮被一個陰影遮住,她擡起頭,看到韓江那張陰郁的臉。

她撒了謊,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扯走了她手裏的筆記本扔到一邊,半蹲在她面前,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依舊滾燙。

他皺眉,帶一絲責備,“生病為什麽不告訴我?”

溫顏跟他平視,靜靜看着他,小聲說:“韓叔還在住院呢。”

“以後生病要告訴我。”韓江把手放在她膝蓋上,目光沉沉。

他情緒一向不愛外露。

知道高考分數時,身邊所有人都歡呼雀躍,只有他淡定的像個局外人。

他打架惹事,被學校通報批評,同樣無法引起他任何波動。

對什麽都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這一點似乎繼承了韓雪淞的基因。

但現在,溫顏分明在他漆黑深沉的目光中看到認真與焦慮。

他真的在擔心她。

沒有給溫顏反應的時間,韓江很快站起來,坐到她身邊,伸手一摟,強勢地把她的腦袋摁在自己肩上,“閉眼睛。”

溫顏怔了怔,“我看筆記呢。”

“看屁,”他把筆記卷起來扔她包裏,“我的東西我說了算,病好再看。”

真兇啊。

溫顏默默想着,忽然覺得很疲憊,真的閉上了眼睛。

換藥的時候,韓江挪動不便,揚手示意診所醫生,醫生很快過來,看到溫顏已經睡着,笑了下,“呦,男朋友來了,怪不得沒讓家長陪。”

溫顏頭昏昏的,其實沒有睡着。

她聽到醫生的話,心跳了跳,周圍安靜,韓江為什麽還沒反駁?

看不到他的表情。

等了一會,終于聽到他的聲音:“她嚴重麽?”

醫生把乳白色的粗針頭換到另一個藥瓶裏,“沒事,普通感冒,明天再打一針,按時吃藥,幾天就好了。”

韓江道謝,又說:“麻煩您幫我把那個毯子拿一下。”他指了指對面椅子。

醫生幫他拿過來,笑着說:“小夥子真細心。”

韓江把毛毯蓋在她身上,肩頭那裏細心掖好,擡頭看時間,時針已經指向七點。

第二瓶藥打完時,溫顏真的睡着了。

韓江沒有叫醫生,自己給她拔了針,稍一動,她就醒了,他還捏着她針口的醫用膠帶。

男生的手總是那樣熱,輕輕握着她。

溫顏手指動了動,沒有說話,過了會,韓江松開她,“自己摁着。”

“哦。”

韓江去付錢,又拿了一些退燒藥和消炎藥,拎着她的書包,開門讓她先走。

天已經黑透,晚風陣陣,韓江脫掉自己的外套,不太溫柔地扔她身上。

溫顏下意識抱住飛來的衣服,“我不冷。”

“我熱。”韓江把副駕駛打開推她坐進去,座椅不用調,副駕駛從沒坐過別人,一直保持着溫顏覺得最舒适的角度。

她系好安全帶,把韓江的衣服反着穿,細細的胳膊套進男生寬大的衣袖裏,像個睡袍。

周身萦繞着他身上的味道,幹淨清爽。

她有些上瘾似的,把自己整個人縮進衣服裏,慢慢閉上眼睛。

離得不遠,她剛有些困意就到了。

家裏沒什麽吃的,韓江讓她先去躺着,自己去廚房鼓搗半天,做了一碗熱湯面,還加了一個雞蛋。

小時候,只要生病,施靜首先會做一晚熱湯面。

熱熱的一碗面下肚,病能好一半。

她不喜歡給他們吃藥,在喝熱水,熱湯面,物理退熱貼這些措施都不管用時,才會找藥吃。

這個晚上,韓江沒讓她看書,吃過面,直接把人弄床上去,蓋上厚被子。

後半夜他又來看,發現被子已經被踢到床腳,掉下去一大半,只有一點堪堪蓋住小腿。

還這樣不老實。

他走到床邊把被子重新給她蓋好。

溫顏不喜歡遮光窗簾,總是只拉薄的那一層,月光透進來,映着她的臉有些蒼白。

摸額頭,已經退燒了。

韓江手臂撐在她兩側,壓低身子,仔細看她的臉。

她睡着的樣子比平時更乖,更安靜。

似乎有些難受,眉頭微微蹙着。

韓江伸出手,想撫平她的眉。

指尖在即将觸碰到她皮膚時停下,韓江低頭,喉結滾了滾,無聲笑了下,起身準備離開。

轉身那一刻,溫顏忽然牽住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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