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情人節這天,異國他鄉同樣熱鬧。
人們把這一天看得非常隆重,也并不只是年輕人的節日,很多中年夫妻也會相擁着去吃一頓豐盛的燭光晚餐。
溫顏住在一個悠閑又浪漫的小鎮。
這一天,同樣下了雪。
她現在在一家華人開的工作室做設計,小夥伴都出去玩了,她沒有參加,一個人坐在家附近湖邊的長椅上。
這裏一年四季都特別美,像畫一樣。
不遠處就是連綿的山峰,山腳下是錯落的獨棟房子,這裏的時間很慢。
夏天時,會有胖胖又愛笑的中年大叔牽着又乖又壯的狗狗從湖邊散步走過。
也有年輕的金發情侶坐在草坪上接吻。
今天這裏人很少,大家都去熱鬧的地方約會,或者去滑雪。
每年的這天,溫顏都會一個人坐在這裏,看着不遠處的雪山,想着他。
她不喜歡這裏的慢生活。想時間快一點,再快一點。
七年,像過了七十年那樣久。
一轉眼,她已經二十五歲。
高中生活似乎變得很遙遠,但又很近,她常常會夢到江嫣,許沐,蔣旭,甚至兇巴巴的老徐。
不知道老徐是不是還一直跟她女兒留同一種發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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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椅另一側忽然坐了個人,溫顏看了旁邊一下,是工作室的同事崔毅。
他也是華人,跟着父母移居到這邊,和溫顏同歲。
崔毅是典型的暖男,很會照顧人,是走路都會刻意靠外,讓女生在裏面的那種。
天有些涼,他搓了搓手,“怎麽沒跟她們一起出去玩?”
溫顏轉回去,看向結冰的湖面,“我不太愛熱鬧。”
她說這個,崔毅是信的,認識的時間也不算短,溫顏一直是這樣溫溫淡淡的性格,獨來獨往,不太愛跟工作室的小夥伴們活動。
崔毅說:“我也不愛熱鬧。”
溫顏偏頭看他,“你怎麽在這?”
沒記錯的話,他家離這裏很遠。
崔毅笑容陽光,“我說我路過,你信嗎?”
溫顏沒有說話。
隔了一會,崔毅從兜裏拿出個小盒子放在兩人中間,往她那邊推了推,“送你的。”
溫顏沒有拿,“是什麽?”
崔毅說:“別緊張,不是情人節禮物。”
溫顏這才打開看了一下,是一對耳飾。
崔毅說:“我見你總戴那一個,換着戴呗,挺好看的。”他解釋,“我順路買的,你不用有壓力。”
溫顏的耳朵上,常年戴着一款玫瑰金色的耳釘,側切面鑽石的形狀,從沒摘過。
溫顏默不作聲将盒子扣上,放到椅子上推到他那邊,“我用不到這個,謝謝。”
“溫顏——”
“崔毅。”溫顏說:“我有男朋友的,你不要對我這麽好。”
崔毅有點失望,伸手蹭了蹭鼻尖,“其實,你可以直接說不喜歡我的,我承受能力沒那麽弱。”他看了一下溫顏,“咱們認識也有兩三年了,你有沒有男朋友,我會不知道嗎。”
溫顏不想跟他解釋過多,解釋不清,也沒必要,她站起來沖他笑了一下,“你不信也沒關系,我還有工作沒弄完,先回去了,再見。”
椅子上,只留了一枝街口咖啡店送的彩玫瑰。
溫顏住在山腳下一棟三層的房子裏,她在頂層閣樓,還有一個小陽臺。
門一關,就是自己的舒适空間。
她剪過一次頭發,現在又長回原來的長度,她不想剪了,想着萬一什麽時候可以回國,想讓韓江看到她原來的樣子。
其實溫顏感覺不到自己這幾年有什麽變化,只是不想讓韓江對她陌生。
剛剛只是借口,工作早已經做完,她有點無聊,換了衣服躺在床上,擡手撥弄着旁邊櫃子上擺着的室內設計模型。
客廳裏沙發的顏色很漂亮。
她跟宋隊一直用郵箱聯系,去年夏天,宋隊發來一封郵件,裏面有一份平面設計圖紙,三室兩廳兩衛,格局很不錯。
宋隊說,是他一個朋友新買的房子,想讓溫顏幫忙出一份設計方案,需要的數據資料一并在郵件裏發過來。
那時溫顏問:對方有什麽要求?比如喜歡什麽風格。
宋隊說:朋友太忙,也不懂這個,你看着辦。
溫顏第一次碰到這種甩手客戶,什麽都不管的,全憑設計師自由發揮。
最終她還是接下這個工作,按照自己的喜好設計了這套房子。
後來工作室準備挑幾個案例做模型,這個就被做出來,溫顏很喜歡,展出後就拿回家當擺設了。
其實她還留了一點心思,最喜歡的兩個創意并沒用到這套房子裏。
那是她的獨家私藏,想以後裝修她跟韓江的房子時用。
只是不知道要哪一年才能實現。
她躺在床上,有點困了。
戴上耳機,伴着《Flower Dance》入眠。
希望可以夢到那年,她在C大校園裏,給韓江拉這首曲子。
那時夏天,風很甜。
……
三月的岳城依舊寒冷,一點春的意思都沒有。
陰氏地産表面歌舞升平,韓江談到好價錢,陰博很高興,只等交易那天大賺一筆。
時間定在明晚八點,維也納大酒店。
這是陰博一貫的做法,他不喜歡偷偷摸摸,這樣正大光明走進去,別人會以為是普通商業飯局。
韓江是小山樓的老板,不是陰博手下,兩人關系平等,是朋友和兄弟。如果在平常,他根本不會出席,但這次涉及海外,陰博身邊沒有可靠的翻譯,一直是他在幫忙溝通,所以這次會一起過去。
這晚在會所,吃過飯後,韓江依舊先走,身旁鄒月乖巧地替他拿着大衣,跟他一起出門。
陰博很有成就感,好像終于治好了他的性冷淡,在他走到門口時說:“今晚好好放松一下,明天還有事要做。”
韓江回了下頭,沒說什麽就走了。
自從那次後,韓江厭煩陰博多管閑事再三往他床上送女人,索性對鄒月表現出滿意的樣子,來會館時,偶爾會帶她走,在外面找個地方把人放下,給錢封口。
鄒月不用付出自己就能得到不菲的金錢,自然願意配合。
她猜不出韓江這麽做的原因,有時想他是不是真的身體有什麽毛病。
晚上在家,韓江再次跟宋隊确認了時間地點,宋隊也會安排一切,交易的同時,陰氏地産總部,陰博的兩處房産,都會同步依法查封。
所有相關人等,一個都跑不了。
韓江失眠了。
明天過後會怎樣?
如果成功,顏顏什麽時候能回來?失敗呢?
他深吸一口氣,暗自告訴自己,不會失敗,他只有這一次機會。
然而第二天,出現了意外。
原定下月回國的陰戚突然提前回來,韓江知道時,人已經到機場。
他緊急聯系宋隊,如果陰博見到陰戚,提起今晚的交易,提起他,那麽所有部署将全部功虧一篑。
宋隊馬上聯絡其他部門,以陰戚疑似攜帶違禁品的理由将他扣押在機場。
此時離交易時間還有三小時。
韓江的西裝燙平熨直,把自己打理的一絲不茍。
他比陰博晚到十分鐘。
陰博已經在二樓餐廳包廂落座,一個黑色皮箱在他腳邊放着。
韓江目光掃過皮箱,淡定喝茶。
桌上已經擺好整套的西餐刀叉,正中間有一盆裝飾鮮花。
很有格調。
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
除了最開始服務生進來添茶水後,房門再沒打開過,一張大圓桌,只有陰博和韓江兩人坐着,其他人都在一旁恭敬站着。
韓江暗自計算時間,再過半小時,就是跟宋隊約定的抓捕時間。
對方沒來,陰博似乎并不着急,閑适地靠在椅背上,翹起腿,抱着一只手臂,另只手捏着一杯香茶,茶杯抵在唇邊卻沒喝。
半小時一到,忽然外面一陣嘈雜,包廂大門被人推開,呼啦啦從外湧進十幾名便衣,将圓桌團團圍住。
幾名手下躁動起來,陰博忽然擡手大喝:“都別亂!”
包間瞬間安靜,宋隊站在最前面,與韓江對視一眼,随即看向陰博,自報家門後,他說:“我們懷疑這裏有人進行毒品交易,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許動,”他亮出證件和搜查令,“請配合檢查。”
陰博安靜聽完,抽出左胸口塞着的手帕淡定擦了擦嘴角,擡頭面帶微笑,“宋雷,宋隊長是吧。”
“我剛剛好像聽說——毒品交易?”他笑了一下,“您不是在開玩笑吧,這裏沒有任何違法的東西,而且所有人都是我的手下和兄弟,我跟誰交易?”
宋隊并不廢話,示意手下去搜,這房間就那麽大,皮箱位置明顯,很快被人找到。
打開一看,裏面滿滿的袋裝白色粉末。
整個房間氣氛陰霾,沒有一個人敢吭聲。
陰博竟然笑了,挑眉說:“宋隊長,這只是普通的面粉,您不會連面粉都不認識吧。”
宋隊心內一動,難道出了岔子?
不管怎樣,還是要先查再說,宋隊揮一下手,立刻有人前去查看,經過仔細核對辨認,他擡起頭,“老大,是毒品。”
陰博的臉剎那間變了顏色,不敢相信。
幾名手下瞬間露出驚恐神色,只有韓江依舊面色平淡。
陰博直接扯開一袋東西親自檢查,這怎麽可能?
那批貨明明已經被換掉。
就在昨晚,陰博和陰戚通了電話,這些年,陰戚在外玩的浪蕩,對陰博當年強行把他送出國也頗有怨氣,所以從沒回來過。
兩人每次聯系,也多是以吵架結束,陰戚并不知道陰博身邊這些人。
而這次通話,陰博提到了第二天的交易,當陰戚聽到韓江這個名字時,反複确認,渾身的毛孔都在收縮,“哥你記得我當年說過有人為那姓溫的丫頭跟我玩撞車,我就是因為這被你送走,那人就是韓江啊。”
“溫顏從小在韓江家長大的。”
陰博有印象,但那時他得知溫顏已死,只覺痛快,對其他人并不感興趣,也沒有留意那些人姓甚名誰。
竟然是他嗎?
陰博忽然站起來,“你先挂電話,我還要确定一件事。”
這邊挂斷,他馬上撥通另一個號碼:“三年前我讓你查韓江的背景,資料還有嗎?”
對方說:“有。”
“再給我一份。”
“好,我馬上給您送去。”
陰博說:“不用,我現在就要,你拍照片給我。”
幾分鐘後,他的手機上收到了一份資料,他一頁頁翻看,越看越心驚。
三年前他拿到的那份跟這份不一樣,所有關于溫顏的信息全部抽掉,顯然已經被掉包。
陰博抱着臂膀站在窗口許久。
跟溫顏有如此親密關系的人刻意接近自己,為什麽呢?要為那丫頭報仇嗎?
這七年,不管韓江出于何種目的,陰博是真拿他當兄弟看。
生平最恨被人欺騙,他還有許多話要問他。
但在這之前,還有幾件事要做,陰博連夜安排,取消交易,并讓人提前把貨換掉,如果明天有人來查,那韓江一定已經是警方的人,他這條命都留不得。
陰博千算萬算,從沒想過這箱貨竟然是真的。
他忽然擡頭看向韓江。
韓江眉眼微動,放下手裏的杯子,站起來整理衣領,“你能換,我也能換。”
他不容今天的任務有任何差池,早已提前驗貨,發現那箱東西是面粉時,心中疑惑,不知陰博搞什麽名堂,但他沒聲張,暗中把貨換回來。
不是沒想過自己已經暴露,但他管不了那麽多。
宋隊的人已經把他們全部制住,警車在樓下鳴笛。
陰博動了動肩膀,走到韓江面前,“當年那場車禍,是你設計?”
“對。”
“為了那個姓溫的丫頭?”
“對。”
果然如此。陰博看着他:“你跟她是?”
韓江直視他的眼睛:“她是我女朋友。”
陰博聳聳肩,“哦,我記得,幾次差點碰面。”
他笑了一下,“你跟我這麽多年兄弟,知道我最讨厭什麽嗎?”
韓江目光如炬,沒有說話。
陰博靠近了,眼神忽然變得兇狠,在他耳邊小聲說,“我最讨厭——被人欺騙。”
話音未落,他猛然抄起桌上的牛排刀,狠狠刺向韓江的腹部。
……
又是忙碌的一天。
溫顏今天新交了一稿設計,對方不太滿意,提了很多意見,這讓她非常想念那個甩手客戶,什麽都聽她的。
她一一記下需要修改的地方,準備回家加班。
路過花店,溫顏買了一束鮮花。
現在她特別喜歡在房間裏放一束花,總覺得會睡得更好。
手機忽然響。
溫顏拿出來一看,是宋隊。很奇怪,宋隊從不給她打電話,兩人的交流都在郵件。
她接起來,聽到電話裏宋隊輕快的聲音:“恭喜你,可以回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