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元宵節當晚,本是舉家團圓過節的日子,尤家的芳蕪院裏卻不時傳來女子的叫聲。

樊氏焦灼地在屋檐等着,手心裏滿是汗水。

生子大關,對女子而言何等兇險。裏面躺着的是她的女兒,此刻還沒有夫婿相伴,樊氏越想越為自己的女兒心疼,一直雙手合掌,對着夜空中的明月祈禱。

春梅上前安慰她:“夫人別急,一定會沒事兒的。這外面風大,咱們去裏面坐着等吧。”

樊氏又默念了一會兒,由春梅扶着進了屋裏,只目光還在關切地望着內室緊閉的房門,女兒的陣陣尖叫讓她揪心。

外面不知何時又燃起了煙花,劃亮整個夜空,給這不平靜的夜晚增加幾分絢爛的色彩。

終于,嬰兒一聲啼哭呱呱落了地。

有穩婆沖出來報喜:“夫人,姑奶奶生了個哥兒,母子平安!”

樊氏喜得從位子上站起來,雙手合掌念了好幾句阿彌陀佛,又急忙由春梅攙扶着到內室去看尤旋。

她虛弱地躺在榻上,面色白成了一張紙,穩婆正幫她擦着汗。

樊氏吩咐春梅給大家打賞錢,之後自己去床沿坐下,關切地問:“怎麽樣,累的話就睡一會兒?”

尤旋笑着搖頭:“沒事,我還等着……看孩子呢。”

“咱們哥兒來了。”茗兒抱着已經清理幹淨,裹入襁褓中的嬰兒走過來,“夫人和姑娘快瞧瞧,長得可漂亮了!”

樊氏接過那孩子,放到尤旋懷裏的床上:“快看看,好生白淨,跟你小時候似的。”

嬰兒剛出生一般都皺巴巴的,不大好看。不過許是尤旋懷孕期間格外注意養胎,這孩子早産了一個月,卻不比其他孩子瘦小。

而且皮膚白嫩,看起來軟軟的一團,格外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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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穩婆都說,許久沒見過一出生就這般好看的嬰兒了。

尤旋親了親兒子的額頭,眸色中滿是柔情。

以後,她就是當娘的人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茗兒說:“姑娘,得給咱們哥兒取個名字呢。”

尤旋這才想起來,名字還沒取。她之前倒是想過幾個,可如今又覺得都配不上自己的孩子。

“母親給起一個吧?”尤旋說。

樊氏搖頭:“我倒是沒讀過幾年書,聽茗兒說你學問越發好了,你來取吧。”

尤旋也沒推辭,又認認真真想了一會兒,她說:“今晚是元宵佳節,皓月當空,不如就叫皓安吧,尤皓安。願他光明磊落,一世安泰。”

樊氏也跟着默念了幾遍,贊着說好:“既如此,小名就叫元宵好了。”

——

尤旋的兒子元宵降生了,整個尤家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每天歡聲笑語,多了許多生機勃勃之氣。

元宵越長越漂亮,人見人誇。

到了四歲,越發顯得俊俏,尤旋看着自己的兒子,簡直愛到心坎兒裏。

他讨人喜歡,府裏的下人大都愛帶着他瘋,帶他玩兒,元宵的生活,倒也一直無憂無慮的

因為有這個外孫的陪伴,樊氏心情舒暢,再加上精心調養,她的病也奇跡般的徹底好了,每天看着孫兒樂呵呵的。

這日,茗兒帶着四歲的元宵去三味居買糕點,尤旋抽出空來,看了最近管事們送來的田産鋪子的賬簿。

等忙活完了,她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讓人把賬簿抱走,自己出來到院子裏散心。

陽春三月,園子裏的花兒已經早早的綻放,不時還有蝶兒扇動翅膀環繞在周圍,看起來讓人賞心悅目。

她在涼亭下面坐下,悠閑地烹着茶,一邊欣賞周圍的怡人景色,一邊聞着濃濃茶香,唇角始終挂着惬意的笑。

她绾着婦人髻,身着寶藍色堆花折枝圖案的襦裙,額間懸挂一條紅寶石眉心墜,映着雪膚花貌。她的眉宇間,因為脫了女兒家稚氣而平添幾分別樣的韻味,靡顏膩理,妩媚動人。

門房的人跑過來,拿着書信禀報:“夫人,知府大人家的少夫人,又送來帖子了,邀夫人參加百花宴。”

寄州知府江宇,在寄州做了七年的知府,為官倒是清廉,對百姓也頗為任善。

只是他唯一的兒子江學文,卻與他的名字天差地別。此人不學無術,花天酒地,是個寄州城裏出了名的登徒子。

也是尤旋倒黴,有次上街撞上了他,便被他瞧上了去。

他的夫人秦湘也是個妙人兒,幾次三番為了讨好自己的夫君而請她過府。尤旋婉拒了她幾次,她卻仍锲而不舍。

說到這位知府大人的兒媳,身份來歷大家不知道,只知五年前被江學文看上,不顧其父的阻攔,執意娶回家中做了妻室。

婚後兩人琴瑟和諧的日子沒維持多久,江學文就又開始尋花問柳,流連煙花。

偏偏這位少夫人不吃醋,對于江學文看上的良家女子,還主動幫忙提親,為他安置妾氏。倒是博了一個賢惠的好名聲。

只不過,也不知中了什麽邪,江學文娶回家的那些妾氏,沒多久就會身染重病,或者突然癫狂,竟是沒有一個能在江家待長久的。

外面都說是因為江學文有秦湘這麽好的妻子不知道珍惜,如今是老天在懲罰他。

尤旋是不信什麽老天的懲罰的,她更願意相信,那個少夫人秦湘,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不過,能用什麽樣的手段會讓妾氏們個個兒都出問題,還不會讓人懷疑到自己的身上呢?

說不定,那個叫秦湘也頗懂煉藥和制毒之術。

尤旋其實對秦湘這個人還是挺好奇的,不過她可不想讓自己跟那個浪蕩子江學文扯上什麽關系,索性也不願意來往。

看着門房手裏的書信,尤旋也沒接:“你去回那位少夫人,我這幾日體乏,不便出門,這百花宴,我就不去了。”

——

門房走後沒多久,茗兒就帶着元宵回來了。

元宵一看見尤旋便邁着小短腿,張開胳膊撲過來:“娘親!娘親!我們回來啦!”

看見兒子,尤旋郁悶的神情中才終于有了笑意:“你慢些,當心摔着。”

話音剛落,元宵已經邁着小短腿整個人跑過來,緊緊抱住了她。

尤旋将兒子抱坐在自己膝上,親了親他的臉頰:“跟茗姨出去玩的開不開心?”

“開心,我和茗姨給娘親買了好多糕點,都是你愛吃的。有桂花糕,梨花糕,瓊花糕,還有白糖馬蹄糕哦!”他掰着手指頭一樣一樣給尤旋數着,說話奶聲奶氣的。

尤旋聽得直笑:“這麽多呀,那娘親一個人可吃不完,要我們小元宵幫阿娘吃一些才行。”

元宵一本正經點頭:“嗯,那我們就一起吃。”

尤旋拿帕子擦了擦他臉上的汗:“一會兒去洗個澡,然後下午在家裏做功課。”

元宵嘟嘴,一臉不情願:“還做功課啊,我《論語》都背完了,阿婆說我背得可好了,一個字都不差呢。”

尤旋一直想讓元宵叫樊氏阿奶,可是樊氏不讓,說這是秦家的孩子,叫她阿奶讓秦老夫人知道了不高興。所以一直讓元宵喊外祖母,親熱起來就叫阿婆。

尤旋眼中帶笑:“我們元宵真棒!那咱們今天下午不讀文章了,我們練楷書好不好?”

元宵很聰明,不管學什麽,總是很快就能倒背如流。

尤旋有時候總忍不住想,莫非這孩子的聰慧随了他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畢竟,她可沒這麽聰明,四歲這麽大的時候,也只是會背背《千字文》、《急就章》之類的,六歲才開始讀《論語》。

而且這孩子的眉眼跟尤旋也不像,但就是出奇的俊俏。

帶着元宵回去沐浴之後,他自己乖乖去練字,尤旋怕打擾到他,便跟茗兒兩人去院子裏的石桌前坐着。

茗兒說:“咱們小公子這麽勤快,将來肯定能入仕,有所作為。”

“夫人知道嗎,今兒個在街上我們看見了鎮國公和喬陽公主的儀仗,鎮國公底下好多鐵甲衛隊,氣派極了。咱們小公子見了之後就說,他長大了,也要做鎮國公,給您長長臉。”

“鎮國公?”尤旋疑惑了一下,這種大人物,怎麽跑寄州城來了。

茗兒以為她是忘了此人,就說:“五年前護送咱們回寄州的那位公爺,上次咱們一直沒見着公爺的真面目,今兒奴婢可算見了,長得眉清目朗,騎着高頭大馬,器宇軒昂的。只不過,他不茍言笑的樣子,還挺吓人的。聽街上的人說,鎮國公此次來寄州,是陪喬陽公主去安華寺祈福的。”

說到這兒,茗兒頓了頓:“另外,陪着鎮國公和喬陽公主來寄州的,還有個人,是,是秦大人。”

看茗兒吞吞吐吐的,尤旋立馬猜到了她口中的秦大人是誰。

“秦延生?”她擰眉。

茗兒點頭:“姑娘,咱們小公子的出生借得他的名,在外人看來,您之前嫁入秦家,如今生的小公子是他的兒子。這段時間咱們估計得避一避,別讓他聽到風聲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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