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重學兼修
太極宮。
奉天殿太清宴。
太清宴為國宴,女眷不得參與,歷來只為接引返朝重臣所設。宴于黃昏時分,以太陽落山為始,晨明為散,散後當日皇帝臣子不必上朝,次日恢複。
太元帝位于中首,下首左為太子,右首為左相張士,兩邊以官階文武次遞就坐。
昭頃君今日也算是半個主人,便坐于太子下方,兩人橫豎互不對眼,半天不曾講話。
參與宴會的文武百官聞到了兩人的□□味,知道不亦添油,便安靜吃吃喝喝,直到太元帝站起舉杯。
見此,百官亦起身同舉酒杯。
“孤今日于此設宴,接引我朝孝昭大将軍返朝。”太元帝微笑含首,聲音洪而亮,說得激奮亢然。轉而将目光看向昭頃君,輕言道,“這麽多年,頃君辛苦了,十年未曾歸家一日,孤很謝謝你守駐邊境,替孤和先皇守住這片山河社稷。”
“陛下過獎。”昭頃君低首答道,“此乃為臣本分,不敢居功。”
太元帝滿意點頭。随後又道。“孤有你們這些忠心為國的臣子,有生之年定能完成孤和先帝的遺志,讓我大梁一統山河,從此天下再無紛争,永無戰事。”
“陛下英明!”
然後都坐下繼續吃喝談論。
太清宴便是清宴,不同于別的宴會,像歌舞彈唱這些東西都不會有。
實際上每個人心裏都有數。
皇帝設宴名為重臣洗風接塵,實際上是借此而商談政事和戰事,直到晨時方休。
實際上太清宴變質是在太元帝登基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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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業帝生前,并不喜歡擴張領土,只為平定邊境,不讓他們進犯守駐而已,若有進犯,則再打回就是。而太元帝的野心朝臣心裏都明白,他是想将其它八國打到九國歸一,一統天下。但此會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根本無法估計。
因為耗損過重,再加上大梁已是實力最強,太元帝這才決定修養生息,養精蓄銳。若要是哪天感覺又充足了,估計繼續開打。
若說天下安定,九國太平,就按照太元帝如此野心,天下終究安定不了。
雖如是想,也曾朝臣多次進言,但是皇帝非得不聽呢。而太子殿下似乎在朝堂上又不喜多言,行事雖有先帝仁德之風,卻天性不在朝堂之上。
再加上近年來,還有皇子內亂之争。太子先後受其頗累,對權力一事日漸厭倦。
對于朝臣們那灼熱的眼光,燒得梁容音幾乎無法安寧喝酒,而昭頃君在幸災樂禍地看着自己,更是心裏不爽,便以身子不适先行離了宴席。
後宴散後,據說太子殿下于龍華殿向太元帝請辭太子儲位,被太元帝一通怒罵,這才作罷。
“混賬小子,老子給你的江山說不想要就不想要,以為太子這個位置是什麽人都能坐的嗎?把你換下來,又有誰能勝任?你倒是說啊!”
一聽得兒子請辭,太元帝臉都黑了。不僅将奏折拂了一地,批閱的案幾也是拍得四分五裂。
梁容音十分無奈,他的提議父皇一向只聽一半,而他的皇弟們,成天給他使絆子,朝臣又覺得他不夠重視政事,這三方壓力,壓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兒臣還是那句話,若是父皇肯先重內百姓之事,後慮擴張國土,我這個太子,才當得下去。”梁容音并非不識國體輕重,但他當太子多年,父王一味重外,導致外強而內弱。若是讓其它幾國得知,大梁便危險了。
“一國之強,而先強內,有實心,而才不至于內空。而先帝在位多年,也是如此。而我們講得天下安定,則是總結寧好,互休戰事。就像現在如此,我大梁與他國已經互通姻親,商路。而父皇為何要打破這個局面,半年後又要開始擴展領土?您可知道,這一擴展,兩國之間,會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那又是安定太平嗎?”
太元帝語重心長地對梁容音講。“音兒,你若是知道先帝在位的時候,我大梁因為不強盛,所以才招其它國進犯。為父也是守駐過邊境已有十多年之久,你就算是守着不動,他們也會自己打上前來,傷你子民,欺你婦孺。所以孤即位當日便發了誓,若不能平定天下,九國統一,絕不去地下面見皇兄。”
“當日是當日,可我大梁如今已經強盛,立于九國之首,已經足夠了。還敢有誰敢進犯我大梁?父皇難道一定要以武力平定天下嗎?可你當初說的不是,文武兼修嗎?”梁容音指着牆壁上那懸挂的山河社稷圖,“戰事折我大梁多少優秀兒郎,有多少妻離子散。父皇,您去看看長安街頭,有多少是因為戰事來長安避禍卻只能以乞讨為生的流散婦孺?就不能先治國而後延緩擴張領土的事嗎?”
太元帝聽後,好像是有些道理,沉默了一陣。“容孤想想。”
梁容音松緩一口氣,希望父皇不要急于求成,聽他一次。
當太子當得太累了,請辭要被罵,當着又是夾心餅幹。
還不如以前逍遙自在,以琴為樂的生活了。先帝在位的時候,不知怎的也極其看中他,以至後來,他開始逐步步入朝政。而父皇登基後,近年朝政更是繁忙,他已經有很久都沒摸過這些閑暇東西了。整天不是上朝,就是被某個大臣拉到一邊談話,要麽就是批閱奏折,勸導父皇。經常和父皇政見不同大吵一架。
他才二十三歲,卻已是心力疲倦。
太元帝沉思一番,決定把太氏叫過來詢問一番,這個人的腦袋比較聰明,有事叫他包管能處理。
梁容音見他那個樣子,不用想,又是請他老師出馬了。他默默翻了個白眼,悻悻撿着散落一地的奏折,收拾着殘局。
父皇和先帝都喜歡虐待擺放奏折的案幾,一不高興就直接拍碎,甭管換得有多結實。這兩個人的脾氣也是越來越像了,果然不愧是親兄弟。
此刻某處正在焚香彈琴的人,突然打了一個噴嚏,心道不好,那個家夥,又要來煩他了。
辰光殿太傅閣。
太傅閣的後院是一片竹林,林蔭下有人正在撫琴。撫琴的白衣男子依然還是一張面具掩面,輕撥琴弦,一曲《高山流水》撫得好不惬意。
若想問他彈得好不好聽,看看下首盤膝坐于下方的一排排人那一臉陶醉的表情便知道。
焚香快燃盡了,便有人主動上前添香。
每當有空閑的時候,太傅閣的太傅們,都會展示自己的才能,給其它太傅看。
這一任的皇帝極其重學,請來的太傅足足有十多個。而辰光殿外閣還設有太學,裏面聚積着好學的各方才子和學生。
只是近年戰事頻多,皇帝重心放在武學上了,太學逐漸有荒廢。
而梁容音今日前來,一則為請太氏入龍華殿為父親解惑,二則要恢複太學昔日興榮。
“老師。”梁容音上前拱手行禮,太氏點了點頭,知道他有重事相求,便停止撫琴,命人掐掉剛點起來的香。
衆太傅一見太子一來,頓時都朝他圍了過去。
太傅在梁朝享有極高待遇,面見君王及太子褚王,不必行禮。
“小太子,聽說你會下棋,比你老師下得還厲害?”
“小娃娃,長得真不錯,聽說你琴藝也不錯。”
“孩子,跟老夫過來一下,切磋切磋一下八般武藝。”
“別拉了!小太子到我這邊來,近日裏我研究了一下治國良策,你快快同我過來,拿上去和你父皇商讨一下合不合适?”
太傅們拉扯着梁容音,每個人都想朝自己這邊拖,那眼睛放的狼光都快把他給直接吞沒了。
太氏無語,這群人每次見他的學生都是要拖去研究一下,總想看看是不是什麽三頭六臂,和他們的學生有何不同之處。
“太子。”太氏清咳清嗓子,示意大家別鬧了,太傅們這才把人放開。“今日過來,可是你父皇又托我什麽事了。”
然後把梁容音拉到一邊說話。
聽完梁容音所拜托之事,太氏揉了揉眼皮,意味深長地看了梁容音一眼。
“你是不是不想當太子了?就因為你和陛下政見不同?他重武學,你提倡重文修?這些年他所走的路,多數是聽了我的意見。梁國之所以如今強大,是因為陛下。他急于求成是有不妥之處,但是先帝在位的時候,也曾想過九國統一。若是你能理解,就知道他現在的難處了。至于那些文武百官,你有沒有想過,為何他們自己不去找陛下,而陛下一說他要擴張領土,總是附和。而盡讓你出面,作為臣子,依賴于你。”
太氏淡淡陳述。“十年前的宮變你還記得嗎?太業殿前百官無措,僅有一文官不懼臨陣倒戈的五千禁軍。他們雖不是庸臣,也并非不是勇臣,但絕對不足。若你記得,應當首先想的是在朝臣和陛下之間怎樣達成君臣一心,然後也要重賢進能,為百姓謀福。現在戰事已休,你有足夠的時間去做這些事。如果陛下真的想在半年後再擴張領土,沒有這些,他是不敢我也不會讓他這麽急于求成的。”
“而你想不做太子,我勸你還是死了這份心。陛下之所以看中你,不僅僅是因為你是他的兒子,更重要的是先帝在位時就看中你的能力,不只一次跟他提過,讓你繼承大統,而非他。”
梁容音後退了好幾步。“什麽?您怎麽知道這些?”
太氏感覺自己似乎說得有點太多了,再說下去他遲早會知道他的身份,便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這些話,都是你父皇告訴我的。”
讓那個家夥去背黑鍋去吧。
“是嗎?”梁容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十年前宮變那會兒他還沒有被舉薦于父皇前,知道也太多了一點兒吧?但想想老師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