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無人能懂

夙王府。

鳳梧殿。

內殿內燭火燃燒，梁夙坐在床榻前，身子骨比常人弱的他即使是在室內也是常披厚重的鬥篷，蒼白的的臉被腳邊的火盆照得有些明暗不辨。

整個屋裏的陳設比較暖，多為鮮豔。從床幔到地毯，都是火紅的顏色。

“咳咳。”整個殿內只有他一個人，手裏拿着一本書，似乎在翻閱一些東西，翻了好幾頁也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這個時候，原本緊掩的窗戶突然開了，開窗的人比較用力，聲音還有點大，梁夙眼眸一寒，摸出藏于衣袖下的匕首，正要拔開，卻發現窗臺露了一張俏生生的笑顏。

女孩眉心有一朵血色桃花，在燭火的映曳下更是灼豔。

“七哥哥！”

“笙兒？”梁夙意外之後，臉容取而代之則是無盡的欣喜，趕緊過去。

梁雲笙敏捷地從窗戶口跳了進來，手提着一個用布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招呼着他快過來，“我給七哥哥帶了好東西！”然後将東西放在桌上，坐了下來。

聞到有藥味，梁夙皺眉，“又是藥啊，能不能下次給我帶點別的？”他最讨厭聞到有關藥味的任何東西，這就像在時時刻刻在提醒他，自己是個被藥灌大的人。

“笙兒不是去邊關找那個姓昭的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梁雲笙一想起這件事就來氣，整張臉都氣得鼓起來了，眼睛瞪得圓圓的。一邊解着布包的繩子，一邊憤憤道，“他說我一個女子不适合留在軍營裏，一會影響我的閨譽，二會照顧不周，怕我不适合軍營裏的生活。更可氣的是那個叫風扶玉的人，成天成天地給我下毒，上次我在宮裏被人刺殺下毒，就是他幹的！”

梁夙眉眼很快閃過一絲陰戾，但只一瞬又恢複原本的神色。拎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先喝茶潤潤喉，然後再說。”

梁雲笙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又像梁夙讨要，笑得很甜，梁夙寵溺地看了她一眼，便又給她倒了一杯。一直反複喝了好幾杯，梁雲笙才停了下來。

“七哥哥，你府裏的茶這麽好喝，是因為和泡茶的方式和我們不一樣嗎？這明明和我宮裏是一樣的雨前龍井啊，但不知道為什麽，你泡的茶，好像就是比我的好喝。”

梁夙微笑，“那笙兒是怎麽泡茶的？”

梁雲笙摸摸後腦，想了一會兒，“就是直接沖啊，把茶葉倒進沸水裏，然後搖一搖，直到茶葉變色，然後可以喝了。”

梁夙聽得有些忍俊不禁，便道，“笙兒泡茶的方式有些特別。”

梁雲笙撇嘴。“我就知道七哥哥會損我。”

梁夙安慰她。“笙兒喜歡我泡的茶，常來便是，若是有心學，今後教你便是。只是，笙兒一定要坐得住，我怕你呀，沒學一會兒就想睡覺了。”一手提壺一手拿杯，清冽的茶倒了滿滿一杯，他飲得甘暢淋漓，輕淡一笑，一身紅衣美得醉人。

“七哥哥模樣生得真好。”梁雲笙羨慕地看着他，七哥哥是所有哥哥中長得最好看的一個了，因此雖然體弱多病，仍是有不少女子為了嫁給他，想盡辦法求父皇賜婚，但七哥哥怎麽都看不上那些女子。

梁夙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調笑道，“我家笙兒還未滿十六歲，模樣還沒有長開呢，等你及笄，定是要比你七哥哥還要好看。到時候，若那臭小子還不肯開竅，我替笙兒選個更好的做笙兒的夫君，如何？”

梁雲笙一想到頃君哥哥那不笑反而老板着臉，有時候還跟自己說這不行那不行的，便思索着七哥哥的話是有幾分道理，小氣的頃君哥哥連定情之物都沒有給自己準備呢，真是的。

若是他一直這樣，她就不要他了。哼！

“那說好了，到時候笙兒找不到合适的，七哥哥可要把最好的介紹給笙兒。”梁雲笙比了一下，又上下把梁夙看了一番，摸着下巴思索一番，“七哥哥，要介紹像你這般好看的，醜的我不要。”

梁夙莞爾一笑，點頭。“自然，哪個醜八怪想娶我妹妹，我定是把他踩成豬頭。”

梁雲笙滿意地點頭，将布包解了攤開，裏邊躺着個成了人型的人參，胖胖的，像個娃娃，有模有樣的，似乎連眉眼幾乎都看得清，帶着一股濃郁的清香藥味。

就這人參的樣子，樣子都快成精了，也許是太過倒黴，還沒有完全修成，就被人采了去做成藥了。

“這年份，不會不只一千年吧。”梁夙常年服的人參也不少，還是第一次見形狀這麽栩栩如生的人參，連五官都有，還挺清晰的。

“當然了，這可是兩千年份的呢。”梁雲笙一想起晉江當時那個痛苦不堪的表情就有趣，挺直了背，向梁夙介紹着這支人參的好處。“我聽說這種年份的，吃了準身強體壯啊，養身體很快的。只要身體好了，七哥哥也能一展自己的報負了，就不必困在這方寸之地，想做什麽都可以。”

想做什麽都可以？那是自由人的生活。笙兒啊，你還是太天真。難道一定要經歷殘忍的事，你才會徹底長大麽？

梁夙眉眼裏露出一絲不忍，但又很快掩飾了去。将人參推還給梁雲笙，“這東西對我并沒有太大幫助罷，笙兒也知道你家七哥哥從小就是喂人參喂大的，若真有什麽好轉，身體就不敗壞如此了。”

梁雲笙怎麽可能讓他拒絕不收，她好不容易搶來的，把那小子都給氣壞了，可不就是為了七哥的身體嗎？

一想想那小子鬧騰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

“七哥哥總是勸笙兒聽話，那七哥哥不聽話，笙兒以後就調皮了。”梁雲笙叉了腰，“兇狠”地道，推了回去，硬塞給他，一臉不許拒絕的樣子。

梁夙推脫不了便只好收下。

嘆氣，這丫頭哪天不調皮，不調皮就不是她了。

“實際上笙兒這麽晚到我這裏，應是有事要問我吧。”梁夙将裝了人參的盒子收起來，起身找了個櫃子放好，然後撩了衣擺坐下。

梁雲笙搓搓手，想到市井上那些流言，猶豫着不知該不該問，但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一想到趴在房頂上偷聽的人，便還是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問。“我剛回到宮裏的時候，聽說那個歲城公主如今是賜了給七哥哥做正妃？可是那個歲城公主可比七哥大了兩歲呢，聽說性子也不好，一進七哥的王府就欺負七哥，這事是真的嗎？”

梁夙搖頭，眉宇一絲不快閃過。“笙兒，如今我是沒得選擇，父皇賜婚的時候明白跟我說，我只有娶了她，才能給我自由，讓我去做我想做的事。但那個女人一進王府，成天尋死，我現在看到她就不高興。”

梁雲笙一聽說高顏尋死，心裏更是疑惑了。“這是真的嗎？她為什麽要尋死？”

梁夙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溫灼的茶潤了喉嚨，這才道，“無非是覺得我配不上她，覺得我這身體會死得早，不是她的英雄。”

梁夙想到這裏就特別生氣，本是不能動怒的他，這一生氣，竟是一口鮮血從心頭湧了上來，喉間腥甜蔓延到唇齒間，他摸出一方白色帕子，将血吐在上面，然後扔進廢簍子。

梁雲笙跑到廢簍那邊想去看他吐血的帕子，被他攔住，他艱難地道，“別去，太難看。”

梁雲笙知七哥哥心高氣傲慣了，便聽了話，又坐了回去，看見他蒼白的臉，心疼地問。“七哥，為什麽會這樣子？”

梁夙神色暗淡下來，似乎是想起來了很厭惡的事，但他還是閉口不談。“笙兒還是不要問了。”見她仍舊好奇，便有意轉移話題，“夜深了，笙兒要不先在我府上歇下來？有什麽事，明日再問？”

梁雲笙知道他轉移話題是不想再說了，再問也不會再多說半個字，而他臉色這般差，也不忍心再問，便說好。

梁夙傳喚外殿侍立的侍女，帶梁雲笙下去休息。梁雲笙出門的時候有意無意望了一眼屋頂，然後跟着侍女走了。

趴在屋頂上憋得大氣都不敢出的梁容音看見她走了總算是嘆了一口氣，準備回去卻聽到一聲輕笑。“大哥，梁上君子做得久了，還是進屋來喝杯茶暖暖身子吧。這大半夜的，大哥若是在我這裏受了涼，那個公主怎麽肯放過我呢！”

“梁夙！”梁容音愠怒，一躍而下，看見披着厚重鬥篷的紅衣男子，他的笑容很是溫柔卻在梁容音眼裏顯得有些礙眼。

梁夙低頭淺笑，聲音輕得像沒了聲的魂兒似的。“大哥，你可是把小七給吓住了。”聲音漸漸變得冷了起來，“那個女子究竟有什麽好？好到你可以為了她利用笙兒？笙兒可是我們的妹妹，第一個妹妹你知道嗎？十三年前，是你帶着我們十一個兄弟，說我們有妹妹了，教我們要寵着她長大，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梁夙指着梁容音，眼裏神色冰寒。“可她告訴我，她在去尋那臭小子的路上，接連被下毒，都快沒有了命！當初我就不同意她離開帝都，是你鼓勵她去找那臭小子的。還有，父皇因為為了你，塞了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在我手中，就你是他兒子！我就該是棄子嗎？”

梁夙很不喜歡梁容音，因為他，他從小就不受父皇重視，甚至他小的時候被人暗算種下劇毒，也沒有管過他。

“你眼中只有那個女人，明明知道她是敵國公主？為了她，你讓三哥來勸我，讓笙兒來試探我。可是我，我的處境是怎樣，大哥怎麽就沒有想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