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什麽?比喂野獸喝酒?

在場的人都驚了一驚。那老虎、黑瞎子方才經過那麽一場恐吓、追逐的,現下恐怕正上火着要吃人呢,過去喂喝酒,不知要如何兇猛咆哮。

“蕭襲月,你敢不敢?”阿卓依鞭子一指蕭襲月。

“襲月一切聽從皇上安排。”蕭襲月不急不躁,對文帝道。心道,阿卓依這個比試既幼稚又狂妄。那些個野獸都被困在籠子裏,倒是不足為懼,比起在圍場上那夜,怎麽也好不少。

“這,野獸兇猛,公主金枝玉葉,若被那戾氣傷了,羌吳王怕是會心疼。不若換個比試。”

文帝說完,卻聽羌吳王“唉”的一聲否定,“我那女兒膽子大得很,騎馬射狼不在話下,傷不了。就這比試,可以!”

羌吳王也想看看蕭襲月究竟如何表現,自從文曲殿那回,他就覺着這女娃很是不同。

一直不動聲色的陳皇後,瞧了一眼沉穩平靜的蕭襲月,道:“臣妾瞧着襲月平靜沉穩,并無懼色,陛下,便讓她們試一試吧。”

阿卓依聞言,揚着下巴,斜眼瞅了一眼蕭襲月,勝券在握,拿了酒壺,一個幹淨利落的轉身,對秦壑嬌聲直言:“五皇子殿下,你可要看好了,阿卓依是為你涉險去喂那些猛獸喝酒的。”

北齊這邊幾公主臣女立刻皺眉大臊,暗暗交頭接耳譴責——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家家的竟然說出那等話來!真是不害臊!

周搖□□紅了臉,若五皇子喜歡蕭華嫣這樣的美人她都無話可說,但是如果被阿卓依和蕭襲月這樣的人玷污了,她是決計不服的。

阿卓依要先上,于是她便先上了。其實,那些老虎黑熊都關在鐵籠子裏,也沒什麽危險,頂多是吓人。

陳皇後坐在文帝身側的鳳椅上,右手撫摸着左手的長甲,丹紅的嘴角一直含着笑,一張看不出年齡的臉,精明的美目流轉,視線落在蕭華嫣身上。

蕭華嫣收到陳皇後的目光,心下略微一驚,繼而,察覺出些不同來的訊息來。

果然,陳皇後給了個眼神給近身伺候的蓮嬷嬷。蓮嬷嬷吩咐了個宮女,宮女繞過衆人背後,朝她走來。

此時,所有人的視線都在阿卓依公主和蕭襲月身上,也沒有什麽人注意一個區區宮女的動靜。

陳皇後身邊那宮女走近,附耳蕭華嫣。“蕭大小姐,皇後娘娘讓奴婢來問問你,你究竟願不願意跟随太子。若你願意,她今日便幫你除了蕭襲月。”

蕭華嫣一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蕭大小姐?皇後娘娘還等着奴婢回話呢。”

“勞煩……勞煩你等一等,容我,考慮考慮。”

蕭華嫣臉色慘白。除去蕭襲月她當然求之不得,可是,太子秦乾不說已經有了正妃且還懷着孩子,就說他性子暴戾、又是個瘸子,她真是不喜歡。可是,她現在若明确的拒絕,那豈不是直接拂了陳皇後的面子,會不會将她視為眼中釘?

蕭華嫣心亂如麻,卻正見秦壑的目光落在蕭襲月的背影上。

她若想過得安生,蕭襲月一定要除,可是,以自己為代價,放棄秦壑而承歡秦乾身下……

她做不到!

“勞煩告訴皇後娘娘,謝謝她的美意,但太子、太子妃夫妻情深,華嫣不能嫁給太子。”

蕭華嫣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不一會兒,那宮女又過來,附耳輕聲道:

“皇後娘娘說,你若喜歡五皇子,她也可以幫你。不過,你須知感恩,日後全心為娘娘所用。”

蕭華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拒絕了陳皇後,之後竟然還有轉圜餘地!仿佛狂風暴雨突然間化作了甘霖瓊露,蕭華嫣心下激動難抑,手指微微收攏。上回太子之案後,皇後就有心疏遠她,在宮中,蕭襲月有太後撐腰,她若沒了皇後,那便是失利一大截。而下,皇後竟然願意幫她,還準許她走近五皇子,豈不是兩全其美?往後她有陳皇後相護,在宮中便如魚得水了!

“那,那華嫣,謝過皇後娘娘大恩了!娘娘此恩,華嫣定銘記在心!感恩圖報,請皇後娘娘放心。”

宮女點頭,回去将蕭華嫣的話給陳皇後耳語了一番。

蕭華嫣與陳皇後隔空對望,陳皇後勾了一邊的唇,不着痕跡的一笑。蕭華嫣會意,感恩,激動,幾乎難以抑制。

只見陳皇後身邊的蓮嬷嬷,又吩咐了個小太監,小太監迅速跑開,給侍衛統領耳語了一番,侍衛統領又秘密的吩咐了什麽命令下去。一切進行得隐秘而不着痕跡,仿佛并沒有什麽事發生,絲毫不像在計劃着什麽。

唯有蕭華嫣知道,即将有一場血案發生。

蕭華嫣瞧着蕭襲月那淺綠色的背影,彎了彎形狀好看的紅唇。蕭襲月,你的死期到了……陳皇後出手,手腕便不是一般了。

阿卓依給那老虎、黑瞎子、狼群都喂了香酒。酒有誘人香味,那些猛獸本身一番追逐拼殺也渴了,一壺酒也喂得快。期間,阿卓依還抽出腰間的鞭子,從鐵牢縫裏把黑熊抽了一頓。抽得那黑熊暴躁得直錘鐵籠子,卻莫可奈何!

大臣皇子一片贊譽,羌吳王頗為驕傲。

阿卓依将另一只滿滿的酒壺往蕭襲月懷裏一扔。

“蕭襲月,該你了。你若怕了,現在認輸還來得及。要是被吓得哇哇大哭,可就丢人了。我勸你還是認輸的好,你比不過我。”

上官娉婷這邊幾人“嗤”的笑出聲。蕭襲月再聰明又如何,那身子纖弱得跟柳條兒似的,都是內宅裏出來得女子,就不信她不怕那猛獸血盆大口!

“謝謝公主好意,襲月的腦子裏,還沒有‘認輸’二字。”

“好,口氣不小,”阿卓依一抽腰間的鞭子,遞給蕭襲月,“你比那些柔柔弱弱的北齊女子順眼多了,鞭子借你。黑熊皮厚,再抽它幾鞭子,給它撓撓癢。”

“謝公主,不過襲月不會使鞭子,就不獻醜了。”

“啊?你不會使鞭子啊。”阿卓依聽聞過蕭襲月箭射秦麗筝之事,以為她會點功夫。

阿卓依湊近蕭襲月,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若你與五皇子殿下都互相喜歡,那我就準許你做小,如何?确實是我後來,我也不虧你。但我身份比你尊貴,做小會丢我羌吳國人的臉,我父王斷然不許的,所以你做小。”

蕭襲月微詫異,有幾分哭笑不得。阿卓依也是剛及笄的年紀,真不知她腦子裏裝的是什麽。該說她直,還是蠢?

“公主多心了,大小,都是你。”

阿卓依愣了愣,北齊話還不是很熟,還在思索意思。

蕭襲月走向那群獸籠子,身後跟着三個人,一個是端酒的太監,兩個是侍衛。

那困獸的鐵籠子共有四個,分兩邊對立着。一邊是虎和熊,一邊是十只狼和七只豺。

端酒的太監把酒遞給蕭襲月。

“蕭四姑娘,請吧。”

蕭襲月把酒倒在虎籠子邊兒上的食槽裏。老虎兇猛的吼叫着,震耳欲聾,沖撞着籠子想吃人,卻出不來。喂完了虎,當喂熊了。

可憐的老黑熊,被阿卓依狠抽了一頓,暴躁怒吼,卻出不來。

蕭襲月轉身,開始喂狼。

遠處,原本以為蕭襲月會丢北齊的臉的衆人,一下子放下心來。你羌吳女勇猛,我北齊女也不弱。

唯有秦譽,原本平靜的面色漸漸凝重起來,直到蕭襲月蹲下身,開始将酒倒入狼的食槽,那兩個侍衛其中一個,竟然還逗留在虎籠子的門處!

“該死!”

一直低調而故作平庸的秦譽一聲低喝,一腳踏上案幾,一躍!沖進侍衛中!

“讓開!!”

正當文帝、羌吳王、朝臣等人被秦譽吓了一跳時,忽聽獸籠子那邊,傳來鐵籠子哐啷倒地之聲!!

猛虎出籠,山搖地動的怒吼!不知怎麽回事,那黑熊也跟着蹿除了籠子!接着豺、狼也沖出籠,将蕭襲月幾人重重圍住!一片混亂沒有人看清究竟怎麽發生的!

“猛獸跑出來、吃人了!”

“護駕、護駕!!”

“保護皇上!!”

場面一片混亂,所有侍衛都圍着皇帝,本該去射殺猛獸的侍衛禦林軍卻都來護駕,沒有一個人去解救被困在獸群中的蕭襲月!

蕭襲月身後的兩個侍衛,一個迅速逃走,一個被黑熊一掌拍斷了脖子,鮮血四濺!!

蕭襲月拔出藏在懷裏的匕首,左閃右躲,卻退無可退!娘的,若不是方才她蹲下倒酒時感覺到身邊的太監有異、一直腿打哆嗦,她恐怕已經被老虎吃下肚了!不用說,又是誰要納她命了!

猛虎栖身上前,撲向蕭襲月!!

衆人眼看蕭襲月就要血濺當場,卻忽然,三支銀箭飛射而來,一箭射瞎虎眼、直穿顱內!一箭射入虎胸、貫穿心髒!一箭,射穿撲向蕭襲月的虎爪,将虎爪釘在地上!

三箭齊射,竟無一虛發!其勇猛,百年難見!

接着,便見一身穿明黃莽紋宮袍的男人,手挽弓箭、急馬飛奔,氣勢如虹!直奔蕭襲月而去。

“三皇子!”

“是三殿下!”

竟是一直文無采、武無能,平庸無華、上場就被淘汰的三皇子秦譽!

一切只發生在頃刻間,秦壑反應過來,抽了侍衛的長劍,“愣着做什麽,還不快救人!”

得了秦壑一喝,侍衛才緩慢的行動起來,可是這故意拖延的速度,哪裏抵得上一群被逼到極致、只恨不能吃人的猛獸速度!蕭襲月命在旦夕!

蕭襲月緊握着匕首,被豺、狼圍着。又是三箭,射在黑熊背上!可是熊身軀比虎寬厚,方才嘗了人的血腥又飲了酒,根本不知疼痛、不思逃跑!直直撲向蕭襲月。

蕭襲月以為自己死定了,卻聽一聲極度冰寒暴戾的怒吼——“該死的畜生!!”

一柄長劍自熊背後插入,從熊腹穿出、停在蕭襲月眼前!那銀亮的劍尖,被汩汩流出的熱血纏繞,滴在地上一片水聲!

“笨女人,愣着幹什麽,抓緊我!”

一陣強風掃來,是秦譽騎在飛馳而來的馬上,朝蕭襲月伸手。蕭襲月立刻回過神來,伸手抓秦譽。

兩只手緊緊相纏,前世今生,隔了千山萬水、幾十年的風霜,第一次這樣将命交付。

方才被群獸圍攻、生死一線,時間并不長,可是當看見這個男人單槍匹馬向她沖來的一刻,又仿佛一切過了太久、太久,她等這一刻、等這一人出現,太久……

可蕭襲月剛被秦譽拉上馬背,馬兒一聲痛嘶!狠摔在地!

秦譽将蕭襲月緊抱在懷裏,也摔了下來!

蕭襲月只感到身後的人被什麽猛地一拍,聽見他一聲悶哼。

“秦譽,你,你怎麽了……”

接着,一聲黑熊的怒吼,震響在二人身後!熊竟還沒死!

秦譽一聲反身,動作快如閃電,将弓劈在熊頭正中,也如猛獸一般怒吼一聲,對着熊的胸口連擊三拳!

野熊早已受了傷,又挨了三拳,立刻熊口如血噴,倒在地上。

蕭襲月拔出那插在熊身上的長劍,揮劍斬殺一頭撲向秦譽的野狼。

秦譽挨了熊一掌,後背衣裳破碎、血肉模糊。蕭襲月扶住他,滿手都是溫熱濕粘。

這時,秦壑終于帶着的侍衛趕來,趕走狼群。

“秦譽,你傷得重不重……”

秦譽緊抿着的薄唇彎出一絲淺笑,有血絲從嘴角流出。

“重,看見你差點被猛獸吃了,老子心髒都差點跳不動了。”

“我說真的……”蕭襲月淚如雨下,不知為何,就是停不住。手裏是他的血,心頭有一種疼,疼得她眼淚就是止不住。前世那些回憶又沖出腦海,一時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前世的人,還是今生的人。看不透,這男人的心裏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是高明圈套還是真的那般愚蠢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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