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1.

丢開書的那一刻,牧遙頓時通體舒暢。屋外陽光明媚,大把的日光從光滑的玻璃窗溜進來,照得室內暖暖的。她一把蹦起來,大搖大擺地參觀起陸善言的豪華別墅。才走出客廳,就被牆上的壁畫給吸引住了。壁畫的風格和之前看過的那些女主角畫像如出一轍,應該都是出自陸善言之手。

這個人,不但會寫劇本會導演,還會畫畫,真是好才華。

腦海裏浮現出他那雙黑得沒有雜質的眼眸,不禁讓她好奇起他住院的原因來,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有時瘋癫,有時又清醒得無情,到底是什麽病症導致他如此讓人無法理解?

晚飯的時候,陸善言終于回來了。

牧遙從沙發上坐起來,期待地看着他手裏的袋子,還好他沒有忘記喂食這麽重要的事。打開袋子一看,居然還有四菜一湯這種待遇,她頓時開心的忘乎所以,口無遮攔地問道:“陸導演,你是怎麽得的神經病啊?”

陸善言犀利地瞪了她一眼,“不是每個住療養院的人都是神經病,你有沒有常識。”

她當然知道啊,還有變态也會住療養院的,當然她沒敢說,“……那你得的是什麽病?”

許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回憶,他的眼神微微一變,但還沒等她看清楚,就迅速垂了下去。

“一般疾病。”

就知道他不會真的告訴她,牧遙悻悻的閉嘴,比起他的病例,現在最重要的還是關于電影的事,她根本就不想拍電影!心裏的小九九一盤算,她勾起一抹笑,“陸導演,話說,我覺得這個劇本的故事雖然還不錯,可是卻略無新意,我勸你還是放棄算了。”

陸善言擡眼,濃黑的眼眸裏終于泛起一絲興致,“哦?那你覺得什麽樣的故事才算‘有新意’?”

“男主角和女主角相識不久就愛得死去活來,這種橋段會不會太老了一點?”她裝模作樣的搖頭。

他靠在椅背上,毫無波瀾的眼裏迅速拂過冷淡的笑意,“那你的建議是?”

牧遙再次搖頭,“應該這樣寫:一個孤女寄人籬下,毅然離家求學,在她以為遇到真愛時,卻又為一個瘋女人遠走他鄉……”

陸善言擡眸:“《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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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才智出衆的大學生,因家境貧窮而中途辍學,他的妹妹為支持他的學業而嫁給一位讨厭的中年人,主角不願妹妹為他作出犧牲而謀殺了一位老太婆……”

“《罪與罰》。”

“從小由姐姐撫養長大的男主角……”

“《遠大前程》。”陸善言側頭,“還有什麽名著?”

牧遙氣餒,這人為什麽就是不放過她。

陸善言垂眸,修長的睫毛滿腹風情的停在半空,似乎在盤算着什麽,等他再次擡眼的時候,冰冷的眼神裏多了一絲戲谑,“不用這麽麻煩,電影好不好,要演出來才清楚。”

“嗯?什麽意思……”

他一挑眉,“你挑幾幕,我配合你演一次,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麽不好,我就放棄,如何?”

牧遙想了想,如果這樣他就放過她的話……那也挺劃算的。

“好吧。”她心裏打着小算盤,絕對不吃虧,“那就男主角回憶第一次和女主角見面吧,男主角因為生病不小心靠在女主角身上,結果被女主角誤會,打了一巴掌。”

可真會挑。

“好,就這段。”他眉目不動,“我來扮演男主角。”

牧遙開心地點點頭,她一定會非常“敬業”的。

第一幕——

陸善言皺起眉頭,嘴唇微微顫抖,似乎非常難受,本來就俊逸漂亮的面容更顯得異常動人,牧遙看着他,真是好帥……一時呆住。

于是NG……

第一次演戲的人難免犯錯,陸善言壓下不悅,耐心的重來。

他閉了閉眼,等再次睜開的時候,眼神裏盡是病弱的疲憊,他走到牧遙身邊,已然無法站立,微微顫顫的倒在她的肩頭。

那熟悉好聞的體香又再次将她包圍,他靠在她的肩頭,溫熱的鼻息輕輕噴到她的脖頸上,她愣了愣,突然臉紅了……

再次NG。

他擡起頭,又恢複到那副聲色俱厲的樣子,“你能不能專心一點?是要我明天就發律師函嗎?”

冤枉啊……牧遙無辜地看着他。

不過她才不會說是因為他太好看了而擾亂心智,說出來肯定會被鄙視,“你……你離我太近了,我有潔癖。”

潔癖個鬼,不知道是誰一個人在他家邋遢的要死,要不是陸善言回來得早,她肯定就不止蹂躏客廳了。

“最後一次,不想吃牢飯的話就專心點。”

這個人真是的!

再次重來。

陸導演迅速入戲,又一次以病怏怏的形象在與牧遙擦身而過時體力不支,一伸手抱住她的肩膀,整個身體都靠在了她的身上。

牧遙一咬牙,努力無視掉那誘人的溫度,狠狠一推他,甩手就是一個耳光,“你個臭流氓!”

力道大得離譜,陸善言一晃身體,直直的倒在了沙發上。

一分鐘之後,這一幕結束。

陸善言坐起來,白皙的臉龐上驀地出現一排紅腫的指印,牧遙有些害怕,可他居然沒有生氣,和她說話的語氣專業而鎮靜,“很好,演得不錯。”

“呃……敬業的演員都會這樣的,我太入戲了呵呵……”她幹笑兩聲,這一耳光,就當做是之前被綁架的報複好了。

“你還記得哪裏?”他冷靜地翻着劇本,那個想象中和牧遙一模一樣的女主角,算是初步成型了。

哪裏印象最深刻呢?她想了半天,“告白那裏吧,男主角向女主角告白,兩人情不自禁接……”

說到這裏,她連忙閉嘴。

陸善言看也不看她,嘴角自顧閃過一個嗤笑,“吻戲?真會挑。”

“不要這個!我還記得別的。”她尴尬的擺手,開玩笑,怎麽能和他接吻?

随即努力地陷入了深思……

陸善言挑眉,默不作聲地等着她。

五分鐘過去,楊演員完全對自己失望了……失望透頂,什麽也想不起來。

她可憐兮兮地望向陸善言,只見他合起劇本,眉宇間有一丁點的幸災樂禍,不愛背劇本的演員,一向沒有好下場。

“楊小姐,你不是說你很敬業嗎?”

她無語,就知道那巴掌他絕對會記仇,早知道就下手輕一點,給自己留條後路了。

陸導演坐到桌子邊,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總之……你就假裝做個樣子好了。”她無奈的嘆氣,認命地坐到他對面,反正只是對戲而已,肯定不用真的接吻吧?

這一段講的是,男主角在教女主角學習法語,然後男主角巧妙地利用教學語法向女主角告白,最後兩人接吻。

開始後,陸善言好整以暇的低頭,假裝在看書,牧遙把劇本挪到自己面前,也假裝這是一本法語書,順便可以偷看臺詞。

這個時候,女主角因為看不懂法語小說中的某一段,慘兮兮的向男主角求救,牧遙幹咳了兩聲,開口道:“蘇鏡……這裏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明明是‘我恨你’,‘你’字卻要放在‘恨’字前面呢?”

她緊張地望向陸善言,聲音硬邦邦的。

聽到她的話,陸善言擡起眼睛,原本毫無感情的眼眸裏,泛起了溫柔的神色,莫名的令人心動,他想了一陣,“嗯……是這樣的,因為在法語中,代詞做賓語的話,賓語就要前置。”

“唔,什麽意思?”別說女主角不懂,就是牧遙也完全沒搞懂……

陸善言微微一笑,耐心又溫和的為她解釋:“在這個語境裏,‘你’是一個賓語代詞,所以只要遇見相同的語境,‘你’就必須要提前。”

牧遙似懂非懂地搖搖頭,她是真的沒聽懂,什麽亂七八糟的……

不知想到了什麽,他淺淺笑起來,身體緩緩向前探進,“好吧,我們來舉個例子,例如,分開來說je(我)——te(你)——aime(愛)三個詞,如果你把它們說成一句話,是什麽?”

她飛快瞟了一眼臺詞,別扭的說了一句奇怪的法語,“啊!我知道了,是Je t’aime,我愛你呀!”

仿佛和戲中的男主角一樣,騙到某人先告白的陸善言抑制着心底的歡喜,慢慢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輕聲回應道:“我也愛你。”

低沉又甜蜜的聲音,使得氣氛莫名暧昧。

牧遙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幾乎可以聞到他襯衫上剛剛洗過的味道,幹淨的洗衣粉和花香混合在一起,很清新。

不知怎麽的,她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眼睛左轉右轉,不敢和他對視。

而他凝視着她,眼眸裏染滿了光亮,明豔如燭火,那麽深沉,那麽柔情,有那麽一瞬間,讓牧遙忘記了這是在演戲,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陸善言笑起來,好像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美好時刻。

随後,他探近身體,隔着桌子,沒有猶豫地低頭吻住她的唇,輕柔的、細密地落下去,吻得緩慢而甜美。

只輕輕一吻,他滿眼是霧地看着她,牧遙一時愣住,只覺得他的唇瓣很柔軟,吻上去有清淡的茶香……

他伸手撥開她淩亂的碎發,眼裏傳達着不明确的情欲,然後再次吻上去。

這一次吻得徹底,濕潤的舌尖微微探了一下,随即輾轉深入,占領她的每一寸領地,陌生的火熱促使她被動的回應,與他的舌緊緊貼合,他們互相交換着彼此的愛意,直到所有呼吸盡失。

吻到氣喘籲籲才分離,他們對視着,陸善言心底莫名一動。

相視許久,他難得溫和地開口:“這次不錯。”

牧遙回過神來,唇上全是那讓人迷失的香氣,臉龐頓時飛上紅霞……媽呀!她居然和他接吻了!而且她發誓她早就忘記什麽劇本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要說什麽?

她又羞又急,憋了半晌,一把推開陸善言,“陸導演你不要臉,怎麽連我這樣的都想潛規則!”

2.

再也不要見陸善言!

第N次按掉他打來的電話,牧遙漫無目的的溜達在大街上。

不想回空蕩蕩的公寓,雜志社那邊主編以為她還在跟着陸善言,所以也不能回去,那要去哪呢?她停下腳步,旁邊賣電視的玻璃窗裏在播放廣告,“送父母,送長輩,就送紅坨山壯骨粉!吃了一包病全好,吃了兩包死不了!”

嗯……要不要回去看看?自從畢業後忙着工作,好久都沒有回去看阿姨了。

她想了想,最後還是走進了公交站,坐上了往南的公交車。

下車時望了望阿姨家住的那棟小洋房,遠遠看去,誰都會感嘆這是城南最漂亮的住宅,就像她第一次被阿姨領回來時,也暗自驚訝于這棟漂亮的房子。

阿姨是個很有學識的人,小洋房就是她親自設計的,牧遙在這兒住了幾年,原本大大咧咧的男孩子心性,因為耳濡目染,也逐漸溫和下來,雖然本性難移,離開後又迅速故态複萌。

還記得因為工作原因要從這裏搬出去時,阿姨摸着她的頭發,掌心好溫柔,像媽媽一樣告訴她,要記得回來吃飯。

後來一次也沒回去過。

因為每天都在日夜颠倒的蹲點……

天氣有點陰沉沉的,就快要下雨了,她趕緊提腳踏上洋房的臺階,伸手敲門。

門很快打開,裏面出現一個溫婉的女人,是她的阿姨,“牧遙?你怎麽回來了?快進來。”

客廳裏還是以前的暖色調,濃濃的家庭味兒,一點沒變。

牧遙乖巧地笑了笑,“今天放假,看見橘子就想您了。”說完拎了拎手裏的袋子。

阿姨愛吃橘子,一見橘子就開心。

她接過牧遙手裏的袋子,一臉心疼的把她看了一圈,“瘦了,工作很累吧?還好我今天買了排骨,你休息一會兒,等下就可以吃飯了。”

“好的,又要辛苦阿姨了。”笑眯眯的說完,餘光瞥見沙發另一邊搭着一件西裝外套,有些疑惑起來,“阿姨,家裏來客人了嗎?”

“不是客人,你也認識的,等下你就知道了。”阿姨神秘地笑了笑,起身去了廚房。

怎麽回事?

她撇撇嘴,在客廳裏做了下來。沙發上有西裝外套,茶幾上有喝了一半的碧螺春,伸頭一望,廚房裏還放着好多菜和肉。

到底是誰來了呢?她站起來搜尋了一圈,還是沒看到人。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客廳盡頭的衛生間裏傳了出來,“母親大人,下次水管壞了就早點給我打電話,別一拖再拖,您兒子我再忙,回來修水管的時間總是有的。”

說着就從裏面出來,容貌俊朗,身影修長——聶醫生。

他低頭整理袖子,一擡眼看見發呆的牧遙,頓時笑了,春風和煦,“回來了?”

牧遙已經陣亡……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天下第一蠢,不,簡直就是腦部殘疾,為什麽聶醫生知道她愛吃糖醋排骨,為什麽他知道她的理想,甚至知道她高中的糗事,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就是聶慈啊!

她居然沒想到聶醫生就是聶慈,她的聶哥哥,除了腦殘,估計沒有別的解釋了……

“嗯……”愣愣地應了一聲,平常牙尖嘴利的牧遙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這些年在阿姨家裏生活,所有的一切開支都是遠在美國的聶慈付的。

當年牧遙的父母出事,聶慈聽說楊教授出了意外,只留下一個還未成年的女兒沒人照管,彼時他正要踏上去美國的飛機,只好打電話讓母親把恩師的女兒領回家。

所以牧遙既認識他,也不認識他。

她從不知道聶哥哥從美國回來了,以前也只見過他少年時的照片,所以在療養院遇見時,她壓根沒想到這方面。

聶慈眉目溫潤,見牧遙愣在原地,笑了笑提醒她:“怎麽,不叫聶哥哥了?”

唔……不好意思。

也不勉強她,他再次一笑,溫溫和和,能看出來是個性情極好的人。

“我問過張三了。”他自顧自地坐下去,“不過他給我跳了一段二人轉。”

二人轉?不是說好的相聲嗎,這個張三,下次再去一定好好提醒他!

“嘿嘿,我早說了我沒去偷拍……”笑得心虛。

聶慈給她倒了一杯碧螺春,“怎麽不坐?”

小心翼翼地坐到他旁邊。

他身上沒有藥水味兒,是很幹淨的那種味道,像是剛剛冒尖的青草。

“量你也不敢說謊,高二那年發生的事足夠給你教訓的。”他微微笑。

暈倒!怎麽又提這茬兒,高二那年,她不就因為心情不好想逃學,然後學校家裏兩頭撒謊,最後誤以為被壞人綁架,阿姨和學校動員了一群人去找她,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燒烤攤上豪爽地吃着鱿魚,形象非常不佳,從此被人記了好多年。

準是阿姨告訴他的!真是丢人……

她尴尬地摸了摸鼻頭,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阿姨正好從廚房探出頭來,喊他們洗手吃飯。牧遙應了一聲,立刻腳底抹油,跑去廚房妝模作樣的盛起飯來。

阿姨做了排骨和魚,沒有飯館的油膩,味道很好,是沉澱多年的香味。

牧遙小口小口地吃着白米飯,要是平常能吃到阿姨做的菜,她肯定戰鬥力破表,但聶哥哥在她面前……

聶慈見她動也沒動一下那盤排骨,有些奇怪,“怎麽不吃你最愛的糖醋排骨了?”

她微微一笑。這件事情只在多年前寄給他的信上提到過一次,沒想過他記得這麽清楚。

“我,我不太餓。”

“生病了?我看看。”他伸手就覆上她的額頭,害她臉瞬間紅得擡不起來。

“別吓着牧遙。”阿姨笑看着兩人,目光裏滿是慈愛。

聶慈見她不說話,收回手笑了笑,見她并不是十分熱絡,也不再刻意逗她。

吃完飯後,牧遙躲進房間裏不敢出去。

在屋子裏來來回回走了好多趟,才蹲下身,從床下拖出一個盒子。裏面放着幾張明信片,上面印着美國的西雅圖,舊金山還有洛杉矶之類的景色。從她住在這裏後,每年有一張,一總五張。

翻過來,是蒼勁有力的筆跡,每次都在告訴她要好好念書,注意身體之類的客套話,偶爾也會寫一些有趣的事。

她保存得小心翼翼,因為是聶哥哥給她寄的。

她不是故意在聶慈面前矯情,只是……只是突然見到自己暗戀了許多年的人,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連親口說聲謝謝也不記得了。

牧遙懊惱地拍了拍腦門,低聲罵了自己一句:真是笨死了笨死了!

明信片裏夾着一張證件照,是她偷偷從他中學的圖書證上摳下來的……雖然想起來覺得自己有些猥瑣,可是當年她第一次看見有人能把證件照拍得那麽好看,不由自主就撕了下來。照片上的聶慈還是少年的樣子,很稚氣,而現在的他眉目長得越發清晰,成熟穩重。

收好盒子,躺在床上發呆時,竟然想起陸善言那個壞人來。他長得那麽漂亮,證件照一定也很好看。

只有她的身份證……醜得想殺人。

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以為是阿姨,她趕緊跑過去樂颠颠地開了門。看到聶慈時,一下子又愣在了那裏。

他靠在門邊,笑容舒緩,“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搬走了,手機也停了。”

所以她才不知道他已經回來了。

“城南離雜志社有點遠,幹脆就搬出去住了,總是麻煩阿姨也不好。”牧遙低下頭,悶悶地回答。

“怎麽會做了娛記?”

如果沒記錯,她的理想,應該是跑社會新聞。

“嗯……也許再努力一下的話,就可以轉去別的部門了。”

聶慈點點頭,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意。

“那個,”牧遙努力找着話題,想了想才開口,“陸善言,他為什麽要住療養院?”

見聶慈猶豫,她連忙補充,“我不會發在八卦雜志上啦,只是有點好奇。”

聶慈頓了一下,随後才回答她:“是抑郁症,好幾年了,時不時會複發。”

想起第一次見面時他反常的樣子,牧遙不由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抑郁症,不是她以為的變态……

“他怎麽會有抑郁症呢?”

“藝術圈的這類人,大多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随時可能會為了一個莫須有的想法把自己逼至頂端。”聶慈淡淡說道,“不過具體的我也不太了解,他的主治醫生不是我。”

原來是這樣,牧遙輕輕點頭。

其實她最想問的,是另一個問題。只是在這種情況下重逢,她突然不知道該不該問。她糾結了一陣,還是放棄了。

聶慈看了一眼手表,問她:“明天要上班嗎?用不用我開車送你回去?”

牧遙急忙搖頭,“不用了,我在放假……今晚想在這裏睡。”

她還沒有做好單獨面對他的心理準備。

聶慈淡淡一笑,“也好,我明早有個手術,還得趕回去,你陪陪阿姨。”

“好。”

他轉身離開她的房間後,牧遙洩氣地躺回床上,猛然想起之前在療養院見到聶慈的時候,她就已經不知情的暴露了天性,此時再裝乖巧有個屁用啊!

想到這裏,她又從床上跳了起來。既然已經沒什麽形象了,就把想問的問題直接問一問好了。可惜等她追出去的時候,聶慈已經出了門。

阿姨也站在門口,見她出來,手裏拿着一個黑色皮夾有些焦急地說道,“這孩子,怎麽把錢包落下了。”

“我去送!”接過阿姨手裏的皮夾,牧遙匆匆跑出去。

無奈聶慈的車已經走遠。

她遺憾地站在門邊,低頭看向聶慈遺落的皮夾,打開來,只見裏面放着一張小小的照片,是個極其漂亮的女孩子,長頭發大眼睛,溫婉動人。

她原本就想問“聶哥哥,你有沒有女朋友”。

現在她知道結果了。

牧遙珍藏着他的照片,而他,在珍藏別人的照片。

3.

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牧遙慢吞吞地把鑰匙插進門裏,還沒來得及轉動,就被身後的人一拉,一個踉跄向後倒去。

陸善言順勢把她拉到隐蔽樓道裏,黑着一張臉望向她,顯然已經等她等了很久。

“為什麽不接電話?”

牧遙見他戴着帽子和墨鏡,帽檐壓得極低,幾乎把整張臉都遮住了,不答反問:“你幹嗎穿成這樣?”

陸善言凝着臉,“你自己想想到底傳了多少照片給雜志社。”

“反正你也要拍新電影了啊,有曝光率不是更好。”她聳聳肩。

“需要曝光率的是演員,不是我。”他清秀的面容上結了霜似的冷,“怎麽不接電話,戲還沒對完,想跑去哪兒?

牧遙想起那天晚上的吻,臉色一紅,他是真不知道還是神經大條,在那種情況下,她不跑,難道還和他再來一次?

“我反悔了不行嗎!”她負氣的回答。

果然,陸善言的臉色又沉了一沉,聲音裏出現些許怒意:“反悔?你以為是在玩游戲嗎,那我也反悔,把你送進警局行不行?”

聽完她瞬間炸開了,“還不是怪你!我答應和你對戲,我有說要和你接吻嗎?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她氣得跺腳,明明是他的錯,憑什麽來兇她?

說完就想甩手走人,陸善言更快一步,将她拉回牆上,雙手一撐牢牢把她固定在懷裏,“不許走!”

牧遙瞪大雙眼看着他,整個身體都被他身上的香氣包圍住,他懷裏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迅速占領她的整個大腦。

“吻戲是電影的一部分,別想太多,既然答應和我對戲,就不準跑。”他蹙起英氣的眉頭低頭看她。

“你、你這個人怎麽蠻不講理!我不喜歡你的劇本不想演不行嗎!”她低下頭避開他的氣息,支支吾吾的狡辯。

“不行!”他越發逼近她的臉龐,幾乎只留下一分呼吸的間隙,“如果不喜歡,就說出不喜歡理由來。”

牧遙緊張的縮着頭,“一個不好的故事還需要多說嗎?我就是不想演。”

他漆黑的眼眸望入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那你不妨‘教一教’我,什麽才叫好故事,也好讓我死得明白。”

“……你這樣要我怎麽說!”她紅着臉用手抵着他的胸膛,一點勁兒都使不上。

陸善言揚了揚眉,減輕手上的力道:“那就找個合适的地方,好好告訴我!”

牧遙撇着嘴,直到他的身體離開她那一刻,呼吸才又重新回來。

走在大街上,若不是擡頭看見陸善言避開人群的樣子,她幾乎都快忘記他得過抑郁症了,他走得很快,大步流星地穿過街道,似乎很害怕接觸陌生人。

走到繁華的路段,牧遙才發現,好多娛樂頻道在循環播報她之前拍的那些照片,怪不得他要把臉遮住。

“娛樂圈大新聞!最近,某娛樂雜志曝光了一組著名導演陸善言深夜攜模特回家的照片,在這些偷拍的照片裏,陸導演和漂亮的模特小姐态度親昵,據說這位模特将會在他的新電影裏出演女主角,究竟是潛規則還是遇真愛,請關注我臺的後續報道!”

牧遙盯着百貨樓上的大屏幕,大屏幕裏各種滾動播放娛樂消息,簡直就是用生命在八卦,本來作為那些照片的拍攝者,她應該感到深藏功與名的自豪才對……怎麽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比娛記更能看圖說故事的人了,也再沒有比狗仔更沒有職業操守的記者了。

陸善言繃着臉站在人群外,臉色由青變紫,由紫變灰,短時間內快速變了幾次,顯然已經快要到達忍耐的極限。

照片上的那位模特,本是他在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的學妹,她師從著名的戲劇大師,演技和專業性都是頂級,不過畢業後由模特起家罷了,哪有這些娛記寫得那麽不堪,而且,如此模糊的照片也能被看出态度親昵,真是荒謬!

他冷冷看完報道,倏地穿過人群,臉色鐵青地走到牧遙身邊,冽聲道:“楊牧遙,現在你滿意了?”

“我滿意什麽……明明很無趣。”牧遙一臉失意。

陸善言眸色一轉,“你的照片上了頭條,不應該開心麽?”

牧遙吸了口氣,“我想拍的才不是這些。有哪個真心想當記者的人,會喜歡拿着手機拍一堆不實的照片嘩衆取寵?”

無奈的是,她現在做的正是這樣的嘩衆取寵。

陸善言默然聽她說完,眼眸裏的冷霜退盡。

他低頭想到什麽,忽然拉起她的手向百貨大樓內走去。

半小時之後,牧遙捧着一部嶄新的單反相機愣在原地,“這是……送給我的?”

“去拍你想拍的景色。”陸善言眉目緩和,雖然聲音還是冷冰冰的,說出來的話卻反讓牧遙的心底泛起一陣暖意。

“任何有夢的人,都值得被鼓勵。”

他壓低帽檐遮住雙眸,輕描淡寫的說完,轉身便走上前去。

她回過神來,連忙追上他,“喂,陸導演,其實你不用對我這麽好的。”畢竟是她害得他連上街都要躲躲藏藏,

陸善言回身看了她一眼,揚了揚眉,“如果覺得愧疚,就幫我拍電影。”

牧遙愣了一下,慢慢垂下頭,“才不,一部相機就想收買我今後的人生,這也太不劃算了。”頓了頓,又誠懇的開口:“這部相機,就當是你借我的好了,等我發了工資再一點一點還給你。不過,有了新相機,當然要先看看效果。陸大導演,不如你當一回模特,我給你試拍幾張?”

他可不想再上頭條,本想拒絕,卻看見她眼裏的滿滿的期待,亮閃閃的眸子裏比天空還要晴朗,眉間舒展,沒有再拒絕。

牧遙拉着他去了一條開滿櫻花的街道,現在還是春季的尾巴,櫻花謝掉之前,正是開得最好看的時候。她給陸善言買了一個冰淇淋,讓他安分地坐在長椅上等着,自己跑到一邊取景。

陽光很暖和,陸善言拿下帽子,突然想曬曬太陽,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輕松地坐在陽光下了。

樹上的櫻花被風一吹,徐徐落下好多來,他坐在長椅上,不可避免的被花瓣落了一身。

某人沒經過允許就買了冰淇淋,草莓味的,微紅的顏色,只有在小時候才吃過,成年以後已經很多年沒碰過這種東西了。

似乎大人們都認為,只要一個冰淇淋,就可以讓小孩子在原地等待很久。

他嘆了口氣,原本一點也不想吃,不過,或許是因為陽光很好,又或許是因為帶着花瓣的風也很好,最終他伸出舌尖,淺淺嘗了一點。

太甜。

牧遙拍了一堆櫻花,在不遠處回過身來,只見陸善言安靜地坐在樹下,頭發和肩膀上全是粉紅的花瓣。

他擡着冰淇淋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動作看起來有些笨拙。

牧遙站在路邊看他,身上薄薄的襯衫使他顯得越發清瘦,柔紅的櫻花一點,才把他蒼白的臉色襯得正常了一些,因為太陽的緣故,總是陰陰沉沉的樣子也終于變得溫和起來。

嘆氣,她原本以為可以在陸善言不經意的時候偷拍到醜照的,可是這個人,為什麽連這種笨拙的樣子也那麽好看……她擡起相機對準,按下快門。

相機果然很好,從鏡頭裏看出去,構圖清晰,色彩明亮。

陸善言融在景色裏,被鏡頭照成油畫,不管什麽角度都很美。

一連拍了幾張,他有所察覺,目光移過來,只見她向他揮手:“笑一笑。”

唔,幹嗎那麽嚴肅啊!她放下相機,而且居然一張醜照都沒有!洩氣地跑回去,她坐到他身邊,“我拍完啦,以後有了它,不管以後你有什麽緋聞都能一網打盡,保證拍得清晰哦!”

陸善言不以為意,拍了拍身上落的花瓣,準備離開。

“唉,你頭發上還有一些!”牧遙跳起來,踮着腳幫想他掃掉頭頂的櫻花瓣,無奈陸善言實在高出她好多,只好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努力踮再高一點。

搞定!

牧遙悄悄抓了一把櫻花,樂呵呵的“幫”他灑上了的更多的花瓣,小小的惡作劇了一次,絲毫沒有察覺他們離得有多近。

近得呼吸交融。

她笑得如此燦爛美好,有那麽一瞬間,陸善言竟看得有些失神。

他擡起眼睛,勉強定下心神,伸手抓住她拿着櫻花惡作劇的手,“玩夠了嗎?玩夠了就去做正事。”

唔……讨厭的家夥,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牧遙撇了撇嘴,十分不情願地被他拉着向前走去,沒想到剛走出街道,就看到了熟人。

4.

街對面的咖啡館內,一個熟悉的笑容映入眼簾,一向溫潤如斯的眉眼,柔和至極的微笑,是聶慈。

牧遙遠遠看着聶慈,愣在原地,因為聶慈不是一個人,坐在他對面的,還有一個成熟漂亮的女人,是她在聶慈皮夾裏見過的那個女人,真人果然比相片要漂亮很多,不用接近都能感覺到那種溫婉大方的氣質,是連牧遙一個同性都忍不住暗自贊賞的那種女人。

難怪是聶哥哥喜歡的人了。

陸善言動作一頓,順着她的目光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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