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許深在屋門口忐忑地站着，他也有點尴尬，這樣的鏡頭怎麽看怎麽奇怪吧？真的……要拍嗎？

陸驚鋒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發，道：“趙哥說得對，咱們簽了合同的，讓拍就拍吧，怕什麽。”

許深見他不再質疑，也就跟着同意了。

導演重新調整了機位，劇組各就各位，開拍。

扮演喬雲的陸驚鋒穿着短褂仰躺在床板的涼席上，許深飾演的小源則側卧着，躺在他旁邊。

工作人員在樓下咣咣拍門，喬雲一激靈，睜開了眼睛，警覺朝樓梯口看。小源也豎着耳朵坐起來。

喬雲焦慮不安，對着小源做了個“噓”的手勢，慢慢地咽了一口唾沫，輕聲道：“就是這個。”

小源看向他，黑漆漆的眼睛裏夾雜着疑問。

喬雲道：“這幾天晚上……都是這樣。我打開門就沒聲了，外頭也沒有人。”

小源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喬雲看着他的樣子，愣了一下，随後氣急道：“你不信？你覺得外面真有人？”

小源不敢說話，但眼裏是猶豫和懷疑。這裏許深演得很好，黃導在鏡頭後面頻頻點頭。

果然，只有在跟陸驚鋒對戲的時候，許深才能這麽快進入狀态，而且演得都很到位。

見小雲不相信，喬雲喘着粗氣，從床腳撿了塊板磚，就朝樓下去了。到這裏一個長鏡頭結束。

陸驚鋒捋了捋頭發回來，坐在了床邊。

許深則扭頭去看黃導，黃導看着攝影機裏的回放嗯了一聲，倒是沒多做評價。

下一個鏡頭是喬雲和小源蹿回二樓，爬到床上蒙被子，二人抱頭鼠竄得很順利，一條就過了。

再下一個鏡頭，就是兩人縮在被子裏抱緊對方瑟瑟發抖。

黃導滿臉慈愛的微笑，把一個鏡頭塞在被子裏拍面部特寫，一個鏡頭架在他們頭頂，還有兩個分別放置在不同角度不遠處，然後把工作人員清掉了一半。

陸驚鋒：“……”

許深：“……”

黃導慈祥道：“action。”

陸驚鋒二話沒說，掀起被子鑽了進去，許深緊随其後。

二人在被子裏戰戰兢兢抱做一團，小源明顯要比喬雲顯得更害怕，他的呼吸一抽一抽的，非常不規律，害怕地貼緊了喬雲，仿佛靠得近了就能消除心頭的恐懼。

喬雲則強撐着護住小源，摟緊了他的脊背，明明自己已經吓得要暈過去，但一定不能暈，因為他還得照看小源。

第一條，動作太大，被子擋鏡頭了。第二條用力過猛，看起來帶着股車尾氣的味道。第三條倒是可以，只是許深的牙咯吱咯吱響，電影都是現場收聲，雜音未免太明顯。但黃導看了看，覺得可以，吓得牙齒打顫反而生動。

收工。

收工回去的路上，黃導本來在望天狀，突然語重心長地拍了下陸驚鋒的肩膀，道：“年輕人，你們很好。”

陸驚鋒和許深不明所以，互相遞了個疑惑的眼神。

黃導道：“咱們《驚村》的恐怖元素都太老了，相信你們也能感覺出來，純靠這個，咱們片子恐怕回本都回不了。還是老趙的法子好……在這個時代，跟不上潮流就意味着被淘汰，膽子大才能有突破。”

陸驚鋒：“……”很好，他別的都沒聽到，就“老趙”這倆字挺清晰的。

他身後的許深也略微有點懵逼，這……還說什麽潮流，不就是麥麸嗎？

只是有一點比較尴尬，他和陸驚鋒也不是賣腐啊，他倆是真的。

……反正早晚要出櫃，《驚村》播出最少是明年的事了，倒是不會給他們造成影響，就怕是他倆的驚世駭俗會對電影造成影響……這麽一想還挺不安的。

然而黃導卻道：“你們也不用有心理壓力，其實今天這幾段啊，是不會剪進成片中去的。我又不是傻子，現在大環境擺在這兒。”

陸驚鋒愣了愣，道：“那您為什麽……”

黃導嘆氣，道：“你們是我見過……最有靈性，還能接受這種劇情的，很優秀的孩子。老趙跟我也是老朋友了，你們的事我多少知道點，你們……五年快六年了吧？國內環境……委屈了。你倆其實可以拍出那種很優秀的片子，像《斷_背_山》……但是現在不能這麽拍。你們也應該看出來了，我老頭子要求高，可我要求高不是因為要為難人，我真的……每個當導演的人，心裏都有一個夢，為什麽只有他們能拍？為什麽我們有這麽好的演員，這麽好的故事，卻不能拍？”

聽到這，陸驚鋒和許深都默默嘆了口氣。

黃導繼續道：“就是時間，時間吶。我相信總有一天這個環境會改變，可能到時候我已經七老八十，拿不動攝影機，甚至起不來床，可能那時候你們也已經不是現在的你們。到時候，環境是變了，可大家都錯過了最好的時間了。所以我想着，在還能拍的時間裏，把能拍的……你們也願意拍的，都拍下來，可能過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只要有那麽一天，只要我還活着，我還有後人，就可以把這個故事剪成……它原本的樣子。來告訴全世界，不是我們沒有好故事好演員，我們一百年前就有了！只是不能拍！”

陸驚鋒和許深被這番話震撼到了，一時間竟然誰都沒說出話來。

誰也不是……沒有羨慕過國外的環境。

羨慕的。

誰不羨慕呢？那年拉斯維加斯結婚登記處門口，無論男女還是男男女女，大家一對又一對，排着隊，要麽旁若無人地看着彼此，要麽笑着看着周圍的人，沒有驚訝和好奇，沒有鄙夷和探究，大家都是來結婚的，每一對愛人都值得祝福，每一對愛人都配擁有幸福。

可是那就像一個遙遠的理想國，一個夢境，在戴上口罩帽子和墨鏡，彼此之間拉遠超過兩米的距離回國的那一刻起，夢就醒了。

不能牽手，不能并肩，不能對視，不能同臺，不能獲得祝福，這才是現實。

可黃導說的那些話……

如果真的，總有一天這個環境會改變……

陸驚鋒和許深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亮晶晶的憧憬。

誰不想呢？在陽光下擁抱自己的愛人，對全世界宣布，他是我的合法配偶，我愛他，我可以随時随地牽他的手，戴刻有彼此名字的戒指。你們祝福也好，诋毀也罷，避如蛇蠍也無所謂，只要我們有一塊可以立足的地方。

除了他，我可以什麽都不要。

什麽時候才能有這麽一天？

陸驚鋒和許深握緊了對方的手，他們可以為此等六年，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天，那就算等十年也值得了。

過了會兒，黃導幹咳一聲，道：“當然，眼前說這些話都是虛的，最主要的是得靠這個賣座。到時候你倆轉發宣傳都積極點兒。”

感動不過三秒的陸&許：“……”

……

作者有話要說：

啊嗚嗚，看國慶的晚會去了！今天的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