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赴宴好讓自己一飽眼福了,蕭氏強忍着心頭酸澀,“世子這時候說卻是遲了,再有七天就是賞花宴,請帖早就送過去了”。
“那就算了,下次戴也是一樣的”。
還有下次!
蕭氏垂頭死死咬着唇,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孟玄瑢卻來了興致,“上筆墨,我來畫個樣式,你遣人照着樣子打”。
蕭氏遽然起身,孟玄瑢訝然看向她,蕭氏無聲吐了口氣方道,“世子,姑娘家的名聲何等珍貴,若世子真的替舒大姑娘畫首飾樣子,傳出去只怕舒大姑娘只能進庵子清修了”。
孟玄瑢愕然,“怎會傳出去?”
“世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那就算了,”孟玄瑢說着放下書,起身往外走。
蕭氏忙追上兩步,“世子去哪兒?”
孟玄瑢卻沒有答話,一徑出了門轉了個彎便不見了身影,蕭氏死死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胸脯劇烈起伏着,眼睛睜得老大,瞳孔卻渙散無光,采菱被她的樣子吓到了,忙扶着她坐下,輕輕撫着她後背。
半晌蕭氏方似嗚咽似難受的哼了一聲,雙眼逐漸聚焦,采菱柔聲道,“世子妃喝口茶緩一緩罷?”
蕭氏擡頭看向屋頂雕梁畫棟,“采菱,現在他就這般着緊,再等個兩年,他還不知道是什麽模樣!”
原本以為兩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如果他現在就是這般情景,兩年,也只不過會讓他更迫不及待罷了!
采菱只能撿着好的說,“世子妃放心,即便世子真的有心,舒大姑娘也不一定就願意進門,文昌侯府雖然沒落了,到底百年世家的底蘊在,就像我們家的姑娘,再沒有嫁人做妾的道理,”世子側妃,說起來好聽,到底不比宮妃,也不過是個妾而已。
“他不會幹休的——”她的丈夫她了解,成親兩年,他何曾對什麽人這麽關注過,連婆婆,他也沒有多注意過兩分!
“不管如何,今日卻是世子妃急躁了,一切都還未定,為個外人傷了與世子的夫妻情分卻是不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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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打斷她,“好了,”分寸,她自然知道,只是到底,意難平……
065 詩會(一)
更新時間2015-6-30 21:01:36 字數:2210
轉眼就到了詩會這一天,蕭氏聽了采菱的勸,親自到二門去迎舒莫辭,只見青帷小車慢慢停了下來,一個穿草綠色柿蒂紋刻絲褙子的少女掀開車簾,露出一張清雅如初荷的臉蛋,蕭氏握緊拳頭,這般的好容貌,怪不得——
那少女下了車,朝蕭氏一行福身行禮,又轉過身伸出手去,簾子被人高高挑起,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盈着春波含着秋水的杏眸,五官明豔微帶稚氣,神色清冷端莊,那雙攬進天下麗色的眼尾部上挑的弧度又為這份清冷端莊平添了七分貴氣三分妩媚,蕭氏微微瞪大眼睛,原來這才是正主,此時再看那最先下車的美貌丫鬟,雖美貌卻少了幾分氣韻,少了幾分矜貴,能讓萬事不過心的靖王世子上心的人又豈會空有美貌?
舒莫辭扶着蘅蕪的手下了車,只見她上身穿着淺綠通色袖衣攔腰束着手掌寬月白主腰,下着銀紋線草長莺飛淺綠漸變色湘水裙,綠色由淺及深,到得裙角則是繡得繁密的碧綠色春草,發髻簡單束了個單螺髻,細碎的綠寶石攢成燕草,在發髻間郁郁蔥蔥,她站在那裏緩緩俯身,便如春日水彩畫上走下來的仕女,清貴、優雅、活色生香。
“莫辭見過世子妃,世子妃萬福”。
“舒妹妹太客氣了,”蕭氏上前幾步握住舒莫辭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将頭上赤金嵌紅寶石的流蘇雙簪拔下親手替舒莫辭簪上,細細的流蘇上細碎的紅寶石光芒閃爍,将那張本就紅潤明豔的臉映襯的瑩潤生輝,蕭氏突然發現舒莫辭額頭飽滿,是正宗的美人相,更是命格好的福相,十分的配這支價值不菲的流蘇雙簪,比她更配……
“多謝世子妃賞賜,”舒莫辭說着伸手将流蘇雙簪拔了下來,抿唇笑道,“莫辭心粗,今天人多,萬一有個閃失跌了簪子,可不辜負了世子妃一番美意,倒是仔細藏好了才妥帖,還望世子妃恕罪”。
蕭氏打量了她一眼,“舒妹妹這般靈秀人兒若是心粗,我們這些人可怎麽辦才好?”
蘅蕪接過簪子,仔細用帕子包好,舒莫辭裝作扶發簪,不動聲色避過蕭氏再次攙扶,随着她往裏而去。
正是荷花最好的季節,蕭氏卻獨辟蹊徑,将詩會設在竹林,這次詩會雖也是意在替靖王世子相看側妃,卻和游國公府的賞花宴不同,只請了寥寥數人,除了舒棠母女和鐘氏母女,舒莫辭一個也不認識,蕭氏便笑着介紹道,“這次請的人不多,都是相熟的,那邊是禮部尚書夫人并千金于明雅,這邊是太常寺卿夫人并千金徐麗,和太常寺卿夫人說話的是鴻胪寺卿夫人,鴻胪寺卿的千金就是和于明雅說話的那個,閨名叫做單妙華”。
看來世子側妃就要從這幾個姑娘中挑了,舒莫辭一一記住,鄧修奕快步迎了過來。
“世子妃,”鄧修奕俯身行禮,這才高高興興叫了聲大表姐,半個主人模樣般對蕭氏道,“世子妃您忙去不,大表姐就交給我了,絕對讓大表姐賓至如歸”。
蕭氏客套了幾句,去招呼其他客人,鄧修奕本來想問舒月涵的事,一見舒莫辭的衣服就忘了準備問的話,羨慕開口,“大表姐的裙子真好看,是請的哪家的繡娘?”
“是母親親手繡的”。
鄧修奕更是羨慕,一疊聲的說着一定要鐘氏也替她做一件,舒莫辭笑笑沒有接話,這件裙子是她自己照着父親的畫繡出來的,美好的事物誰都喜歡,上一世她因鐘氏的刻意誤導,因自己的心結,因程正則的喜好,委屈自己,這一輩子,再也不會!哪怕是在這樣別有居心的詩會上。
鄧修奕見她淡淡的,以為她是不願意自己有跟她一模一樣的裙子,撇撇嘴丢下她跟另外一個小姐說話去了,舒莫辭舉目四望找到了向氏和鐘秀姐妹,嘴角的笑就深了幾分,走到跟前盈盈行禮,“莫辭見過舅母,兩位表妹”。
鐘秀姐妹還禮,向氏淡淡開口,“辭姐兒這身衣服穿的真好看,你母親病好了沒有?”
開口就指責自己在繼母病中打扮的花枝招展來參加詩會,果然是姑嫂情深呢,舒莫辭笑道,“母親早就好了,念叨着給舅母去信,可惜家事纏身,一直不得空”。
鐘氏沉沉掃了她一眼,這丫頭好伶俐的口角,轉頭就譏諷自己小姑子卧床不去看望,倒要小姑子惦記着往娘家送信,此事倒是自己疏忽了,讓她鑽了空子。
鐘穎羨慕開口,“表姐的裙子在哪裏裁的,真好看”。
“是母親慈愛,憐惜我侍疾辛苦,特意給我做了這件裙子”。
鐘穎眼中就浮出幾分不甘和不以為然來,這麽好的東西不給嫡親的侄女,卻給了繼女,她們那位姑姑好生不着調。
“說起來,母親曾無數次稱贊過舅母繡工了得,當日家中困苦,多虧舅母一雙巧手補貼家用,否則只怕連舅舅進京趕考的盤纏也是沒有的”。
舒莫辭聲音不大,附近聽到的夫人、小姐卻也有幾個,再看向向氏的目光就帶了幾分了然和同情,怪不得這向氏看着比鐘推官老了那麽多,原來是當日熬的!
鐘家窮困,又要供鐘竟讀書,她不做針線補貼家用又能如何?再說窮苦人家都是這麽過來的,她還是沾了鐘家世代讀書的便宜,沒有下地做活,甚至賣身為奴,被舒莫辭這麽一說倒像是她做了什麽見不得人似的!
那些夫人小姐的目光更是讓她心口發悶,她容色不過中等,不是鐘家家貧,也輪不到她嫁給鐘竟,在困苦時容貌上的差別算不了什麽,甚至人人都羨慕鐘竟娶了個能幹賢惠的媳婦,可鐘竟越爬越高,這份差距就越來越讓她自卑惶恐,如坐針氈,特別是鐘竟納妾之後,他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卻很少進她的屋子,留下了也不會碰她……
“舅母一貫疼愛莫辭,莫辭也就厚顏求了舅母也給莫辭做一條裙子罷”。
鐘氏忽然就覺得心力交瘁,唇角的紋路越發深刻起來,勉強點了點頭,舒莫辭徑自在她身邊坐下,細細問着瑣事,鐘氏恨的直想封了她的嘴讓她滾蛋。
人已經來齊了,蕭氏吩咐采菱,“去看看郡主怎麽還沒到”。
066 詩會(二)
更新時間2015-7-1 21:01:26 字數:2095
“去看看郡主怎麽還沒到”。
說話間便聽到一道清朗的聲音愉悅叫了聲嫂子,一行人轉過竹林進入衆人視線,為首兩個男子長身玉立,卻是孟玄瑢和曲少徵,開口叫嫂子的正是曲少徵,衆女客均都起身行禮。
曲少徵抱拳,“各位夫人、小姐不必多禮,曲某此來是特意給嫂子請個安,請她多多看顧我七姐姐”。
蕭氏一愣,“七姑奶奶也來了?”
“是啊,我好不容易請動了她,她非得說自己一個粗人實在不敢來世子妃的詩會丢人現眼,這不,找宛陽給她撐腰去了?”
蕭氏嗔怪道,“七姑奶奶越來越見外了,等會到了非得罰她三大杯不可”。
“只要嫂子不罰她作詩,幾大杯都行!”
衆夫人、小姐都發出善意的笑來,曲少徵似笑非笑看向面容僵硬的舒莫辭,“舒妹妹,不認識九哥了?請個安都不會?”
舒莫辭動作僵硬上前行禮,“小女見過世子,九哥”。
孟玄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中就流露出滿意之色,“舒妹妹長高了些,”眉眼也長開了不少,想是很快就能長大了吧,孟玄瑢突然就有些激動。
舒莫辭還沉浸在曲少微會來的震撼中,下意識就答了一句,“最近吃的比較多”。
孟玄瑢愣住,曲少徵噗得笑出聲來,“傻丫頭,就算吃的多也不用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
舒莫辭大窘,孟玄瑢也跟着笑了起來,“吃的多也不怕,文昌侯府定然不會怕舒妹妹吃的多的”。
舒莫辭自重生後就沒這麽手足無措過,求助看向曲少徵,曲少徵折扇掩唇咳了咳,“世子,我們走吧,我們在這,七姐姐更不肯露面了”。
孟玄瑢點頭,想想又道,“舒妹妹,靖王府的廚子是皇上賞的禦廚,以後多來玩”。
多來玩就多來玩,還提什麽禦廚,真當她是個吃貨不成?舒莫辭想到這憤憤瞪了一眼曲少徵,又想到這本來是他挑起來的事,自己剛剛還腦袋被踢了的跟他求助,瞪人的小眼神又加了三把飛刀,曲少徵笑吟吟做了個口型,正是青花二字,舒莫辭頓時沒了氣勢,垂頭行禮,好吧,她還是想想該怎麽應付曲少微的疑問才是正經。
果然不一會曲少微就由宛陽郡主作陪過來了,曲少微性子急,早就在人群中瞄到了“青花”,剛見禮畢就問道,“那是誰家的姑娘?生的真俊,快過來讓我瞧瞧”。
舒莫辭偷吐了口氣,輕步上前,“文昌侯府舒莫辭見過七姑奶奶”。
“舒莫辭——”曲少微念叨了一遍,一把抓住舒莫辭的手,“原來是阿荨的表妹,怪不得我一見就喜歡,過來,好生陪我說說話”。
曲少微拉走了舒莫辭,衆人都知道她風風火火的性子,倒也不見怪,只暗暗羨慕舒莫辭竟能得鎮國将軍府府姐弟倆的青眼,更有繞在鄧修奕身邊追問舒莫辭的,直将鄧修奕又氣了個半死。
曲少微拉着舒莫辭一直出了竹林進了一棟臨水的小樓,果然曲少徵已經在等着了,斜睨着眼似笑非笑打量了她一番,“舒妹妹叫我好找”。
舒莫辭已恢複了平日的淡然冷靜,盈盈福身,“七姑奶奶,九哥恕罪,那天莫辭着實氣不過,又不敢随意露了身份,并非刻意隐瞞,還望七姑奶奶和九哥饒了莫辭這一回”。
曲少微此時早将舒莫辭從頭到腳打量了無數遍,再一看自家風神毓秀的九弟,暗自贊嘆,見她賠罪賠個不停,肅容道,“舒妹妹,那件事是我要謝你,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了,請舒妹妹受我一拜,日後我再尋機會報舒妹妹大恩”。
舒莫辭連忙去攔,曲少微輕輕一揮手便将舒莫辭隔在兩尺開外,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方直起身來,舒莫辭躲避不及,漲的滿臉通紅,絞着手什麽也說不出來,曲少微爽朗一笑,“這一拜舒妹妹受之無愧,不用放在心上,九弟有話要跟你說,我在外面等你們”。
曲少微走了,舒莫辭稍稍松了口氣,拿出帕子去拭額頭汗珠,“九哥有什麽話要問?”
“你是怎麽讓菩薩顯靈的?”
舒莫辭愣了愣,別開目光,“後宅陰私手段,九哥磊落君子,不知道也罷”。
“磊落君子是你表哥,與我沒什麽相幹,”曲少徵一攤手,“舒妹妹,你就告訴我罷,從那天起我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舒莫辭踟蹰片刻,“鄉間有種野生的花叫野棉花,又叫打破碗花,民間的說法是碰了這種打破碗花,就會打破碗,所以叫打破碗花,舒月涵碰到那種花就會起濕疹,不過只要幾天不再碰到又會消掉”。
曲少徵想起那天他的确是在舒莫辭身上聞到一種很特別的花香,只當是女兒家用的香沒有在意,只是那種鄉間的野花,侯府嫡出的姑娘又怎會有機會碰到,看舒月涵那天的樣子,她自己是絕不會知道這件事的,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舒莫辭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知道九哥現在定然是在想舒月涵自己肯定不知道這件事,否則肯定會發現我身上熏的那種花香,她自己不知道的事,我又是怎麽知道的?而安陽侯府中七姑奶奶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是怎麽知道的?”
曲少徵沒有半點被人說破心事的自覺,笑盈盈問道,“那舒妹妹又是怎麽知道的?”
舒莫辭忽地擡頭粲然一笑,“九哥,如果我說我就是不告訴你,你能怎麽樣呢?”
曲少徵一噎,他還真不能怎麽樣!再一看平日清冷自持的舒莫辭笑的跟個偷腥的小狐貍,恨的不但牙癢,連手都癢起來了,忍了又忍才将敲她額頭的沖動壓了下去,皮笑肉不笑道,“舒妹妹,你猜你會不會有落到我手裏的一天?”
舒莫辭認真想了想,搖頭,曲少徵差點暴走,啪地打開折扇狠命搖了起來,舒莫辭盈盈一福,“九哥若是沒有別的吩咐,莫辭告退”。
067 詩會(三)
更新時間2015-7-2 21:14:43 字數:26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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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聽到了舒莫辭和曲少徵的對話,曲少微并沒有追問她怎麽知道安陽侯府的事,只随意聊了幾句家常,竹林中蕭氏見二人回來,迎上笑道,“七姑奶奶可算是與舒大姑娘說完悄悄話了,今兒花房裏特意送了幾盆荼蘼過來,請各位夫人、小姐賞玩,七姑奶奶和舒大姑娘也來看看”。
這樣的詩會一般都會圍繞着一定的景致,或是滿樹梨花,或是數盤國色,按理說這盛夏吟詠的應是荷花,現在卻搬了荼蘼過來,想是今兒詠的該是這荼蘼了。
曲少微随着蕭氏在那一溜排的荼蘼間走了一圈,贊道,“開的很好”。
“是呢,連我這個粗人見了都忍不住想吟上兩句詩來贊上一贊,更別提才華橫溢的各位小姐們,七姑奶奶今兒正好與我做一對評判”。
曲少微擺手,“我可不懂那些詩啊詞的”。
“不懂也不行,今兒七姑奶奶既然來了就沒有不破費的道理”。
曲少微就摘下腰間的羊脂環佩,“我出個彩頭行,但若是誰贏走了我的東西,可要敬我三杯”。
“正是這個理兒,”蕭氏笑着拍手,便有丫鬟奉上一只銀色的托盤,托盤中一只金掐玉赤金雙頭曲鳳步搖,斑駁的陽光灑在上面,晃的人眼花,“這支金釵是宮裏賞下來的,也添做彩頭,是我這個做東道主的一份心”。
這樣一支步搖,又是宮裏賞下來的,其中寓意不言而喻,曲少微眼光溜了一圈便道,“世子妃的彩頭太出彩,倒顯得我的玉佩有些敷衍了,可惜我出門倉促沒帶什麽好東西,舒妹妹,你就替我添上一兩樣東西吧”。
分明是粗中有細的敏銳,卻被安陽侯府的人誤會為上不得臺面的粗人,舒莫辭心中越發替曲少微不值,笑吟吟撸下腕上鑲珊瑚玳瑁的蜜蠟手串,“七姑奶奶擡愛,莫辭就托大了”。
蕭氏目光微閃,出了彩頭自然就沒有下場賽詩的道理,這舒莫辭真的沒有進靖王府的心思?
舒莫辭伸手去撸手串時,右手擡起衣袖下滑便露出腕上戴的碧玺佛珠手串來,盈盈的綠襯的那雪白的腕子欺霜賽雪羨煞旁人。
“文昌侯府果真是沒落了,這碧玺的手串不舍得拿出來,只拿個蜜蠟的,是留着回去壓箱底呢吧?”
舒莫辭看去,卻是禮部尚書之女于明雅,“詩會彩頭不過是個喜慶,于小姐這話的意思是參加世子妃詩會的衆位小姐卻是貪圖彩頭財物來的?”
于明雅想不到她一句話就讓自己得罪了全場的人,氣急敗壞道,“舍不得就是舍不得,你找什麽借口?”
“不說這手串原是白馬寺方丈見賜,莫辭不敢随意贈送他人,就算莫辭真的是因不舍才不拿出來,于小姐難道就能在大庭廣衆之下随意喲喝?于大人是禮部尚書,難道沒教會于小姐什麽叫君子不奪人所好,什麽叫文雅賢淑,又什麽叫做禮?”
于明雅面色通紅,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卻勉強忍着不落下來,于夫人冷哼,“文昌侯夫人當年才名動京都,想不到竟生了個這麽伶牙俐齒的女兒”。
蕭氏忙打圓場道,“各位小姐都是博學多才的,又豈有不會說話的?既然彩頭齊了,這就開始吧?”
曲少微拍拍舒莫辭的手,“都是一家人,別叫那麽生疏,随小九叫我七姐姐吧”。
舒莫辭知道她這是在給自己撐腰,順從叫了聲七姐姐,曲少微看着她溫婉乖巧暗含感激的模樣,無端就有些心疼,又拍了拍她的手,“餓了吧?來吃些東西”。
舒莫辭拈了塊香瓜不緊不慢吃着,蕭氏看着凝神思索的幾個少女,嘴角浮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來,她進門兩年無所出,世子和王妃沒說什麽,宮裏的太後卻急了,明裏暗裏的說她才情不足,無法與世子琴瑟和鳴,必得要給世子選一個才貌雙全的做側妃,靖王父子皆是博學多才卻不理俗務的,靖王妃當日更是與俞樂容并稱京城雙絕,俞樂容善畫,靖王妃善琴,才女琴棋書畫好,家卻不一定能當的好,太後娘娘日夜憂心,這才替世子求娶她這個遠近聞名的“能幹人”做世子妃,指望她将靖王府上下打理妥帖,如今她将府中打理妥帖了,她又想着給世子選個才女與他琴瑟和鳴了!
靖王世子年少俊秀才名在外,身邊又清淨,最重要的是到現在還沒有子嗣,側妃進門如果一舉得男,并不一定就比她這個世子妃差,那些人才會趨之若鹜,只到時候她這個世子妃又該如何自處?
蕭氏下意識摸了摸肚子,成婚兩年沒有孩子,她也曾試着替世子張羅妾侍通房,世子卻拒絕了,她當時不是不心喜的,堂堂靖王世子能為她做到這一步,她知足了,她想不到她這份知足連半年的時間都持續不了——
“七姐姐,表哥怎的沒來?”
“他與三皇子比箭,輸了,按約定折斷了自己的手,要養一段時日”。
曲少微說的輕描淡寫,顯然并不認為折斷自己的手算什麽大事,舒莫辭卻驚的騰地站了起來,“什麽!”
曲少微這才反應過來,放柔聲音道,“不過是斷了手,能接回去的,他是男人,這點事算不了什麽”。
舒莫辭又坐了下來,來回扯着手中的帕子,想着重生以來俞荨對她處處維護,俞國公府對自己近乎絕情,對當年的事越發懷疑起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致俞國公府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外孫女不聞不問,甚至約束着後輩不與自己相交?
很快,時間到了,各位小姐的詩作都交給會寫字的丫鬟謄抄好,再由蕭氏和曲少微評判,蕭氏卻只掃了一眼,便吩咐送給靖王妃,笑道,“還請各位移步,随我去用些茶點”。
用過茶點不久,靖王妃那邊便将結果傳了過來,卻是鐘秀拿了魁首,一時衆人的目光都驚訝露在了鐘家母女身上,京都的貴族官宦人家大多瞧不起地方官員,想不到竟是不聲不響的鐘秀拿了魁首。
不一會,靖王妃便傳話來請衆人前去王府正院相見,一番寒暄過後,靖王妃貌似随意的問了鐘氏姐妹平日喜歡做些什麽,讀了哪些書,鐘秀不卑不亢答着,頗有大家風範,倒是讓舒莫辭多看了一眼。
宛陽郡主笑道,“鐘小姐才思敏捷,其他幾位也都不俗,可惜的是今日舒小姐沒試手,否則倒是可以和鐘小姐一較高下”。
正說着便聽孟玄瑢在屋外道,“舒妹妹還會作詩?”
話音間孟玄瑢便和曲少徵踏進了屋子,最後一人青衣磊落,卻是溫漱流,衆人忙都起身行禮,孟玄瑢給靖王妃請過安後又看向舒莫辭,“舒妹妹會作詩,今天怎麽沒做上一首?莫不是不喜歡荼蘼花?”
“小女才學淺陋,卻是不敢在衆位小姐面前獻醜的”。
孟玄瑢噢了一聲,頗是失望,靖王妃指着鐘秀道,“這是今兒的魁首,做的詩連母妃都要嘆服的,來人,拿給世子他們瞧瞧”。
便有人将詩稿拿給三人看,曲少徵一眼掃過嘆道,“看來江南不但出才子,還出才女,鐘夫人好福氣”。
向氏連連謙遜,孟玄瑢卻沒多大興趣,看了看随手放到一旁,靖王妃笑道,“該用午膳了,玄瑢和少徵、十三郎都不是外人,不如就讓他們陪我們用,倒也不算失禮”。
衆人齊齊稱是,便有丫鬟引着衆人去了待客花廳旁的竹林中,竹林中遍置冰塊,甫一踏入便覺遍體涼爽燥熱頓消,衆人齊聲贊嘆,再往裏走卻是一排以青竹稻草築就的小亭,亭中清澈的人造小溪潺潺流過,亭前一塊巨石上刻了三個朱紅的大字,“流波亭”。
宛陽郡主笑道,“今兒既然是詩會,我便做主也學學古人的曲水流觞,與衆位夫人、小姐們樂上一樂”。
068 詩會(三)
更新時間2015-7-3 20:31:43 字數:3442
宛陽郡主笑道,“今兒既然是詩會,我便做主也學學古人的曲水流觞,與衆位夫人、小姐們樂上一樂”。
便有人誇贊郡主好巧的心思,衆人分賓主依着小溪坐下,個人面前都有一條長形小案,案上放着瓜果菜蔬酒器等物,宛陽郡主拿起酒壺替自己倒了杯酒,舉起杯來,“今天大家都好生樂上一樂,也不必麻煩丫鬟婆子了,自己動手倒更有趣味些,招待不周,宛陽先自罰一杯”。
宛陽郡主這麽痛快,其他人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靖王妃笑道,“宛陽一番心思,我這個做母妃的自然是要成全,今天就倚老賣老做一回令官,保證鐵面無私,誰也逃不過我的法眼去”。
衆人齊都笑了起來,便有丫鬟奉上形如蓮花的流觞杯,靖王妃接過放入溪水中,流觞杯悠悠蕩蕩漂到曲少徵身邊停了下來,宛陽郡主笑道,“這流觞杯果然善解人意,卻是要曲解元與我們做個榜樣的”。
靖王妃搖了花令,讀道,“此令為女兒令,接令者須說出悲、愁、喜、樂四字,要說出女兒來,還要注明這四字原股,說完了,飲門杯。酒面要唱一個新鮮時樣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風一樣東西,或古詩,舊對,《四書》《五經》成語”。
曲少徵敲敲額頭,“一來就是這麽難的令,我認罰,飲三杯”。
“今兒認罰卻是不行的,九哥還是乖乖做了來,省得辱了你解元才子的名頭”。
曲少徵做愁苦狀,“其他倒也罷了,這唱曲子實在是不行”。
宛陽郡主笑着打趣,“這唱曲九哥倒是可以請人代勞,只要有人肯”。
“請人代勞,宛陽妹妹你是決意不肯的,不過好在今兒舒妹妹也在,舒妹妹今兒就代九哥唱了這一支罷,九哥回頭好生謝謝妹妹”。
舒莫辭也不扭捏,“這可是九哥說的,莫辭正好有事要求九哥幫忙,可不正好?”
曲少微一拍額頭,“原來在這等着呢,舒妹妹,你是個乖巧的,可千萬別學宛陽的無賴樣兒”。
宛陽郡主笑罵,“你才是無賴樣兒,好意思說別人,快行了令來”。
曲少微端起酒杯,思索片刻便吟道,“女兒悲,青春已大守空閨——”
宛陽郡主頓足,“母妃,你看九哥,他說女兒悲就女兒悲,瞧着我做什麽?”
宛陽郡主十六歲了,卻還沒議親,這在皇家是極罕見的,曲少徵常拿這個打趣她。
曲少徵促狹一笑,仰頭看向亭頂,“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女兒喜,對鏡晨妝顏色美。女兒樂,秋千架上春衫薄,”說完飲了門杯。
宛陽郡主笑道,“九哥做的太不用心,舒大姑娘再唱不好,母妃定要做主罰九哥三十杯”。
曲少徵就笑着看向舒莫辭,“舒妹妹,你可要好生唱,別讓宛陽有機會灌我的酒”。
“九哥調起的不好,唱的不好卻不能怪我,”舒莫辭起身一福,又坐下,低聲唱道,“滴不盡相思血淚抛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的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裏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舒莫辭歌聲剛落,曲少徵便猛地灌下一杯酒,惡聲惡氣訓道,“小姑娘家的什麽新愁舊愁的,玉粒金莼都咽不下,你還想粗茶淡飯不成?”
舒莫辭挑眉一笑,“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曲少徵一噎,憤憤拈起一片雪梨塞進嘴裏,“雨打梨花深閉門”。
孟玄瑢笑道,“我來說句公道話,少徵調子起的不好,舒妹妹唱的卻是極好的,我敬舒妹妹一杯”。
舒莫辭陪了一杯,靖王妃又放下流觞杯,這次卻是在于明雅面前停下,于明雅作詩時沒拿到魁首,本下定了決心要在衆人面前露一回臉,不想令簽上卻是一支茶蘼花,題着‘韶華勝極’四字;那邊寫着一句舊詩,道是:‘開到茶蘼花事了。’注雲:“在席各飲三杯送春。”
于明雅沒了露才的機會,又有“開到荼靡花事了”這樣不吉之語,臉色瞬時變了,于夫人忙招呼衆人飲酒這才遮掩了過去。
下一輪卻是到了溫漱流身邊,令簽上寫的是,“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還要一句時憲書上的話,共總湊成一句話。酒底要關人事的果菜名。猜中酒底者,令主須敬賀一杯”。
曲少徵笑道,“這個卻比我那個還要刁鑽,幸虧抽中的是十三郎,否則倒是要讓人瞧笑話了”。
溫漱流随口吟道,“落霞與孤鹜齊飛,風急江天過雁哀,卻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腸,這是鴻雁來賓。”
“落霞”句引自王勃的《滕王閣序》,“風急”句引自唐詩,“折足雁”是骨牌名,“九回腸”是曲牌名,“鴻雁來賓”是時憲書上的話(月令語)。此令刁鑽古怪,既要精熟詩文曲牌,又要思維敏捷,即席而出,溫漱流卻能不假思索,片刻而就,果真不負博學多才之稱。
于明雅努力思索了半晌才終于想到了酒底,正要說出來便聽得一道溫柔的聲音不疾不徐道,“敢問溫公子,酒底是不是榛子非關隔院砧,何來萬戶搗衣聲。”
這卻和于明雅想的不一樣,于明雅正要出聲譏笑,溫漱流已開口贊道,“鐘小姐果然才思敏捷,正是此句,溫某敬小姐一杯”。
于明雅惡狠狠瞪了鐘秀一眼,鐘秀卻只望着溫漱流羞澀一笑,根本沒注意到于明雅的目光,于明雅更怒,卻也只得忍下。
酒令一一行下去,待得流觞杯漂到舒莫辭身邊時,靖王妃見那令簽上畫着一支杏花,用紅字寫着‘瑤池仙品’四字,詩雲:‘日邊紅杏倚雲栽。’注雲:‘得此簽者,必得貴婿,大家須共賀一杯,再同飲一杯。”扭頭将簽扔給了随侍的丫鬟,“怎麽做的事,怎的有一支空簽?”
丫鬟連連告罪,宛陽郡主心中微動,這令簽是她慣常玩的,絕不會有空簽,母妃怎會說有空簽?
靖王妃又搖出一支,簽上卻是一只牡丹,題着‘豔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镌的小字,一句唐詩,道是:‘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