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考慮到衆人要倒時差的緣故,節目組并沒有滅絕人性地在半夜把他們吵醒,而是在早上的八點,才開始陸續敲響每個嘉賓的房門。
傅雲章的強迫症令他起得比每個人都要早,因此其他人下樓的時候,傅雲章已經大概把周圍看了一遍,并且向他們分享了一個雖然在意料之中但依然令他們沉痛不已的消息——他們沒有早餐。
傅雲章看着他們悲痛的樣子,感覺非常歉意,然後又補了一刀——把今天的活動流程遞給了他們。
趙宏接過活動卡一看,面露苦笑,然後把卡片依次遞給了旁邊的人。
他們今天的活動不多,一共只需要去兩個地方參觀,但問題來了,他們身上是一分錢也沒有。
不過……在經歷了昨天的事情之後,他們現在都非常地鎮定。
尤其是傅雲章,他低聲和趙宏說了些什麽,接着後者就去找小旅館的人借了維也納的地圖,然後把地圖攤開,研究兩個打卡地點有沒有可能步行前往,發現過于遙遠之後,他們幹脆把地圖一收,自顧自地坐了下來,然後沐浴在晨光之中,開始昏昏欲睡。
節目組的人發現套路不到他們,被逼無奈,只好站了出來:“這附近有一個廣場,有很多樂隊會在那裏表演。如果許煜能夠在那裏完成二十分鐘的音樂表演,并且僅靠着表演就吸引到兩百個路人,我們就會給你們提供今天的參觀經費。”
傅雲章敏銳地捕捉到了重點:“參觀經費?也就是其他經費是沒有的?那其他經費怎麽獲得?”
工作人員沒想到他反應那麽快,一時愣在了那裏。
所幸導演的指示很快就傳到了他的耳機裏,他當即收斂起自己呆愣的表情,專業地笑道:“導演讓我問雲章,除了書法和古琴,你還會什麽東西?”
作為一個沒有太多資料的常駐嘉賓,給傅雲章選擇什麽樣的主題一直是讓節目組頭疼的難題。
之前導演的想法是在前兩期的錄制過程裏挖掘傅雲章的特點,現在看來,也許不用兩期,一期就夠了。
傅雲章看得出來他們是在下套,自己接下來說的話估計就是他們以後會給自己的挖的坑。
于是他思索了一下,謹慎地說道:“元朝以前出現的傳統文化,我對其中不太偏門的東西,都略懂一二。”
傅雲章覺得自己這句話說得挺好,不太偏門大概就是六藝那些,略懂也是事實,不算撒謊。
他滿意,節目組對他這話就更滿意了。
從昨天的情況看,趙宏、曹韻和許煜的人設都崩不到哪裏,江陶飛行嘉賓崩了也沒什麽太大意思,沈鈴靈未知,這樣算下來可能只有何沐新一個人有爆點。
這爆點留到他那期再爆也就算了,這最開始就爆了,後面多沒意思,所以還是得從傅雲章下手。
他們之前還擔心傅雲章看過之前的節目會很老油條,但現在看來,年輕人嘛,還是年輕氣盛了些,稍微對傳統文化了解一點,就敢出來放大話。
這實在是……太好了!
而且,既然傅雲章放話自己懂那麽多……
“這樣吧,雲章你這期的挑戰幹脆也和許煜一起。他拉小提琴,你寫字。如果有人求購你的作品,就算完成,購買費可以當成你們日後的經費來使用,怎麽樣?”工作人員笑容和煦地問道。
傅雲章略微思索了一瞬,點頭:“可以。”
“等等、等等!”許煜慌忙喊了起來,然後把傅雲章拉到一旁,“雲章,你要想清楚,這東西方文化壓根就不是一個體系的東西。而且我雖然喜歡傳統文化,可是我不會用小提琴拉古曲啊!”
傅雲章知道他是好意,安撫地笑了笑:“沒事,我就當陌生的樂器陌生的曲子,反正共情就行,其他無所謂。”
傅雲章說着,也沒給他再拒絕的機會,而是詢問工作人員能不能先看看紙筆。
許煜在一旁看着他和節目組和樂融融的樣子,忍不住幽幽地嘆了口氣。
沒有助理在真的不行啊,如果韓桦在的話,應該能管管傅雲章,不會讓他這麽任性……吧?
在廣場上轉悠欣賞着音樂并且嫌棄着賀奇駿的韓桦絲毫不知道,居然會有人對自己産生那麽不切實際的幻想。
如果知道,他恐怕會非常詫異地看許煜一眼,然後歡樂地上前幫傅雲章一起挑紙筆。
“老馬……”看到跟在自己旁邊的人昏昏欲睡,韓桦感覺心髒有些疲憊。
賀奇駿差點聽睡着了,聽到他喊自己,當即一個激靈:“弟妹?弟妹在哪裏?”
韓桦被他這有突如其來的一句弄得整個人都懵了:“什麽弟妹,你哪裏來的弟妹?”
賀奇駿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沒事沒事,我剛想到我弟弟。”
韓桦更詫異了,對他的智商佩服得五體投地:“老馬,你弟弟……才十歲。”
賀奇駿惱羞成怒地轉移了話題:“未雨綢缪好嗎!對了,那邊有一群人過來了,你看是不是……”
賀奇駿的話還沒有說完,韓桦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試圖讓自己的表情不要那麽猙獰,最終還是失敗,只能一頭黑線地從背後的人群裏找韓桦,很快就在來人的視野盲區裏找到了韓桦。
他看着韓桦那全心全意替傅雲章着想的模樣,不知怎的,突然想到自己剛才掩飾失敗脫口而出的那個詞。
只是不知道,這個弟弟什麽時候才開竅?
韓桦完全沒想到自己一個動作居然能給賀奇駿帶來那麽多的聯想,事實上,他只是單純不想給傅雲章添麻煩而已。
因此一直到人群慢慢地聚攏過去,韓桦才和賀奇駿一起,順着人流,靠近了他們錄制的地方。
因為韓桦的行蹤太隐蔽,傅雲章并沒有發現有什麽異常。
他耐心地聽着許煜的小提琴曲,等到第三曲完畢,第四曲即将響起的時候,他就上前,把紙在旁邊的桌子上鋪好,然後開始磨墨。
他知道節目組什麽意思,他也知道,在節目播出的時候,在這一瞬間,肯定很多人等着看他的笑話,可是那又怎麽樣呢?
他當年在京師,無數看不慣他父親的人等着看他的笑話,那個時候,他對自己的父親,說了什麽?
“他們不如你,所以想看我的笑話,仿佛看着我不如他們兒子,他們就勝利了。可是,就算我再差,也沒有人能夠把我當成一個笑料。”
他十五歲的時候不能,他二十四歲的時候不能;在他那個時代不能,在此時此地,同樣不能。
想到這裏,傅雲章提起筆,徇着許煜那慷慨激昂的小提琴曲,在紙上默了一首長詩。
他寫得不算太快,但運筆有如行雲流水,在許煜把曲子拉完之前,也在那卷長長的宣紙上,把長詩全部寫完。
那些聚攏過來的人大多是被許煜吸引,但無可否認,傅雲章的氣勢同樣震懾住了很多的人。
他們給許煜喝完彩後,就看着那卷長長的紙張,很是好奇上面到底是什麽。
許煜絲毫沒有被搶風頭的愠怒,事實上他把小提琴往工作人員手裏一送後,就飛快地跑上前,和傅雲章一起,把那卷紙張橫向拉開。
周遭圍攏過來的人大多都懂音樂,但對書法卻不怎麽了解,看到展開的紙張,他們喝了彩,眼中茫然更甚。
只有幾個懂書法的人,他們看着傅雲章的字,先是呆在那裏,然後迅速撲上前,想伸手摸摸這些字,又生怕碰破了紙張,一時間進退維谷。
而最喜歡這些的韓桦,此刻卻并沒有失态地上前,甚至于別說上前了,他連邁動步子的意思都沒有。
賀奇駿有些意外地扭頭看他,然後發現韓桦的眼神并沒有落在那首《俠客行》上,而是怔怔地看着傅雲章。
韓桦當然不是覺得那字寫得不好,那字寫得非常好。只是字再好,也沒有人好。
憑心而論,傅雲章真的是個很謙謙君子的人,可是在那表象的背後,韓桦總是可以隐約窺見,那熾熱而明亮的靈魂。
韓桦完全不能理解,傅雲章為什麽要把自己的靈魂藏起來,再把自己打磨成一副君子的模樣,可越是不能理解,傅雲章對他的吸引就越是致命。
而且……韓桦看着傅雲章臉上平靜溫和的笑容,突然扭過頭,看着賀奇駿,堅定而又輕聲地說道:“我們雲章,一定一定,會成為最耀眼的星星。”
賀奇駿從來沒有見過韓桦這個模樣,他有些發愣,繼而笑了起來:“你說得對。”
他雖然不懂藝術,但識人之明還是有的。傅雲章本就不是池中物,早晚有一天會化龍。
韓桦聽他這麽說,就像自己被誇一樣與有榮焉地笑了起來。
賀奇駿被他這表情酸得牙疼,眼看着他非常果斷地轉身撥開人群往外走,連忙跟了上。
他可不敢留下來,萬一壞了韓桦的事……他就等死吧。
韓桦離開的時候,傅雲章若有所感地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他有些疑惑地把視線收了回來,耐心地等待着這幾人決定是否要買這幅字。
江陶本來被他這出風頭的模樣刺激得快要發瘋,現在看幾人遲遲不開口,嘚瑟之情很快溢于言表,偏偏還要故作大方地說道:“雲章,你就不要為難他們了,賣不出去就賣不出去,我們不會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