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突然而至
霍玉鳴到底是得償所願,參加了龍舟賽。
當秦家的祭祖儀式完畢,女眷們已将端午節需要用的各色物品準備好時,霍玉鳴亦是興高采烈地回來了。
他一進族長家就往裏沖。
因着時常來此,仆從們早已認識他,知曉他是秦家親戚,便也不多阻攔。
暢通無阻到了後院,霍玉鳴一路行着,眼睛不住亂看。最後瞧見柳樹下正在說話的兩個女孩兒,頓時笑逐顏開,大步行了過去。
淩嫣兒正巧面對着他的方向,瞧見他那模樣,忍不住掩口笑了。
她正欲開口說話,恰好淩太太路過看到。她生怕女兒得罪了這位少爺,忙尋了借口把淩嫣兒叫去,支使開。
淩太太本打算将秦楚青也一并喚過去,誰料霍玉鳴沒管淩嫣兒那邊,望見秦楚青起身,卻是往前跨了一步,橫臂一擋,将她給攔住了。
看到這情形,淩太太生怕秦楚青吃虧,急得頭上冒了汗。卻又顧忌霍玉鳴的身份,不敢對他明着阻攔。
秦楚青不動聲色朝淩太太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驚慌,自己能夠應付。
淩太太這才松了口氣,在不遠處尋了石凳坐下。看似在品嘗點心,實則暗暗留意這邊。
秦楚青感念她的心意,朝她微微一笑。
霍玉鳴瞧她心不在焉的模樣,心中不爽。往她跟前一擋,揚着下巴說道:“怎麽樣?嗯?威武不!”
少年一身白布衫,腰上紮紅帶,頭上纏紅巾,叉着腰,一臉的自豪。
剛才淩嫣兒正和秦楚青說着龍舟賽的一些規則。依着秦楚青的看法,霍玉鳴初來乍到,怎麽着也只能混個劃槳的桡手當當。
誰知,瞧他這副行頭,卻是負責擊鼓的鼓手。
Advertisement
倒是出乎她意料了。
秦楚青雖未明說,但從她那驚訝的目光裏,霍玉鳴還是察覺出了她的不可置信。登時更為自得,忍不住說道:“怎麽樣?哥哥這模樣,威風吧?”
秦楚青怔了下,随即莞爾,平淡地道:“小小少年,口氣倒是不小。不過要論‘威風’,卻還是不太夠的。”
霍玉鳴被她這老氣橫秋高高在上的語氣給氣到了。轉念一想,她這是在明着暗着說他給她當‘哥’還不夠格。
當即跳腳,叫道:“你知道我誰不?你知道我誰不?叫我聲‘哥’,你不虧!”
“叫或不叫,我自心中有數。”秦楚青平靜地看着他滿臉怒火,不疾不徐道:“不過,被我訓那一句,你也挺值的。”多少人想求,都還求不到呢。
說罷,淺淺一笑,也不再與他多言,當即轉身款款離去。
她這油鹽不進淡然自若的模樣,倒是讓霍玉鳴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滿身火氣沒處發了。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啞口無言。
——這小丫頭,年紀輕輕的,嬌嬌弱弱的,哪兒來的那份篤定和自信與他一個大老爺們兒硬抗?
不對……
重點是……
看她從頭到尾的反應,他這是被嫌棄了不成?!
……
天氣酷熱,烈日高懸。
為了觀看龍舟賽,各家各戶早已在江邊搭好了棚子。
秦家是本地大戶,所搭涼棚占用的地方也就最大。統共分成兩塊地方,左邊的,是男子所用,右邊的,為女眷所用。若是不滿七歲的孩童,則跟着家中母親或者姐姐坐在右邊那片涼棚裏。
單就右側這一些,也還有講究。
那幾棵最為高大的柳樹下的兩個涼棚,位置離河岸最近,搭棚用的油布上繪的是富貴花開的圖樣,乃是給秦家女性長輩使的。兩邊的上繪芍藥和薔薇,則是給年輕姑娘和新婦們乘涼用。
秦楚青和淩嫣兒一同過去,自然而然地往兩邊的涼棚擇位置。瞧見薔薇花的棚子還有不少空閑,便相攜着往那邊行去。
秦家因着子時後先祭祖,是大祭,耽擱了不少時候,來不及準備,故而比賽排得稍微晚一些,定在了午時之後。
此刻秦家年輕的後生和壯年男子都摩拳擦掌,在家中商議策略,為晚一些的比賽做着準備。前來觀看比賽的男性成員,人數反倒沒有女眷那麽多,基本上都是年長者與孩童。
就連秦正寧和秦正陽,無論技術爛成什麽地步,都被族裏的堂兄弟們以‘貴在參與’為由給拉去,成為一員參賽者了。
于是,‘尚未痊愈’的秦正磊,杵在一衆長輩和孩童中間,便顯得尤為紮眼。
秦楚青和淩嫣兒本是坐在左側邊。誰料兩人待了會兒,就發現秦正磊總是有意無意地就朝她們這邊看過來,眼神頗為不善,忒得惹人煩。
兩人索性起身,去到涼棚的另一側。
這樣一來,她們和秦正磊中間隔了大半個涼棚。待到衆人落座後,秦正磊也就會被擋在了那邊,眼不見為淨。
秦楚青先前只留意着秦正磊那邊,自然而然地不小心忽略了另一個人。
霍玉鳴因着先前被秦楚青嘲諷了一陣,心裏頭憋着一股氣,覺得怎麽着也得讓她瞧見他的厲害才行。
他見秦楚青來了,特意跑了過去,在涼棚旁邊晃了半天。
誰知她與旁的女孩兒言笑晏晏地說着話,瞧都不瞧他一眼。他心裏頭更是發堵。然後眼睜睜看着她們換了地方,她依然沒瞅見他。
霍玉鳴徹底惱了。大喇喇地沖進了女孩兒們的涼棚,氣勢洶洶地往秦楚青面前一立,牛氣沖天地說道:“我等下就要上場了!等下你記住,必須得卯足了力氣給我加油才行!”
秦楚青卻好似沒聽見他的話一般,只緊緊盯着他手中的鼓槌。片刻後,忽地打斷了他的話,問道:“你這鼓槌,剛才可曾離過手?”
霍玉鳴驟然被打斷,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啊’了聲才道:“那肯定啊。又不能一直拿着,剛剛就擱在涼棚的桌上了。怎麽?”
秦楚青伸出手,将這對鼓槌從他手中抽了出來。
一手拿着一個,掂了掂,秦楚青微微垂眸,問道:“你擂過戰鼓沒?”
霍玉鳴怔了下,嘿嘿一笑,老實答道:“沒有。”
“我看出來了。真正的老手,不會拿在手中依然毫無所覺。”秦楚青淡淡一笑,“好的鼓槌,需得是落在鼓上的那一端頭重,手裏握着的那一端柄輕,這才能讓聲音更渾厚,更壯闊。若是反過來……”
她勾了勾唇角,朝秦正磊那邊瞥了眼,“……若是反過來,手中握着的柄重,而頭輕,饒是你力大如牛,那鼓聲也是擂不出多少的。”
霍玉鳴劍眉緊擰,好生思量着,讷讷不得言。
秦楚青将兩個鼓槌塞在他懷裏,說道:“快去換一對吧。眼看着你就要上場了,再不趕緊就來不及了。求也罷買也罷,抓緊時間從旁的鼓手那裏弄一對正常的過來。記住,千萬別再随意亂放了。”
霍玉鳴似有所悟,扭頭狠狠地朝秦正磊那邊瞪了一眼,看看手中之物,又看看秦楚青,重重地“嗯”了一聲,丢下一句“大恩不言謝、往後再報答你”,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秦楚青哭笑不得。
這家夥……
就不能好好說話、別亂用詞兒?!
還‘大恩’呢。
多大點兒事!
“伯母,您怎麽過來啦?”身旁淩嫣兒笑說着,站起了身。
秦楚青見狀,順勢跟着站了起來,往一旁看去。就見一個衣着體面,圓臉帶笑的婦人朝這邊行來,俨然就是正對着她們倆的方向。
正是楊四伯之妻。秦楚青喚一聲‘楊伯母’的。
楊伯母過來後,與女孩兒們笑說了兩句,就轉向秦楚青,說道:“有人來探望你。我們都不認識。或許……是你表哥?”
“表哥?”秦楚青有些茫然。
“或許是吧。我和你四伯正巧遇上他。問他是誰,他也不回答,只說要過來尋你。”
楊伯母的笑容慢慢收起,頓了頓,顯得有些為難,“我本來和他說了,咱們這邊兒都是女眷,不方便讓男客過來。不行就讓你過去見他一面。可他不肯,非要說不必勞煩你跑一趟,他過來尋你就行。伯爺和世子都不在,我們都拗不過他。你楊四伯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又怕真是伯府熟識的,就讓我把人給你帶過來瞧瞧。”
秦楚青很是好奇。
按理說,身份不明的人來了,轟出去就是。
楊四伯和楊伯母這般為難,卻是為何?
她正疑惑地思量着,就見一人從楊伯母後面不遠處緩緩行來。
手執玉骨折扇,眉目清冷,氣度高華。
他淡淡地環視四周,最終将視線定格在了這兒。驚得淩嫣兒跳到秦楚青身後,躲了起來。
楊伯母朝秦楚青苦笑了下。
——說實話,對着這麽一位貴氣的爺,她們還真不敢随意亂轟出去。
秦楚青了然地朝她微微一笑,又拍了拍淩嫣兒的手,示意她不必緊張。這便趕緊走出涼亭,将霍容與攔在了涼亭外。生怕他再朝這兒走,會驚到更多人。
“你怎麽來了?”她的語氣中帶着幾分好奇,隐隐地,也有幾分不耐。
霍容與察覺後,非但沒生氣,反而淡淡地笑了。
秦楚青十分無奈。
伸手不打笑臉人。
對方笑着,她也不好發脾氣不是?
不過這位敬王殿下,您就不能別沒事亂跑麽。
随随便便出來一趟,就把小老百姓給吓成這樣……
真的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