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離
雖說荷花宴要舉行七日,但今日來了這麽一回,後面幾天應當就不會再來了。
秦楚青回去後就得開始收拾行裝,準備返京歸家。而淩嫣兒,不久後也要跟着母親離去。
到時兩人都會開始忙碌起來,連好好閑聊下的時間怕是都沒有了。
分別在即,兩人俱都沒再參加那些比賽,只是湊在一起說說話。又約定好,就算分離,也不可斷了聯系。回去後定然要時常聯系、保持書信往來。
不知不覺間,到了午宴時分。
二人相攜着去往舉辦宴席的院落。
剛一進院門,就有丫鬟迎了過來。問清兩人是誰後,卻沒帶着她們去到先前安排好的位置上,而是将她們引到了主桌旁邊。
高太太和高大奶奶都在忙着招呼客人,尚未來到此處。
與人正在座位旁說話的高姑娘瞧見了秦楚青她們,忙和對方急匆匆說了幾句話,颔首道了別,便往兩人這處行來。
“原想着你們來的時候我過去迎,誰知和人說了些話,竟是耽擱了。”
一到她們身旁,高姑娘就如此說道。
她相貌柔美聲音溫和,任誰聽了,都只覺得熨帖舒服。
秦楚青說道:“今日舉辦宴會,高姑娘自去忙便是,無需如此客氣。”
“那怎麽行。”
高姑娘年歲稍長身材瘦長,比秦楚青高了不少。她十分自然地挽過秦楚青另一手臂,與女孩兒們一同往臨近的桌邊行去。
“先前若不是秦姑娘仗義相幫,那事兒還不知會生什麽波折。我不過是盡地主之誼罷了,秦姑娘不必如此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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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顯然就是評判字好壞時,秦楚青出言相助一事了。
淩嫣兒在旁笑道:“哎呀,叫甚麽秦姑娘呢,沒的疏遠了。喚她‘阿青’便好。”
高姑娘之前沒見過淩嫣兒,沒料到她這般直率。怔了下後,看秦楚青微微笑着,并不着惱,就笑着輕喚了句:“阿青。”又道:“我比你年長些,你喚我聲姐姐便可。”
三人都是好相處的性子,幾句話下來,相視一笑,便熟悉了許多。
剛一坐下,高姑娘便壓低聲音說道:“其實,我還有一事想要提醒阿青……”
她話未說完,嬉鬧聲從不遠處傳來。
一群女孩兒正笑說着往宴席這邊行進。她們大多穿着華麗衣裳,因此,當中簇擁着的那個白衣少女,便顯得尤為突出了。
秦楚青覺得那白衣眼熟。稍一思量便也記起——這不就是先前那戴着帷帽的女孩兒麽?
她正這般想着,誰知對方突然轉頭朝這邊看來,眼神銳利,十分不善。
淩嫣兒不知先前那一遭,沒有太過留意那群少女,也就沒有看到白衣少女的眼神。
高姑娘一直盯着那邊,自是瞧見了。
她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低聲道:“阿青返京後需得小心些。那位蘇姑娘,不像是好相與的。”
“蘇姑娘?”秦楚青有些疑惑。
高姑娘朝那個白衣少女的方向快速指了下,低聲道:“先前那位姑娘,是蘇國公府的。”
秦楚青之前也約莫猜到了她的來歷。
畢竟能讓敬王親衛喚一聲‘表姑娘’的,最有可能是來自敬王外家蘇國公府。
“阿青坐在這兒吧。”高姑娘指着現在她們落座的這一桌,正在主桌旁邊,“一會兒離得近些,咱們也好說說話。”
言語間,又朝蘇姑娘那邊看了一眼,眸中滿是警惕與提防。
看她如此行事,秦楚青有些明白過來高姑娘先前的舉動所為何意。
午宴之時,大家都相聚在同一處地方,她和蘇姑娘不可避免地要碰到。
想來,高姑娘是怕她吃虧,故而打算在她一進院子就将她護在身邊,這樣,也能讓她少受些難為。
秦楚青心中感嘆,說道:“高姐姐不必如此。我能應付得來。”
高姑娘看她嬌小的模樣,搖了搖頭,堅持自己的決定,“你家裏沒有女眷在,你獨自行事,怕是不妥。”
這回護之意就很明顯了。
雖然伯府沒有女主人在,老太太也因病未能前來,但秦家本家還是有不少女眷過來了。只是,她們身為本地人,遇到的熟人也多。諸多應酬下,不可能一直陪着秦楚青就是了。
秦楚青感念高姑娘一片心意,沒有再拒絕,就和淩嫣兒一起留了下來。
這個位置和蘇家的座位離得頗遠。蘇姑娘被諸多女孩兒圍着,一時半刻也不會過來。
高姑娘這才松了口氣,低聲吩咐了身邊伺候的人幾句,三人一起随意閑聊着。
過了片刻,淩嫣兒突地“哎呀”一聲叫了出來。
身邊其他兩人忙問她是怎麽回事。
淩嫣兒忙道:“如果是蘇國公府的姑娘,那就不只是敬王爺的表妹,也是皇上的表妹喽?”
“那是自然。”
淩嫣兒這便有些緊張了,“敬王爺就也罷了,自然不會為難阿青。聽說當今聖上可是個喜怒無常的。若他袒護蘇姑娘……阿青,你回去後可得小心着點!”
她這話說得聲音不大,卻恰好被不遠處正往這邊行來的紫衣少年聽了去。
京中事務繁多,霍玉殊不待荷花宴結束便得提前離去。車馬已經準備好,只待他點頭,便要出發了。
霍玉殊尋思着要來和秦楚青道個別,不料聽到這麽一番話。
身形掩在樹叢後,他唇角輕勾,卻是揚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喜怒無常?!
回想上一世,每天醒來,心心念念所想之事,便是如何将這個國家滅了。為此勞心勞力,鞠躬盡瘁。
如今倒好。
不只站在敵人的地盤上,而且,還得整天操心這裏的一切。日日期盼着風調雨順,努力維護着國泰民安的盛景。
實在是諷刺得很。
偏那些個禦史言官的還整天勸解他,說什麽身為君主,要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氣,不可随意發怒,也不可随意處罰。
淨是些站着說話不腰疼的!
當年,就連鎮國大将軍都親口贊他一句:心性堅韌、銳不可當。
他如今這般行事,已經是夠忍耐、夠有涵養的了。
換做他們,在這種情況下,誰能受得住?
是個人都沒法忍好麽!
霍玉殊扶着樹幹立了會兒,看着秦楚青與友人言笑晏晏的模樣,終是沒有過去打擾。
——回京後,他有的是時間。她現在與友人離別在即,多一刻便是一刻罷!
這般思量着,霍玉殊折轉了方向,朝着那白衣少女行去。
揚手将她喚來,低聲警告了她幾句。待到她臉色吓得慘白,做了保證絕對不會在他走後為難秦楚青,他又回頭看了眼,方才安心離開。
霍玉殊的這番舉動,自然被一直盯着蘇姑娘那邊的三個女孩兒瞧了去。二人往這邊看的那幾眼,女孩兒們亦是瞧見了。
高姑娘奇道:“看這情形,許是那位公子在警告蘇姑娘不準為難阿青麽?”
見秦楚青和淩嫣兒都面露疑惑,她好生解釋道:“先前阿青離去的時候,蘇姑娘本欲跟過去尋你,被他攔了下來。說來也怪,蘇姑娘雖然很不高興,卻乖乖聽了他的。”
當時他們站的地方離高家人很近。雖然對話聽不清,但是他們的舉動已被高家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好心幫阿青?”淩嫣兒想到在衣鋪初遇時的情形,再想到先前他幫着秦楚青引路到廳中,只覺得詭異非常,問秦楚青道:“怎麽今日他好似轉了性子?”
不待秦楚青接話,她忽地一拊掌,說道:“他應當已經知曉當日是阿青出手相幫的罷!”
“阿青幫過他?”高姑娘顯然對此頗感興趣。
秦楚青朝淩嫣兒使了個眼色,平淡地道:“當日偶然遇到,他遇上點麻煩,幫他解決了。”
“原來如此。”高姑娘颔首微笑,“看祖母的意思,這位公子是位貴客。先前還不了解他為何幫阿青,如今卻是知曉了。”
高家待那紫衣少年十分特別。秦楚青心中有數,不欲在她們面前過多提及他,就随口說了個旁的事情,将話題不着痕跡地給引開了。
回到家中後,自是一番忙碌。
雖然收拾各色物品不需親自動手,但是這些時日秦楚青添置了不少物品,還順便買了許多當地特産準備回京後分給相熟的人家。光是一一安排好這些如何歸置,就頗費了些功夫。
——以往的時候,自有蘭姨娘帶了人為女孩兒收整,這個房裏伺候的人也已經習慣了蘭姨娘給她們定的那些處理方式。
如今秦楚青來了,斷不會能任由這種狀況繼續下去。自然要從這一點一滴的細節處開始,讓屋內人開始習慣她的處事風格。
就在她這般忙着的時候,府裏其他各院也在為了歸京做準備。
老太太身子一直不太好。剛開始是水土不服,而後一連串的打擊,讓她鎮日裏只能在床上休養着,不能随意挪動。就連荷花宴都沒能去參加。
原本伯爺秦立謙怕她一路颠簸影響身子恢複,想要留她在祖宅中多靜養些時日,待到身子好一些再歸家。
誰知老太太當即大怒,責罵秦立謙沒安好心,一口咬定他在咒她一直好不了、不願她回伯府。當即下了死命令,她必須立刻跟着回去才行。
秦立謙無奈,只得依從。
這個‘好心沒好報’的過程不知怎地傳了出去。
秦家本家的親眷聽聞後,私下裏議論,都說那位老太太當真是不好相與的。晚輩替她考慮,反倒要被責罵。
而後,無不再感嘆幾句,伯爺已經是考慮周全、行事謙和了。可就算再穩妥,遇上了不講理的,那也沒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