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受邀

馬車上慢慢走下一人。面白無須,臉上挂笑。

身邊的小徒弟趕緊湊上來,對他耳語幾句,朝車子對面的方向遙指了下。

此人順着看過去,瞅見對面馬車上駕車的黑衣之人,腳步一頓。須臾後,踱着步子上前,朝對方微微一笑,道:“周少爺?可是有些日子沒見了。”

聽着這略帶一絲尖細的男聲,周地也不下車,只擡手随意地拱了拱,咬着口中草莖扯扯嘴角,“喲,林公公,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林公公含笑道:“自然是給主子做事。你來這兒,又是打算做什麽?”

周地勾勾手指指向身後車廂,嘿笑道:“這花的香氣十裏地外都能聞見了。您老年紀太大,離這麽近了都沒發現?”

林公公瞬時變了臉色,哼道:“小子!別太狂妄!這是京城,不是北疆!”

周地跳下車子吐出口中草莖,“你先來尋我搭的話。怎麽着?後悔了?”

他生得高大,這樣一站,一下子比林公公高了大半個頭去。

垂眸望了眼對面之人,周地輕輕嗤了聲,像是自言自語,實則聲量不小地道:“難怪主子讓我過來。若是莫玄那個悶葫蘆來了,還不得被你欺負死?”

林公公想到那個輕易不開口一說話堵死人的莫玄,臉皮子抽了抽。

旁邊他的小徒弟見氣氛僵住了,忙往前半步,揚起個笑臉對周地說道:“周大人莫氣。林公公前些日子過了暑氣身子一直不太好。這花香雖濃郁,可公公他鼻子一直塞着,聞不着。”

周地掀掀眼皮看他,“哦?你是——”

“奴才姓葉。周爺喚咱一聲小葉子就行。”

林公公一掌拍他頭上,“你個沒出息的。”

這時伯府大門緩緩打開。兩人從中邁步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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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先的少年眉目清雅氣質溫文,略滞後一步的少女身量嬌小相貌絕佳。

前面那人,周地他們都見過,當即行了個禮,道:“秦世子。”說話間,又朝後面的少女行禮,喚了聲“秦姑娘”,不動聲色打量她。

驚豔過後,皆是暗道一聲‘難怪’。心說這麽一個美人兒,怪道自家主子擱在了心上,那麽在意。

他們齊齊往前邁了一步,正欲比另一撥人更早開口,就見門中又走出了個端莊婦人。仔細看去,大家都認識。

是路嬷嬷。

路嬷嬷在宮中多年,為人寬厚溫和。曾經照顧過霍玉殊,也伺候過敬王。兩方的人都要賣她幾分面子。

二人見是她,均斂去了剛才的鋒芒,笑着與她打了聲招呼。

路嬷嬷笑道:“這花可是來得巧了。姑娘正要布置院子,可不就剛好用上了。”

她喚來伯府家丁,讓人把這些花盡數搬到院子裏擱好。

在這忙碌的空檔,路嬷嬷就與周地和林公公說了會兒話。

兩邊的主子都是消息極其靈通的。路嬷嬷來伯府的事情,他們早已知曉,便沒多問。只關切地詢問了下路嬷嬷的身體近況,知曉她最近還好,就也放下了心。

寒暄已畢,花也搬完了。

周地和林公公他們又朝秦正寧和秦楚青行過禮道了別,這才帶了人離開。

路嬷嬷方才正在教導姑娘們禮儀舉止,半途被急匆匆過去的煙羅叫了來。

如今既然事情已了,眼看兩方車馬都已走遠,她便辭過秦楚青,準備回去繼續授課。

秦楚青說道:“多謝嬷嬷。若是您不在,遇到這種情形,那可是有些難辦了。”

敬王還好說,不會介意她不出來接東西,叫了人直接搬到家中就好。

皇帝賜了物品,不親自出來一趟,卻說不過去了。

但這樣一來,就得面對雙方對立的情形。伯府的人無論怎麽說,怎麽做,都不甚好。

可路嬷嬷出面,便不同了……

路嬷嬷知曉秦楚青的為難之處。

她很驚訝,也很欣慰,秦楚青居然能想到讓她出面。

暗道一聲八姑娘聰慧,路嬷嬷說道:“這有什麽值當道謝的?不過是走幾步路說幾句話的事罷了。下次遇到難處,姑娘只管來尋老奴。”

她這卻不是說大話,而是帶着些推心置腹的意味。

——宮裏多年的老嬷嬷,比起宮中好些個主子來,還要有臉面得多。只是她們說話做事中規中矩,輕易不讓人抓住話柄。

路嬷嬷這般直言,倒是有些特意護着秦楚青了。

秦正寧看了眼自家妹妹,笑道:“那就麻煩嬷嬷了。”

路嬷嬷笑着搖了搖頭,與二人道了別,這才折轉回去。

誰知半路上,居然遇到了穿戴齊整的老太太。

看老太太行色匆匆,路嬷嬷躬身行了個禮,便欲繼續向前。誰知還沒邁開步子,就被老太太給叫住了。

“皇宮和王府來人了?”老太太急切問道。

路嬷嬷笑着答了個“是”。眼見老太太面露欣喜地往大門處行去,路嬷嬷忙揚聲說道:“不過人已經走了。”

“走了?”老太太硬生生停下腳步,“不是剛來嗎?”

“陛下和殿下是遣了人來給八姑娘送禮物的。東西送到了,人自然也就走了。”

路嬷嬷說完,就見老太太面露憤怒地朝秦楚青院子那邊望了眼。

看此情形,路嬷嬷心中不悅,面上的笑容也就徹底淡去,“陛下和王爺十分忙碌,自然無甚閑暇去關注不相幹之人。”

說罷,也不朝老太太行禮,當即轉身就走了。

老太太愣了會兒,明白過來,路嬷嬷這是在嘲諷她,頓時氣得胸口生疼。又怕氣狠了對自己身子有礙,忙扶住一旁的石媽媽。稍稍緩了會兒,方才不甘不願地往回行去。

與路嬷嬷別過後,秦正寧與秦楚青并行着往裏走。

感受着哥哥時不時投過來的探究目光,秦楚青終是忍不住了,問道:“哥哥可是有事?”

秦正寧沉吟片刻,說道:“阿青可知他們為何會送栀子花?”

先前他們吩咐下去買栀子,不過才那麽短時間,花就送來了。

着實蹊跷。

“陛下知道我喜歡栀子。或許是因為想要謝我當初出手相救,所以送了這些花來。”

先前在荷花宴上,霍玉殊便出言維護秦楚青。只是秦楚青未曾說明她和霍玉殊私下見過面,秦正寧便也沒将霍玉殊的身份挑明。

今日遇此情形,秦楚青就将先前在衣鋪相遇一事與秦正寧講了,又将在京中與霍玉殊相遇、猜中他身份之事說清楚。

“……我和他是因了栀子花才認識的。或許因為我救了他,如今聽聞我回來了,他想要表達下心意,故而如此罷。”

那少年執拗而又脾性怪異。

讨厭什麽,便極其讨厭,一刻也容不得。喜歡什麽,便極致喜歡,恨不得全部收攏來盡數歸了自己才好。

秦正寧心知霍玉殊的性子如此。聽說妹妹救過他一次,就也沒覺得他送一車花來有何突兀了。

不過……

“那敬王呢?”秦正寧問道:“他為何也送了此花?”

秦楚青很肯定,自己沒和霍容與提起過喜歡栀子花的事情。

不過,憑着敬王手眼通天的本事,若想知曉她和霍玉殊在那衣鋪裏發生的事情,怕是也不難。

又或者……

她淺淺一笑,道:“王爺和陛下素來不和。許是聽說陛下準備送栀子,王爺就也送來這種花了。”

秦正寧颔首道:“也許罷。”

他想了想,終究不太放心,又叮囑道:“陛下送花,倒是有些表明身份的意味在裏面了。雖不知陛下此舉和王爺先前的到訪有沒有關系,但,兩人多年不和,阿青莫要讓自己卷入其中才好。”

這話說得坦白,處處都在為秦楚青着想。

秦楚青心中溫暖,認真說道:“哥哥放心。我會護好自己的。”

秦正寧這才露出釋然的微笑。

聽聞秦楚青打算去芳草院看看進展如何,秦正寧就将她送到了那兒。

兩人剛進院子,便聽到了秦正陽的聲音由遠而近,正和人說着話朝這邊行來。

相視一笑,兄妹倆齊齊駐了足,望着院門方向。

秦正陽抱着手中之物,和常姨娘說着話慢慢走着。

忽聽姨娘驚喜地喊了聲“姑娘”又喚了聲“少爺”,秦正陽便擡頭看過去,就見秦正寧和秦楚青正在院門旁含笑而立望着這邊。

他欣喜地跑上前去,問道:“兄長和姐姐怎麽站在這兒?”

秦楚青說道:“剛進院子,聽到你來了,就等一等。”又對常姨娘笑着微微颔首,喚了她一聲。

秦正寧朝秦正陽手裏看了眼,訝然問道:“這是姨娘做的?給阿青的?”說着,就将那薄紗裙衫拿在手中,好生細看。

“嗯。不過趕得急,做得不是太好。”常姨娘有些赧然地說道:“這種料子很薄,舒适又透氣,就是不夠工整,不易拿出型來。用它做的衣裳雖不能穿着出府,在府裏無事時穿上卻十分舒坦。”

“那就讓阿青在家裏穿着。”秦正寧道:“多謝您費心了。”

“沒什麽。”常姨娘笑笑,眉眼愈發柔和,“這是我應該做的。”

四人正在院門處說着話,有婆子前來,在不遠處恭謹說道:“蘇國公府送了請柬來,給八姑娘的。”

秦正陽聽聞,也不顧自己抱着衣裳,轉身走到婆子身邊,騰出一只手将請柬拿了來,遞給秦楚青。

秦楚青接過此物時有瞬間的疑惑。

蘇國公府?

敬王和皇帝的外祖家?

她遲疑着打開請柬,看到上面的落款,方才恍然大悟。随手合上,再不多看一眼。

秦正寧問道:“誰送來的?”

秦楚青繃着臉道:“蘇姑娘。”想了想,又道:“就是荷花宴上見過的那一位。”

彼時蘇姑娘戴着帷帽與高姑娘一比高下,而後與衆人相辯,可是讓大家開了眼。

秦正寧看着秦楚青的神色,就知曉了她的打算。笑問道:“阿青不打算過去?”

“嗯。”秦楚青道:“沒道理上趕着和人吵架去。”

——蘇姑娘對她的敵意,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這份請柬,怎麽看,都有點不懷好意的成分在裏面。

秦楚青說甚麽,秦正陽都十分贊同。此刻便道:“那姐姐就不要去了。那麽熱的天,來回折騰也是很累的。”

秦正寧卻不太同意秦楚青的決定。

先前在秦楚青院子裏,看着妹妹忙碌但開心的模樣,秦正寧便覺得以往太過拘着她了。

他打算往後讓妹妹多和外界接觸接觸,慢慢眼界開闊了,想必會更加開心。

雖說他也看不慣那蘇姑娘的做派,但他想着這次京中世家貴女相聚,秦楚青若是去了,說不定能多結交幾個談得來的玩伴。

故而考慮過後,秦正寧還是勸道:“阿青不妨過去瞧瞧。左右到時不會只她一個人,不理會她便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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