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力有窮時
往事不可谏，阿三再怎麽想也沒甚麽用處。只是現在的情況還是要讓蕭憶知道的，于是阿三道：“主子，銀子，還有好多換洗的衣裳都丢在潘家宅子裏了！”
“……我後悔了！”蕭憶緊鎖眉頭，眼底流出幾分悔意來，嘆道。
阿三自是見不得自家主子露出這般神态，張口就要安慰。不過他的話剛到唇邊，就聽蕭憶道：“不該把那本精裝版的《江湖》和青葙的絲縧放在那裏的！”
‘我真傻，真的！剛剛居然還想要安慰主子……’阿三神情呆滞的盯着車廂壁，手不自覺的錘向頭，腦海中不停地回蕩着這句話。
蕭憶這會兒只顧着心疼，未曾注意到阿三的這番作态。要知道他就只有那麽一本《江湖》，還有那截絲縧，那可是他使了手段才從青葙那裏拿到的。
‘若不是因為這個肥東西，若不是因為它……’蕭憶的目光落到了窩在青葙身邊低聲嗚咽的胖狗兒阿敏身上，看得它直往青葙懷裏拱，軟篷篷的毛都要炸起來了。
“果真，名字裏頭帶‘旻’這個音的，不論是人，還是狗，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蕭憶冷哼道。
阿三在一旁默默無語，心裏塞塞的，要知道他的官名裏頭就帶着個敏字。他心道：‘主子，這樣遷怒真的好嗎？！’
阿敏被蕭憶的冷眼還有阿三那飽含怨念的眸子盯得膽子都飛了，小短腿兒開始瑟瑟發抖，一雙黑漆漆的豆豆眼像是被水洗過一樣，濕漉漉的，看起來可憐又無辜。
阿三見胖狗兒露出這副模樣，一顆糙漢子的心險些化成了水。他擡眼去看自家主子，本以為他定然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不過他看到的這是什麽！！
主子他竟然臉紅了……真是見鬼了！阿三險些把眼珠子給瞪出來。
“現在看來，這雙眼睛……”蕭憶臉上的冷意褪去，臉上竟浮現了一縷幾不可見的暈紅，他低聲念道：“還真跟青葙的有些相像吶!”
阿三的嘴角抽了抽，默默的收回了震驚的表情，他有些懷疑，自家主子是真的喜歡傅姑娘嗎？居然說胖狗的眼睛和心上人的相像！如果這是真的喜歡，他想他估計要打一輩子的光棍了！
自打青葙醒轉過來後，她便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何蕭家兄弟從來不急着逼問自己關于連發火铳的事情？他們寧可帶着兩個這麽明顯的目标在京中輾轉躲藏，卻不曾用阿九來威脅自己交待連發火铳的事，為何？
她突然想起蕭恒曾經說過的話，被蕭憶打斷的未曾說完的那句，說她牙尖嘴利也只是現在了，等回了……回哪裏？！是……北狄嗎？其實他們如此大費周折就是要把她們帶到北狄去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
心裏有了猜測，青葙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證實是否正确。在蕭憶又一次來見她的時候，青葙開口道：“放了我和阿九，我會将你們想要的連發火铳的相關記載寫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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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再費力試探我，你應該猜到了，我們的目的！”蕭憶道。他說這話的時候移開了和青葙相交的視線，眸光不知落在了何處。一瞬間的沉默之後，他又道：“再多說一句，我們已經做好離京的準備了！”
移開視線大概是因為害怕吧，害怕青葙怨恨的眼神！蕭憶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會有這麽軟弱的時候，明明之前一直認為只要把青葙帶到北狄，他終有一日能得償所願。不過現在他卻開始覺得是不是他做錯了，至少……至少之前他們還是朋友！
“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青葙的語氣極篤定，并非虛張聲勢。她相信趙旻！
不得不說蕭憶還真得很了解青葙，他讀懂了青葙的表情，也正因為這種了解，兩人的這次談話又不歡而散了。
這一日，陰雲蔽日，風吹得有些冷。一列送親的隊伍伴着吹吹打打的聲音朝東華門而去，若是往日定會有一堆人來看熱鬧，不過現在街面冷清，只不過有三五個人駐足觀望。
這樣喜慶的紅，這樣歡快的曲子，入了趙旻的眼，入了趙旻的耳，讓他心裏莫名的有些煩躁。倒是趙肅，神情一凜，帶着一隊護衛将送親的隊伍攔在了離城門處還有二十丈遠的地方，準備嚴查一番。
送嫁的人沒被查出有甚麽可疑的，現在只餘下端坐在轎子內的新娘。趙肅掀開轎簾的一剎那，心跳得極快，似乎是在鼓噪着什麽。
這身形，真是像極了阿九！
還有這個味道！雖然被胭脂香粉味遮蓋了許多，但仔細分辨，依舊能聞得出那熟悉的奶黃卷特有的香氣！
趙肅的雙眸一亮，探出手來直取新娘頭上繡花蓋頭。他的動作極快，以至于送嫁的漢子根本來不及做些什麽，叫嚷的話語都只喊了一半“官爺，您不能——”
蓋頭從趙肅的指縫滑下，他都恍然無所覺，眼裏頭只有身着鳳冠霞帔明眸湛亮的阿九。他那白皙的俊容上浮現了一抹極豔的紅色，喉結處動了又動，嘴唇也莫名的發幹。
怎麽辦？感覺好像他和阿九在成親呢！！
阿九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又發不出聲音，只能靠眼神兒來和趙肅交流。只可惜這會兒趙肅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讓她白費了功夫。
趙旻心裏正焦躁難耐呢，看到弟弟露出這幅傻樣子，更看不過眼了，一腳踢了過去，讓趙肅從美夢中清醒了過來。
“快……救葙姐！”剛被解開穴道，阿九便急着開口，她道：“葙姐被他們帶走了，肯定是要出城！”
此時，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正在朝着西華門的方向疾馳，青葙就躺在車廂底部的暗格中，動彈不得，言語不能，耳邊踢踏踢踏的馬蹄聲還有街邊小販的吆喝聲是那麽清晰，可又是那麽遙遠。
馬車在離西華門處還有二三十丈遠的地方就被攔了下來，馬車裏的一幹人等并車夫全都下來接受盤查。帶隊的将領是趙肅手底下的一員猛将，名喚熊遠，為人最是謹慎，也因此，耗費的時間要長許多。
易容了的蕭憶雖然有自信熊遠不會發現車廂底部，但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心裏難免焦躁起來。他雖然極力克制、遮掩，但還是流露出了少許。
而熊遠恰好捕捉到了這種情緒，心中起疑，檢查的越發仔細了。
就在這個時候，趙旻縱馬而來，風吹起皂色袍角，烈烈作響。
馬蹄聲由遠及近，在青葙耳中還有心中轟然炸開，直覺告訴她，這是趙旻！她身處暗格中，自然見不到此刻的趙旻，不過這不妨礙她憑想象在心中勾勒那幅畫面，喜歡的人騎着白馬踏着霞光而來，肯定很美！
不，其實一點也不美！
趙旻這一路疾馳而來，墨色長發已然被吹得不成樣子了，看上去有些狼狽。他太過心急，還未等馬停穩便翻身下馬，險些摔倒在地，姿态自然說不上有多好看。
蕭憶好似被定在了原地一般，被阿三連拽了幾下都未有任何反應。他的腦海中只浮現了八個字‘人力有窮，天意如此！’，他機關算盡又如何，還是輸了。
“主子，你快些走，我們來斷後！”阿三此刻也顧不上什麽犯不犯上了，伸手推了失神的蕭憶一把，眉眼間充斥着堅毅和決絕之色。
“阿三！”蕭憶聲色俱厲道，他朝阿三搖了搖頭。
算上阿三，保護蕭憶的不過三人，剩餘的諸人皆随着蕭恒從北宸門離開了。而他們要面對的是上千禦林軍，領頭的熊遠更是能以一敵三的好手。硬拼的話，無異于以卵擊石。
趙旻并未将目光放在蕭憶等人身上，他動作利索的将馬車給拆了，将被藏于車廂暗格的青葙抱了出來。此時，蔽日陰雲散去，日光正好！
青葙的雙眸已然适應了暗格裏漆黑一片的境況，驀然見光必是不舒服的。趙旻也想到了這一點，溫熱的手掌蓋住青葙的雙眸，再慢慢地張開，讓些許微光從指縫間透出。
等青葙适應了此時的日光，趙旻才撤去了手掌。青葙仰頭看他，眸底不由得湧起了一股濕意。跟她想得一樣，眼前的這人好像身披着萬丈光芒，溫暖又奪目。
趙旻和青葙的眸光交纏在一起，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眼看着就要緊緊相擁在一起了，就聽有人開口道：“我願賭服輸！”
會說這話的還能有誰，能這麽沒眼色的還能有誰，是蕭憶，只會是蕭憶！
“不是輸給你，而是輸給天意，輸給了時間！”蕭憶根本不在意趙旻滿含殺意的目光，繼續道：“若是我先遇到的，那該是另一番光景了！”
趙旻也不和蕭憶争辯什麽，只是舉起他和青葙交握的手掌，嘴角微翹，眼底的笑意十分明顯。不需要一言一語，趙旻便将蕭憶打擊的臉色鐵青。
真不愧是我朝最英明神武的皇帝啊！目睹了這一幕的一衆将士們發自心底的嘆服，他們決定把這招學起來，說不準哪天就能用上了！
蕭憶等人被押走後，剩下的兵士也都各歸其位，原本熱鬧的城門口此刻卻顯得有些冷清。當然，這絕不是什麽壞事情，尤其是對青葙和趙旻來說。
“阿旻”青葙垂眸低聲道，白皙光潔的雙頰浮起一層暈紅，因為緊張，她忍不住用貝齒去折磨粉嫩的紅唇，咬得唇瓣越發紅豔。
“嗯……嗯？！！”趙旻很自然的應了一聲，而後突然意識到青葙喊得是什麽，心中一陣激蕩，腦海中一片空白，他都不知道要作何反應了。當然，笑容定然是有的，這是本能反應。
被兩人遺忘到腦後的胖狗兒阿敏不甘寂寞的汪汪叫了兩聲。它應得也沒錯，畢竟它也叫‘阿敏’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