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早上七點,豔陽高照,樊希和南雁跟着大隊人馬向30公裏開外的村莊推進。
一個月前,這裏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戰鬥,德國人先進的武器裝備,炸毀了恐怖分子的賊窩,但也讓村民受到了無可言語的損失。經過一系列的安檢之後,維和部隊計劃幫這些阿富汗人重整家園,建造學校和醫院,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一隊人,五個全身武裝的士兵,重裝出行。
樊希瞧不見尼爾斯,便問,“他人呢?”
“誰啊?”
知道他那是明知故問,她也不上套,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道,“你的頭兒。”
馬克道,“他是技術兵,一般情況下,不出隊。”
“那為什麽來接我們?”
“那天是例外。”
樊希沒再說話。目光向下一轉,看到他扛在身上的機槍,問,“這家夥重麽?”
“7.8公斤。不過,對我們來說,不算什麽,通常一個背包的重量就超過15公斤。”
她笑了笑,“你也不容易。”
這時,裝甲車正好開進村莊,泥土活成的房子邊,站着阿富汗人民,一臉迷茫地看着這些龐然大物在眼前晃過。
樊希用胳膊頂了下馬克,道,“有沒有一種熟悉的即視感?”
他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什麽即視感?”
“二戰時的波蘭。”
她只說了一句,馬克立馬就聽懂了,嗷嗷地叫了起來,“怎麽一樣!那個時候,納粹是侵略,而現在,我們是來幫助他們重組家園的。”
樊希呵呵,“對他們來說,沒區別。”
“誰說沒區別?我們幫忙建立學校,重建警備力量,替他們趕跑恐怖分子。”
樊希沒有和他争論。她的目光落在一個中年婦女的身上,她穿着黑色的袍子,從頭到尾,只露出一雙眼睛。當車子開過的時候,她眼珠子一轉,和樊希對視了一眼,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秒鐘,卻讓人印象深刻。死水一樣的寂靜,這是對生命、對生活沒有了渴望,才會出現的神情。
“你在想什麽?”
她還在看那女人,嘴裏卻問,“平時你們來的時候,村民會出來嗎?”
“會出來一兩個,但沒有女人。”
樊希皺起了眉頭,雖然是第一次到這裏,卻有一種莫名的不安。
見她不說話,卻神色凝重,馬克忍不住問,“怎麽了?不舒服?”
“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什麽感覺?”
樊希指着剛才那個黑袍子的女人,道,“你看她的眼神。”
馬克望過去,卻什麽也沒看出,“她的眼神怎麽了?”
“沒有色彩。”
馬克當即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對顏色很敏感。”
她沒有笑,繼續道,“她的眼中,只有黑白色,這是死亡的顏色。”
馬克有些驚訝,“你是說她的眼中裝着死亡?”
樊希糾正,“是她看我們的時候。”
“我不明白,什麽意思?”
“我覺得她是在看我們去送死。”
聽她這麽一說,馬克頓時吓了一跳,道,“你在開玩笑嗎?”
樊希抿着嘴,沒說話,車裏的氣氛頓時沉寂下去。
馬克撓着腦袋,道,“要是頭兒在就好了,什麽異動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樊希覺得好笑,“你和尼爾斯結婚得了。”
“啊?”
“結了婚,就可以一切都靠他。”
被她這麽一嘲諷,他的臉一下就紅了。
樊希道,“三輛車上一共七個人,我們的性命都拿捏在你的手裏。”
馬克突然被她說得壓力山大,爆了句粗口,道,“頭果然不好當。”
他想了想,決定還是保險起見,便對駕駛員道,“聯系前後裝甲,暫時停靠。在繼續行進之前,先進行一下地雷測試。”
于是,車上的專業掃雷員穿上防爆外套,帶上頭盔,拿着儀器開始掃雷。
車子裏空氣沉悶,她爬到車頂,無聲地抽煙。
沒有被黃沙侵蝕的天空異常湛藍,萬裏烏雲,沙漠地帶的氣候反差很大,白天可能是50°,太陽下山後,就可能瞬間降到零。
這時,南雁也鑽了出來,但她膽子小,不敢離開裝甲車,只是探出個頭,好奇地望着四周。
一根煙還沒抽完,前方就出現了異動,掃描儀上的警報裝置此起彼伏地閃爍紅燈,蜂鳴器同時尖鳴起來。
這只能代表這一個預警,前方有地雷!而且看這架勢,不止一個。馬克又開始暴躁地慰問人祖宗,“媽的,運氣被狗吃了。”
“現在怎麽辦?”
馬克果斷下令,“暫不排雷,所有人迅速撤回裝甲車!”
樊希将香煙掐滅,收進口袋裏,也跟着鑽入了車裏。
馬克是最後一個上車的,裝甲車開始倒退,用比來時快了一倍的速度迅猛撤離。
樊希緊緊地抓住扶手,手心裏捏滿了冷汗,一顆心砰砰直跳。生和死,真的只有一線之隔。
車裏沒人說話,氣氛十分緊張,仿佛後面有十萬敵軍追趕,誰也不敢回頭。
駛離村莊的時候,村民還在那裏,只是那個黑衣的女人不見了,望穿人群,都沒有她的蹤影。
樊希突然覺得,這世界真是妙不可言,冥冥中仿佛一切都有定數。
衆人沉默中,馬克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謝謝。”
應該謝她的,如果不是她看似随意的一句話,今天這片黃沙地就是他們的墳地。
雖然剛才十分震驚,但經過這十來分鐘,樊希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轉頭問馬克,“我們現在是回去基地,還是申請支援?”
馬克道,“申請支援。這個小村是個要道,必須拿下來。”
樊希道,“不是說這裏已經清除障礙了麽?”
馬克搖頭,“這些恐怖分子埋藏在普通人群中,每一個村民都可疑,我們不可能嚴刑拷打他們。”
她了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所以說威脅永遠都在。
“部隊會派多少人過來支援?”
“不知道。要看總部調度情況。我們基地一共才590個人,人手不夠,我剛才測試了一下,至少有十幾處地雷。如果一個個排除,至少需要一天。”
樊希試探性地問,“你們打算在村莊落腳?”
“這個危險太大,不太可能。”他煩躁地撓着頭皮,“我也不知道,只有看他們上面怎麽安排了。”
裝甲車開出村莊十公裏後,停了下來,這條路是去村莊的必經之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沒人說話,也沒人下車抽煙,氣氛緊張如弦,一觸即發。
等了大概半小時左右,印着德國國旗的裝甲車隊終于來了,樊希數了數,前後一共4輛。
馬克松了口氣。
等車子靠近後,馬克開門下車,和對方接應。
樊希看見馬克在車下和人交涉,不知為何,突然有點興奮。來阿富汗第一天上崗,就發生這種事情,以後的日子,驚險只會更多。這是一次真正的探險之旅。
馬克說了幾句後,又爬回車上,在前面帶路,後面的四輛半履帶車,緊跟不舍。
十分鐘後,再次來到這個村莊,人們還是在那裏站着看熱鬧。
樊希清了清嗓子,馬克突然特別緊張地轉頭看她,以為她又要說什麽,但她卻笑了笑,指了指窗外的人們,道,“我覺得他們把我們當猴子看。”
馬克嘴角一抽,“……”
來了十幾個救援,一共二十多個人,都可以組成一支突擊隊了,馬克終于定下神來。
為防止偷襲,所有的人都從車上撤了下來,兵分兩路,一組勘察地雷,另一組掩護。
樊希和南雁手無寸鐵,所以被安排在掩體後面,這裏離地雷遠,四面都有屏障,比較安全。
見馬克要走,樊希一把拉住他,道,“給我一把槍。”
馬克有些驚訝,“你知道使用的正确方式嗎?”
她點頭,“我學過。”
盡管如此,他還是遺憾地搖頭,“抱歉,我不能給你,我不能違反軍規。”
樊希揮了揮手,道,“那就算了。”
馬克安慰,“我會留一個人下來保障你們的安全。”
樊希沒再說什麽。
她取出剛才吸了一半被掐滅的煙,繼續點上,眼睛一轉,瞥見馬克安排來照顧她們安全的小兵蛋子,正擠眉弄眼地在偷瞧自己。于是,她淺淺一笑,将煙盒遞過去。
他腼腆地搖了搖頭,說了句no。
樊希收好煙盒,看了眼在遠處工作的男人們,然後又将目光轉向村民。
他們對着士兵戳戳點點的,用聽不懂的語言低聲交流着,她想起馬克的話,恐怖分子就混在普通群衆中間,所以,每個人都可疑。也許,埋炸彈的人,正在這裏觀察着,也許很快就會上演一場槍戰,也許……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吸了煙,情緒穩定了一點,她拿出手機,對着遠處的村民拍了一張集體照。
排雷工作緊張地進行,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聲音。
幾個低頭掃雷的人聽了後,皆是渾身神經一緊,下意識地向前望去。地雷路的另一端有個男人,牽着一頭毛驢,走了過來。
馬克一看,心髒都快跳爆了,立即扯着嗓子,叫道,“走開,快點走開。”
那人聽不懂英語,也不懂手勢,仍然一步一步向雷區逼近。
馬克快瘋了,“操他媽的,誰會這鳥語,快來翻譯一下啊!!!”
掩體裏立即有個阿富汗血統的人跑了出來,可是,他剛說了一句話,那一頭就炸了!
顯然,地雷比他們預計要埋的多得多。
砰地一聲巨響,震耳欲聾,人肉帶着驢肉,血塊腦漿,如同下了一陣血雨,可怖至極。
就連樊希躲那麽遠,也被淋到了幾滴,大家都被震驚了。
空氣中随即蔓延着一股強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其他騷臭,令人作嘔。樊希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