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看完了圖紙, 顧棠從匣子裏拿出另外一個東西, 是她讓林瑾專門給她繪制的畫卷, 不知道畫得這麽樣。
先把桌子上那些圖紙收好, 空出桌子, 顧棠把畫卷放在上面,一點點地拉開。
上次林瑾送給顧棠的,畫得是顧棠站在一顆樹下, 這次林瑾畫得是在花園裏,顧棠拿着把扇子, 在那裏撲蝶。
林瑾的畫工是毋庸置疑的,在畫上,顧棠拿着扇子, 盯着一只停鮮花上的花蝴蝶,眼睛靈動,仿佛馬上就會伸手,随時撲向那只毫無戒備的花蝴蝶,閨閣女子的自在和嬌俏, 躍然紙上。
顧棠以前撲過蝶,但是後來就再也沒有撲過, 更是沒有了曾經的那份童趣和天真, 但是這并不妨礙她欣賞林瑾這幅畫上的自己,懷念懷念逝去的自己。
林瑾是用工筆畫的手法,畫中人物的頭發絲,衣服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 細致到了極點。
工筆畫繁瑣又需要大量的時間,林瑾不僅是人物,連畫中“顧棠”手裏扇子上的仕女圖,花瓣上的露珠,躲在花莖後的小蟋蟀等,都是如此的活靈活現,整個花園都“活”了。
“畫得可真好。”顧棠看着畫卷上的自己,忍不住驚嘆道,林瑾果然沒有讓她失望,這幅畫挂在書房裏,一點也不必那些所謂的書畫大家來得差,“當然,主要是你們小姐我好看,這幅畫才變得不一樣,對不對?”
“對對對。”
作為顧棠的小跟班,玉蘭和茉莉點頭,表示無比的贊同,再好的畫工,沒有個好看的人物,就會黯然失色,有她們小姐,這幅畫像才會變得這麽好看。
被玉蘭和茉莉吹捧着,顧棠舒坦了,讓她們把東西收拾好,帶着滿腹的好心情,躺到暖和的被窩裏,睡着時,嘴角都是帶笑的。
顧棠這邊是高興了,明面上一直和顧棠作對的靜書縣主這邊可就不太安生了,前文就提到過,靜書縣主給郭家的長子,生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子,過着自己的小日子,有兒萬事足的樣子。
當初,靜書縣主會選擇郭家,也是看中了郭家給出的承諾,在三十歲後,如果靜書縣主沒有誕下郭家的嫡長孫,才會納妾,那時的郭家長子為了追求靜書縣主,也是花費了不少的心思,靠着不錯的文采和一張俊臉,身後的清貴家世,報得了美人歸。
靜書縣主嫁到郭家的第三年,才産下了嫡長孫,中間又來不及修養多久,因為郭家想多幾個孫子的想法,又懷上了孩子,生下了一個女兒,和兒子湊成了一個好字,兒女雙全,也算得上是圓滿。
但是,她沒有想到,同床共枕近五年的人,她的枕邊人,背着,早就在外面有了外室,郭府裏的人還都知道,甚至她手底下的人,背叛了她,就瞞着她。
“嬷嬷,你說,他們是不是在背後,都在笑話我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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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書縣主靠在床邊,哭了一整天,眼睛紅腫,聲音嘶啞,兩個孩子都被哄着,在旁邊的屋子裏睡着了。
“縣主,是他們無恥,誰敢笑話您?老奴第一個就去撕爛了他們的嘴,”靜書縣主的奶嬷嬷端着藥和一碗白粥,遞到靜書縣主的嘴邊,“縣主,您把這甜粥喝了,再把湯藥喝了,就算不為您,也想想小姐和小少爺,您可不能夠在這個時候倒下,郡王爺他們很快就會回來。”
奶嬷嬷這句話,正正戳中了靜書縣主的心,她這個時候要是倒下了,不就是如了某些人的意,不行,她不能夠這麽意志消沉。
哭了一整天,幾乎沒有進食的靜書縣主端起白粥,就算是味如嚼蠟,也強迫自己,把食物吞咽下去,在這個時候,她不能夠倒下去,不能讓那些人,看了笑話。
靜書縣主吃得很慢,但是卻也是努力把這小碗粥給吞咽下去,然後端起另外一碗藥。
奶嬷嬷看着她家最不愛喝苦藥的縣主,端着藥,也只是微微皺着眉頭,就把一整碗黑乎乎的藥給喝下去。
這堅強的樣子,讓奶嬷嬷眼眶一紅,趁着靜書縣主低頭喝藥,沒有注意到她,用手拭去眼角的淚水,她們縣主,怎麽這麽命苦啊,要不是今天路上突發了事故,說不定,她們還被蒙在鼓裏,被人哄騙。
原來,今天靜書縣主也是早早的準備着東西,收拾細軟,帶着倆個孩子,來參加此次的四國大會。
本來,郭家長子,郭賢通和林瑾一樣,同樣在翰林院裏任職,只是在裏面熬了幾年的資歷,升到了五品官職,正好是可以來參加四國大會,但是就是這麽的不湊巧,在前幾天,偶感風寒,咳嗽不止,怕感染了靜書縣主和孩子,就自己去書房休息。
郭賢通的感冒一直沒好,反反複複,大夫說是太累了,需要靜養些日子,靜書縣主看郭賢通那面如白紙的臉色,也就幫着郭賢通告了病假,郭母又擔心兒子,要留在府邸裏照看,郭父早早的就來到四宜園,于是,靜書縣主就自己獨自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來四宜園。
但是,在路上,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才出了城門一小段路,靜書縣主的馬車就出了問題,突然就無法正常行駛,任由車夫怎麽使用手段,都沒有辦法,讓馬車正常行駛。
實在是沒有辦法,靜書縣主又沒有帶多餘的馬車來,停在路上,也不成,只能夠先讓下人們抱着孩子,回到城裏面,找間茶館的雅間,在裏面等着,讓人回去,行駛輛新的馬車過來。
這在茶館裏一等,就讓靜書縣主等到了不得了的一幕,她那面如白紙,每日都喝着中藥,卧床不起,咳嗽不斷的丈夫,正牽着一名女子的手,旁邊還跟着一個至少有四五歲大的男孩子,像是一家人一般,在店鋪裏逛着。
就算郭賢通臉上特意塗黑,還換了衣服和發型,做了修飾改變,靜書縣主還是馬上就認了出來,這個“一家三口”裏的丈夫,就是她朝夕相對的丈夫,郭家長子,郭賢通。
靜書縣主有些不願意相信,她派了心腹,去跟着這三個人,自己在茶館裏,坐立難安的等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靜書縣主抱着女兒,終于等到了下人的回報。
“啓禀縣主,奴才跟着那人,走到了……走到了……”
小厮支支吾吾,有些難以啓齒。
“說,他們去了哪裏,是不是郭府?”
“是。”
“那人是不是郭賢通。”
“奴才聽到,門人喊……喊他大少爺。”
說完,小厮就給靜書縣主磕了一個頭,根本不敢擡頭,看靜書縣主的反應,想當初,郭家長子去他們郡王和王妃那兒求娶縣主的時候,可是說得冠冕堂皇,非靜書縣主不娶,一心真心,日月可鑒,絕對不會辜負他們縣主。
其實,看到心腹的臉色時,靜書縣主心裏就已經一沉,但是她沒有想到,這郭賢通居然如此的過分,居然帶着人,就去了郭府。
養了外室,外室的孩子比她的兒子俊兒還要大,又長得這麽肖似郭賢通,簡直就是郭賢通的縮小版,就算她想違心的說不定時朋友的妻女,郭賢通去接,也說不過去。
郭賢通這樣子,又算什麽?
郭府的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他們瞞着她這麽久,她留在府邸裏的侍女小厮沒有一個和她提過此事,是不是被收買了?
……
在這一瞬間,想了很多,都不知道該怎麽辦,靜書縣主腦袋裏一片混亂,手上的力道就失去了分寸。
“哇哇哇!”
“縣主,小姐哭了,您的手快輕些。”
旁邊的奶嬷嬷趕緊把小主子從靜書縣主的手裏抱起來,輕拍着小主子的背部,哄着,“哦哦,小主子不哭,不哭。”
旁邊才兩歲,靜書縣主的兒子,郭俊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妹妹突然哭了,母親也看着不開心的樣子,但是因為親近母親的本能,懵懵懂懂地踢踏着腿,讓侍女把他放下來後,走到靜書縣主的旁邊,用稚嫩地聲音喊着,“娘親,不……不難過。”
“俊兒,俊兒,嗚嗚嗚,”靜書縣主一下子就失控了,彎腰抱起兒子,把頭埋在郭俊的小肩膀上,“以後,以後可能只有我們母子三人,相依為命了,嗚嗚。”
“嗚嗚嗚,娘親,不哭,俊兒,難過,嗚嗚。”
還說不了太完整的話,郭俊也被靜書縣主這突然的爆發給吓了一條,也癟着嘴巴,一邊努力安慰着靜書縣主,一邊也害怕得哭泣起來,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雅間裏,突然傳出哭泣聲,有店小二上來想看看情況,被門外站着的侍衛給攔下了,用家中小主子哭鬧的理由,塞了塊銀子,打發了。
靜書縣主從嚎啕大哭到無聲的哭泣,她從未在衆人面前失态過,只是太壓抑,要是發洩下自己的難過,她一定會支撐不下去。
靜書縣主後來想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忍住難過,寫信,讓心腹飛鴿給出去游玩的父母回來,幫她主持公道,自己帶上錐帽,帶着兩個孩子,坐到新的馬車上,來到這四宜園的。
因為這件事情,靜書縣主完全沒有任何的心情出去,告了假,說是要照顧兩個孩子,就沒有去赴宴和看武鬥,悶在房間裏。
兩個孩子雖然懵懂,卻也是母子連心,陪伴在靜書縣主的身邊,母子三人在房間渡過了一整天。
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靜書縣主幾乎是把自己這大半輩子的眼淚都流幹了,眼睛澀澀的,再也哭不出來。
因為情緒起伏過大,又整日滴水未進,靜書縣主也是差點昏倒,到了下去,就開始發起低燒,讓大夫把脈,開了藥,到了現在,被奶嬷嬷一勸說,才稍微好點,又了力氣。
“俊兒和月兒這麽樣?都睡着了嗎?”
靜書縣主把空掉,只剩下些中藥殘渣的碗放回去,拿着手帕擦着唇邊的藥汁,啞着聲音,問道。
“小姐和小少爺和了安神藥,都睡了,”奶嬷嬷把藥碗放好,起身幫着靜書縣主,把她的被角掖好,不留一點空隙,不冷到靜書縣主,“縣主,您今日安心睡,等郡王和王妃回來,一定給您做主。”
“我知道了,嬷嬷,你照顧了我,也快快去休息下吧。”
靜書縣主躺好,露出虛弱的微笑,安慰着替她罵了大半天郭賢通,還要照顧孩子的奶嬷嬷。
“好,老奴這就去休息,您要是有什麽吩咐,外頭安排了守夜的,縣主您喊就行了。”
“嗯,嬷嬷,你身子骨不好,熬不得夜,快去吧。”
看靜書縣主反過來關心她,奶嬷嬷嘴上說着,吹滅燭火,心裏卻是在咒罵着郭賢通,她家一個好好的,知書達理的縣主,纡尊降貴,嫁到你們郭家,不僅沒有好好照顧,還敢磋磨,對不起她們縣主,簡直是無恥小人,下流,卑鄙,惡毒……
走出門,奶嬷嬷叮囑着外頭輪值的侍女、丫鬟,要是一旦傳來異響,就馬上沖進去。
“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侍女們也是一臉的嚴肅,她們也知道,嬷嬷是擔心縣主會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兒來,嬷嬷不說,她們也會注意的,縣主待她們好,她們也看不慣郭家人的行徑。
等到奶嬷嬷出去,靜書縣主本來閉上的眼睛又睜開,頂着頭頂的床帳,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最後,臨近拂曉時,靜書縣主才微微閉上眼睛。
整整一夜,都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