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14.

今年的中秋節只怕只有暴雨傾盆了。團團難得有點多愁善感,撐着下巴和張大娘并肩坐在窗前。

接連不斷的特大暴雨成功讓Q縣的江、河、水庫等處水位嚴重超過警戒水位線,漲起了洪水,如今街上最高水位已經到成人膝蓋,但這雨并沒有要停的勢頭,發展成大型洪災簡直指日可待。

團團苦惱地看着院裏的小池塘,想着要不要帶着張大娘離開這裏。

街上已經展開救援,她其實只要打個電話報個警,要離開還是很容易的。

而隔壁的那對雙胞胎家,在昨天便大包小包地上了一輛卡車,據說是去鄰省避難去了,以後回不回來,還得看這邊情況。

團團有顧慮的地方,她怕張大娘不會和她走。

但這麽耗下去實在不是辦法,院裏的水已經漫到臺階上,時不時沖上門檻。儲備的食物已快耗盡,飲用水也早就告急了,院裏的井水沒法用,街上幾乎每個商店的瓶裝水都賣了個一幹二淨。況且如今這種情況還有幾家商店會開門的,開門的那些不乏黑心商店,發災難財,雜七雜八的東西要價都是平時的十幾倍,水就更不用說了。如果雨不停,留在這裏就等于等死。

團團不敢把這邊的事告訴老爸,但隐隐擔心他看到新聞會找人把她押回去。

但另她想不到的是,元成親自來了。

祁河開了一輛越野車,在團團還在屋裏發愁的時候,他已經和元成到了小院門口。

祁河穿了雨衣長筒靴先下車,然後将同樣裝備整齊的元成扶了下來。

“要不還是我去把他們接出來,您在車上等着吧?”祁河看元成差點站不穩,忙扶穩了他道。

元成擺擺手,站穩了便向小院裏走。

團團看到老爸的時候幾乎眼淚汪汪。

元成繃不住嚴肅臉,一開口便是帶着心疼的詠嘆調。

“我的乖閨女啊,可苦了你了。”

祁河在一旁掉了一地雞皮疙瘩,但這麽多年,面不改色的功夫早已練得爐火純青,因此他也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

由于元成身上濕漉漉的,兩人就沒有深情擁抱了,元成對此很遺憾,表示回去一定要補上來。

四人在屋裏坐了,元成咳嗽了一下,一本正經的開口:“大姐啊,你看這雨下這麽大,外面的水都到膝蓋了,這是發洪災了,這雨不管停不停,如今這地方那都不能住人了啊,不如你和我們一塊走吧。”

團團也在一旁附和:“對啊,大娘,我們一起去S市吧,我知道你舍不得這裏,等以後這邊洪災退了,情況穩定了,我們再回來好不好?”

張大娘和藹地笑,眼裏卻有些悲傷:“姑娘,我不走,謝謝你們,我不走。”

“為什麽?”團團忍不住着急。

“我還要等我兒子回來呢,”張大娘眼裏帶着淚光,“他一輩子不回來,我就一輩子不走。”

團團愣在那,她其實一直知道張大娘在等張遠,因為她隔壁那間房永遠是整潔幹淨的,大娘曾經告訴過她,那是張遠的房子。

她不知道該如何對大娘說,張遠已經死了。

“大姐。”元成突然開口。

團團意識到什麽,連忙大聲打斷老爸:“爸!”

元成卻沒理會團團,繼續道:“大姐,是我對不起你。”

“張遠如果是你的孩子,那他一年多前就去世了,是我的錯,沒能救他。”

“爸,你在說什麽!”團團在一旁哭道,“明明是我的錯,是我沒去救他,他還打了電話給我,我都沒去救他。”

“大娘,都是我的錯。”團團蹲在張大娘面前,泣不成聲,“都是我的錯,讓張遠死了,我應該去救他的。”

“他是怎麽死的。”張大娘卻情緒平靜,只是眼神空洞,“好姑娘,你告訴我,他是怎麽死的?”

“他……他……”團團擦了擦淚,說不出口。

“沒事,你說!”張大娘突然放大嗓門,聲音哽咽。

團團被吓了一跳,身子抖了一下,哆嗦道:“他借了高利貸賭博,輸了,還不上,就……就……被人打死了。”團團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

當初張遠幾乎欠了上百萬,他向團團求助,團團哪裏拿的出那麽多錢,除非向元成祁河求助,但不管向哪個求助她最終都會被逼得離開張遠,并且那兩人都不見得會拿錢來救張遠這樣的人,偏偏那個時候她就像鬼迷了心竅,一心不願離開張遠,這事也就一直拖着,直到那天出事。

張大娘聽清了,痛哭道:“那是他活該,活該啊,幹什麽不好,借高利貸賭博!那是他自己不要命,我怎麽能怪你們呢!”

團團在車上連着給葛耽打了兩個電話,結果都在通話中。

團團皺眉,早知道就應該厚着臉皮把劉義軍的號碼要來,葛耽這小子真不靠譜。

“和誰打電話呢?”元成在一旁問。

“爸,你有沒有劉義軍的手機號?”團團抱住老爸胳膊,讨好地看着他。

元成奇怪:“你不是和他合不來嗎,怎麽又要人家號碼了?”

“誰說我和他合不來了,那是你的錯覺。”團團抵死不承認之前與劉義軍鬧得不愉快的事。

“嘿嘿,”元成賊笑,“小丫頭片子,你老子我有一雙火眼金睛,你當我看不出來,說,最近發生什麽了,轉變這麽大?”

“沒發生什麽。”團團松開元成胳膊,莫名又有點失落。

“我記得劉義軍是去老家養病了吧?”祁河在前面搭話。

“回老家養病?”元成疑惑道,“沒聽說他有什麽病啊。”

“那病也不是很嚴重,就是受不得寒,不能感冒,一感冒就很難好。”

元成聞言若有所思。

祁河看了一眼後視鏡,發現團團突然情緒低落,于是道,“怎麽了,表白被拒了?”

“哪有什麽表白!”團團朝後視鏡瞪了一眼祁河,扭開頭。

越野車開得很慢,團團看到一條地勢較低的街道水已經漫到搜救的人的大腿了,一時不由得擔心劉義軍他們一家,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雖然如今這車上就她和祁河老爸三人,張大娘沒來,但接了劉義軍他們,也肯定是坐不下的,不知道他們自己有沒有車。

先前張大娘執意不肯走,元成親自找來,自然不會答應團團留下來照顧張大娘。祁河為了讓團團放心走,便答應先把張大娘送到附近的受災群衆安置點,好在這次張大娘沒再拒絕。

團團提出以後再來看她時,她卻拒絕了。

“我不需要你同情我,也不需要你因為愧疚照顧我,你沒來之前,大娘一樣活得好好的,你是個好姑娘,別因為張遠那個混蛋小子耽誤了你。”

元成怕團團說傻話,截下話頭:“大姐,話不能這麽說,團團來照顧你,那也是看在你年紀大了沒人在身邊陪着,不放心,團團這次回去還有很多事要做,以後估計再來也不方便了,不如這樣吧,我給你請個保姆,你看怎麽樣?”

“不必了,”張大娘神色有些冷淡,“不勞你破費了。”

“不破費,”元成笑笑,“就這麽定了,等災情穩定下來,我就給你找個妥帖的,以後的日子裏彼此做個伴也好。”

團團想插話,被祁河在一旁拉住。

從安置點出來後,祁河敲了下團團的腦袋:“你還真想照顧她一輩子不成?”

“有什麽不可以?”團團捂住額頭不高興道,“要不是因為我最後沒去,她兒子也不會死了。”

祁河聞言不禁生氣:“你覺得那些人會讓他活着?他欠了那麽多錢,還不上就只有拿命來抵,你照顧他媽媽這麽久早就仁至義盡了,更何況你從來就沒有欠過他們什麽。”

團團嗫嚅着說不出話來。

祁河又道:“叔叔怕你不放心,還特地給她安排了保姆,這還不夠嗎?你覺得自己有愧,就想着一直照顧她,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爸爸,他也老了,自己女兒不在身邊,反而一直去照顧別人的父母,你讓他怎麽甘心?”

團團徹底沉默下來。

“劉義軍老家是在Q縣嗎?”元成突然在旁邊問道。

“嗯,”團團沒精打采的應了一聲,“我們去接他們吧。”

然而就在元成剛想開口說話的時候,團團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葛耽。

團團振作精神,喂了一聲。

“喂什麽喂,漲洪水了,你在哪?打電話給你怎麽不接?”那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問。

“我在街上,我爸來接我了,”團團倒沒跟他生氣,反而很高興他能惦記自己,“我先前也打給你過,估計撞上了吧。”

“那行吧,我還以為你傻乎乎地坐那等死呢。”葛耽氣勢降下來,顯然是放心了。

“你們現在怎麽樣?”團團關心道。

“我們明天早上的航班去S市,現在已經雇了大車,準備去省會。”葛耽難得認真回答團團的問題。

“你哥怎麽樣?”團團猶豫了一下,知道葛耽可能會跟她鬧別扭,但還是問了。

“不怎麽樣。”卻沒想到葛耽沒跟她發脾氣,反而情緒低落下來。

團團心裏一緊,忙問道:“那他到底怎麽了?”

“沒什麽,”葛耽卻不肯說,“我挂了。”

那邊嘟的一聲,果然挂了。

團團心被葛耽吊起來,不免越發擔憂,忙問祁河:“我們是不是明天早上的航班?”

祁河道:“是啊,怎麽了?”

團團心裏暗暗祈禱,可一定要遇上啊!

元成在一旁看着,将自家女兒緊張擔憂的情緒盡收眼底。心裏又不由發苦,這才把人從那院子裏帶出來多久,眼看着就像又要跑出去,這回要是真走了,只怕有去無回啊!

真是想抹一把辛酸淚啊。

車子出了Q縣便不再往城裏開,而是直接上了高速。

Q縣附近的高速公路暫時還沒沒受到太大的影響,到目前為止還未被封鎖。

團團忍不住回頭看,她知道,這次一走,只怕很難再回來了。

晚上十點,車子接近省會,到這邊雨雖然還在下,但已經非常小,接手祁河開車的元成打開了越野車的收音機。

一段音樂之後,簡潔有力的男聲響起。

“聽衆朋友們好,這裏是H省當地新聞欄目,下面播報幾則快訊。”

“因連日暴雨導致整個H市河流、水庫水位大幅上漲,現已引起城區洪災,重災區之一的Q縣街道最高水位已到搜救人員大腿,給搜救造成極大不便。”

“今日晚八點三十分左右,H市邊郊田七村的一處山谷因連日暴雨引發特大山體滑坡,山谷中僅有的四人現已逃出。”

“晚間九點,洪災重災區Q縣附近高速公路青河路段發生山體滑坡,并因一直不停的暴雨引發泥石流,該路段現已封鎖,暫無人員傷亡。”

……

團團窩在後座,迷迷糊糊聽着,後知後覺道:“太可怕了。”

元成将收音機關了,道:“還有一個小時就到酒店了,閨女可以睡會,等下爸爸叫你。”

祁河坐在副駕上回頭看了一眼團團,見她眯着眼迷糊的模樣不由笑了笑,真是好險,再晚一點,估計他們就被困在Q縣出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 ̄▽ ̄)~換個表情繼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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