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蛟龍圖案

烏鴉的師父是用毒高手,既然懂用毒,自然懂得用藥,靈犀身上的病在烏鴉手裏也不算很難醫治。他私底下抓了幾味溫補的藥給靈犀吃,吃完之後身體果然好轉了。靈犀喜不自勝,又追問他能不能醫治失憶之症。

烏鴉很腼腆地說:“那個其實也不難,只要疏散大腦裏的淤血,記憶自然就恢複了。”

靈犀歡喜起來,還要說什麽,藍貝貝咚咚咚地站在外面敲門,不耐煩地說:“飯都涼啦,你們兩個有什麽可聊的,說來我聽聽。”

靈犀高高興興地下樓吃飯。烏鴉也朝他笑了一下,跟在靈犀的身後。

客棧大堂裏準備了幾樣清淡的小菜,白米粥裏切進去幾片紅蘿蔔片,炒青菜炒豆芽裝了兩盤子,中間還放了一碟白切牛肉,肉片上淋了辣椒汁。

烏鴉先給靈犀盛粥,然後端起茶壺洗了兩人的碗碟,這才坐下來吃飯。兩人吃得很文雅,只有輕微的碗碟碰撞聲音。

藍貝貝宛如公主似的,單手搭着樓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下來。目光沉沉地掃過大堂裏的衆人,最後朝烏鴉遞了一個眼色。

烏鴉一愣,筷子裏夾着肉片放進嘴裏,他茫然地端起碗喝粥,想了想,又繼續吃起來。

藍貝貝的暗示完全不起作用,只好用明示了:“烏鴉,陪我出去走走。”

烏鴉還沒吃飽,很委屈地哦了一聲,把手裏的饅頭塞進嘴裏,跟随他的腳步出去了。

南方小鎮的陽光很刺眼,兩個人走走停停,藍貝貝舉目四望,像要找個隐秘的地方做點見不得人的事情,最後他倆停在一個賣米粉的小巷子裏,兩個長腿的男人坐在低矮的凳子上,藍貝貝沉下臉,聲音很嚴肅:“你最近越來越沒規矩了。”

烏鴉本來就不是下人,他的地位類似于被雇傭的保镖。聽了主人的訓斥,他一點愧色都沒有,反而很茫然地睜圓了眼睛,希望他能把話說得明白一點。

藍貝貝板起臉:“你早上跟靈犀說什麽了?”

烏鴉很老實地說:“我是不介意複述一遍的,但您當時已經聽見了,所以,您到底要說什麽。”

藍貝貝瞪着他,最好直截了當地說:“我是你的主子,她不是。你沒必要讨好她。”

烏鴉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您不想讓我為她治病嗎?”

這就是藍貝貝的本意,但是經烏鴉講出來,他還是有些羞惱,最後漲紅了臉,大聲說:“是的!不要給她治病,她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好。”

烏鴉沒有說話,但是看着他的樣子有些古怪。

藍貝貝沒必要解釋,但是面對這個少年質疑的神色,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她是從樓上跳下來自殺,腦子才摔壞的,要是恢複了記憶,說不定她會再跳一次。她丈夫殺了她的父親,她自己又流産,被丈夫背叛,又被強|暴……”藍貝貝說到這些,一點都不臉紅,最後總結道:“她真的是一個非常悲慘的女人。”

烏鴉整個人都呆住了,他不敢想象一個女人經歷了這些是不是還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而藍貝貝盯着他有些發白的臉,知道自己的話起了效果。他倒是沒有反省靈犀的一部分災難都是由他帶來的。

兩個人沉默着,靈犀穿着雪白色半舊襦裙微笑着走過來,她跟攤主要了三碗米粉,坐在兩人旁邊的凳子上,又笑道:“你們倆說體己話呢,還要跑這麽遠躲我。”

她抄起筷子攪了攪米粉,卷起一團塞進嘴裏,然後她看見烏鴉注視着自己,眼神憂郁的好像滴下淚來。

“額……”靈犀把嘴巴閉上,推給他一碗:“你也有啊,別看我。”

藍貝貝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三個人埋頭吃米粉。這是南方邊陲之地才有的小吃,不是本地人很難吃慣,藍貝貝用筷子挑起了幾根,興致缺缺地說:“這東西粘得像鼻涕。”烏鴉也不是很有胃口的樣子。靈犀紅光滿面地說:“我覺得很好吃呀。”把他們倆的飯碗都挪到自己這邊了。

烏鴉起身去結賬,藍貝貝注視着她說:“連這麽難吃的東西都吃得慣,以後可以在南邊生活了。”

靈犀放下筷子仰起臉,海風慢慢吹過她的臉頰,她往米粉裏放了一點辣椒醬,繼續吃的興致勃勃。

再過一天,他們就可以出海了。鳳凰島已經成了白地。但是藍貝貝那麽有錢,随便在南海找個小島就能發展成一大片産業。他展開地圖給靈犀看,指着一個小黑點說:“這是我的新家。”

靈犀用手指比劃了一下,發現只有兩指長,就笑道:“很近嘛。”

說的藍貝貝和烏鴉都笑了,烏鴉道:“其實很遠的,坐大船要走三天。”靈犀就又想起另外一事,問道:“你最近怎麽不給我藥了?”

烏鴉有些尴尬,讪讪地走開了。

藍貝貝買了一艘三層樓高的大船,在臨出海前,他們三個每天積極地出門買東西。靈犀買胭脂水粉和首飾衣服。藍貝貝買香料珠寶和衣服,只有烏鴉比較務實,買了很多吃的喝的。

這天下午三人在客棧裏午睡醒來,相約去樹林裏摘菠蘿蜜。烏鴉背着一個大竹筐走在前面,靈犀和藍貝貝朦胧着眼睛跟在身後。藍貝貝用手帕托着一小塊石頭給她看:“你猜這是啥。”

靈犀遠遠就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定睛看了看,猜測道:“屎……”

藍貝貝唰地把手帕收起來,繃着臉不理她。烏鴉哈哈大笑,又說:“猜得也差不多啦,這是龍涎香。”

靈犀一聽,興奮了起來:“再給我聞聞。”

藍貝貝閃身就跑,靈犀正打算追,被烏鴉一把按住。他仰起臉看天,遮天蔽日的樹林裏,只有幾只野鳥吱吱飛過。

“有人。”烏鴉低聲說。

藍貝貝渾不在意:“也許是本地人來摘榴蓮的。”

靈犀倒是有點害怕了,她緊貼在烏鴉身邊,嘀咕道:“昨天夜裏我窗口好像有人,推開門卻不見了。”

三人都沉默了一會兒,烏鴉懷疑地看着藍貝貝,藍貝貝急忙說:“不是我!我沒那麽變态啦。”烏鴉想了想,安慰道:“沒事的,就算有壞人,我也能保護你們。”烏鴉武藝高超,的确是一名出色的保镖。

于是三人又繼續往密林深處走,手裏拿着小鐮刀砍掉礙事的荊條藤蔓。三個人走遠了,樹叢裏才慢慢走出來十幾名黑衣人,俱是錦衣華服,腰佩長劍。衆人整齊地站在羲和帝身後,一言不發。

羲和帝沉着臉,身體僵硬得宛如一支标槍。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靈犀笑得這麽開心了。

烏鴉揮舞着鐮刀,把樹枝上的榴蓮砍下來,他擦擦額頭上的汗,無可奈何地說:“你們兩個幫幫我啊。”

藍貝貝和靈犀裝作聽不見,兩個人正忙着摘紅豔豔的鳳凰花。藍貝貝很艱難地把她抱到樹上,又伸長了手叫到:“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靈犀捏起樹幹上的毛毛蟲,一只一只地往藍貝貝身上扔,藍貝貝吓得又叫又跳,很生氣地找樹枝想把她戳下來。他正低着頭在地上尋找,不提防看見了一雙鹿皮靴子。然後他擡起頭,與羲和帝打了個照面。

烏鴉反應很快,他扔了鐮刀竹筐,很迅速地抽出長劍,移步到靈犀身邊,又低聲說:“主人,到我這裏。”他不認識這一群陌生人,但也瞧得出來為首那人來者不善。

藍貝貝注視着羲和帝,臉上沒有了一貫的輕薄浮蕩,他眼神很堅決,像是準備決鬥似的。

“你再晚來一步,我們就走了。”藍貝貝很挑釁地開口:“可是你來了,也帶不走她……”他一句話沒說完,小腹被狠踹了一腳,整個身子平平地飛了出去,撞到幾丈外的大樹上滑落下來。

烏鴉揮舞着長劍飛過來,羲和帝一手握住劍刃,硬生生地奪了過來,咣當一聲扔在地上。立刻有十幾把鋼刀齊刷刷地壓在烏鴉的脖子上。

“這是我跟他的事情。”羲和帝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藍貝貝擦擦嘴角的血站起來,大聲說:“烏鴉你不要插手。”他踉跄了幾下,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攥緊了拳頭。或早或晚,他們兩個都該打一架的。

藍貝貝一拳頭揮過去,沒碰到羲和帝的臉,然而被他攥住了手腕,微微一扭,咔擦一聲腕骨被掰斷了,旁邊響起女人的尖叫聲。羲和帝略一愣神,臉上就被藍貝貝打了一巴掌。

這一場決鬥很快發展成了單方面的毆打,幹燥的樹林裏,不時響起拳頭撞擊肉體的聲音,骨骼拗斷的聲音,聽的人頭皮發麻。藍貝貝倒也有種,被打成這樣也沒哭叫過一聲。

“朕瞧不上你這種畏縮愚懦的人,”羲和帝聲音微微喘息着,冷冰冰地說:“可靈犀偏偏要跟你走,”他收了拳腳,因為藍貝貝已經被打成一堆碎肉了。他似是嘆息地說:“好好待她。”

然後他轉了身走向了靈犀。靈犀還站在樹上,眼看着這個渾身是血的男人一步一步走近,靈犀後退了幾步,逃無可逃地緊緊握住樹枝。

羲和帝伸出手,手指剛好碰到她的裙角,他的聲音很溫柔:“靈犀,快下來吧。”

靈犀不認識他,然而下意識地喊:“大哥?”

羲和帝很高興地點點頭,然後雙手一沉,溫香軟玉抱滿懷。羲和帝怔了怔,很愛憐地蹭了蹭她的鬓發,半晌才把她放下。靈犀狠狠地推開他,飛似的沖向藍貝貝,摸了摸他的鼻息,這才松了口氣,又大聲哭泣道:“貝貝!你快醒過來啊。”

羲和帝只好苦笑,低頭看了看胸口那支短短的匕首,幾縷鮮血順着刀刃流下來,她力氣不大,不然這一刀可以紮破心髒了。

羲和帝想把這把刀拔|掉,想了想又算了,靈犀就是他心口的一把刀,拔不拔都是疼的。

他慢慢走到靈犀面前,彎下腰盡量做出很溫和的樣子:“靈犀,大哥要走啦。你把手伸開,大哥最後送你個小玩意兒。”

靈犀很害怕地坐在地上,她的臉色蒼白,顫巍巍地舉起了雙手。羲和帝聲音很輕柔,教她把手掌攏成一個球狀。然後他從袖子裏捧出一個很小的兔子放在她手心。

“我剛才在樹林裏走路,看到這個就在想,你大概會喜歡的。”說完,想摸一摸她的頭發,但最後他什麽也沒有碰。他站在那裏,安安靜靜地注視着靈犀。

靈犀臉頰豐潤,雙目漆黑靈動。她伸手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微微笑了一下,她的手背上有幾個小酒窩,指甲幹淨整潔。她離開他之後,日子過得很好。

羲和帝溫柔地凝視着她的微笑,他現在想,他不一定要得到她的人,有她的一個微笑就夠了。然後他很果斷地轉身離開。而他的那些禦前侍衛們也齊刷刷地收了刀劍,默默跟在羲和帝的身後。

樹林裏枝葉繁盛,羲和帝的黑色長袍在風中飄揚,衣袖邊緣是金線繡成的蛟龍圖案,那蛟龍在陽光下閃着很好看的光芒,然而這光芒也很快消失在密林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藍貝貝: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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