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麽意思?”

“爹當年敗在對方的劍下,将來孩兒讓他敗在我的劍下!”

“哈哈哈哈……真是童稚之言,你如能拜在他的門下,習得了他那套奇詭的劍法,為父也就滿足了。”

少年點點頭,表示順服,不再争辯,改口道:“爹,僅憑黑衣蒙面,怎能分辨是否是當年的那劍手呢?”

“很簡單;對方劍術玄奇古怪,決不似中原流派,而最大的特征是劍身上有一種彈震的力量,碰上功力差的,兵刃脫手,功力高的阻滞招式,使對手無法盡晨所長,當然,只有落敗的份了。”

“這麽說,那劍法是天下無敵了?”

“不盡然,天下豈有真正無敵的劍法,能人頭上有能人,一山更比一山高,只不過特殊的高手難逢難遇罷了。”

少年點了點頭,把這些話默記在心裏,表面上他算是聽從父親的話了,其實,在他尚未成熟的心靈中仍堅持原來的想法。

黑衣蒙面人,怪劍法,劍身上有一種彈震之力發出。

他在心裏重溫了一遍父親的話,生怕記不住似的。

“孩子,我們回屋去。”

“爹,孩兒想打獵去。”

“你上午的課業沒完。”

“下午補吧。”

“孩子,我不喜歡你四處亂闖。”

“爹,那也是鍛煉身手的方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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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對,但是……”

“但是什麽?”

“如果不幸碰上仇家……”

少年滿臉不悅之色,道:“爹動不動就說仇家,自孩兒記事起,就聽爹這麽說,至少也有幾百次了,幾曾見過什麽仇家?”

中年男子面色一肅,道:“孩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爹到底有多少仇家?”

“很難說,也許遍地都是,也許人家已經忘記了爹這個人。”

“孩兒不解。”

“以後會告訴你的。”

“何不現在呢?”

“你還小。”

“哼,又是這句話。”

“孩子,唉……”

“爹,孩兒說錯了,向您賠不是。”

“乖孩子,這倒不用,你記得我日常叮囑你的話嗎?”

“記得,無論什麽人,都不許說出爹的名諱。”

“嗯。” .

“孩兒去打幾只山雞給爹下酒。”

“你還是要去?”

“孩兒會小心的,”

“好,你去吧,早些回來,跟媽說一聲。”

“好的。”

少年喜孜孜地跳起身來,如飛向茅屋奔去。

中年男子望着那小小身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道:“這孩子天份極高,是一塊練武的好材料,跟着我勢将誤了他,何處去訪名師呢?”

少年奔進屋內,帶了弓刀之物,出門親了親母親的額頭,飛躍而去。

做母親的播了搖頭,幽幽一笑:“淘氣!”

中年男子回到了屋內婦人身邊,溫柔地道:“淑筠,十多年了,你還是不能原諒我當年不得已之錯……”

婦人眼圈一紅:“我沒有怨你。”

“但你終日痛苦,使我心裏不安。”

“方哥,也許我不對,但我是女人啊!”

“淑篤,忘了吧!”

“我怎麽能忘……得呢?”

“吾兒聰明伶俐,将來非池中之物,難道不能使你安慰?”

婦人的淚水終于滾落粉腮,凄然道:“那是另一回事。”

“孩子長大了……”

“什麽意思?”

“他懂得很多。”

“你們在澗邊談了些什麽?”

“他問起你嘆氣愁苦的原因。”

“你告訴了他?”

“沒有,他還問起你的年紀,他不信一個三十出頭的人會兩鬓霜白。”

“方哥,你五十不到,但也一樣使人有花甲之感了。”

“筠妹,我并不比你好受啊……”

且說少年一個勁地奔入山中,如一頭小鹿在林間馳走。轉眼間,已越過兩重山峰,來到了一個坡地林中,憑着經驗,在搜索山雞的蹤跡。

“嗖!”

一只山雞從叢中沖天而起,少年不慌不忙,一彈彈了出去。

“咯”地一聲啼叫,山雞應聲而落。

少年展顏一笑,縱身過去撿取,手方伸出……

一個脆嫩的聲音道:“喂!你倒會撿現成的!”

少年一驚縮手,擡頭望去,不由得呆了。

眼前是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小姑娘,從衣着上看決非平時見過的山裏人。

她很美,美得像母親所說的故事當中的小仙女。

少女雙手叉腰,鼓起兩個紅紅的腮幫子。嬌聲道;“你不會說話嗎?”

少年這一來被喚回了自尊心,冷冷他說:“誰不會說話?”

“會說話怎不開口?直着眼睛看人?”

少年一時答不上來,紅着臉俯身又要去撿那只山雞……

少女大聲道:“喂,你真要撿現成的?”

少年可來氣了,沉下臉道:“什麽叫撿現成的?”

“別人打的東西,你不是撿現成的?”

“你要臉嗎?”

“你要臉?”

“這山雞本來是我打下來的……”

“不害臊!”

“不要臉!”

“你敢再說一句?”

“不要臉,怎樣?”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印在少年的臉上,打得他臉上熱辣辣的,一股怒氣直沖上來,舉手就是一掌,掌至中途又突然停了下來。

少女嫣然一笑:“你也會一手?”

“嗯。”

“為什麽不打了?”

“好男不跟女鬥。”

“格格格格……”小姑娘笑得前仰後合。

少年寒着臉道:“這有什麽好笑的?”

“你一口大人腔,怎不好笑?”

少年面上一熱,突然間他意識到有一種沖動,很希望能與這女孩親近親近,這是他自小生長深山輕易見不到生人,同年齡的還是頭遭碰到。

“你如果喜歡這山雞,送給你好了。”

“要你送,這分明是我打的!”

少年的怒火又升了上來:“憑什麽說是你打的?”

“你又憑什麽說是你打來的?”

“我用彈弓打的,不信看雞身上的彈痕!”

“我用金釵射的,不信看雞身上的金釵!”

少年怔了一怔,道了聲“好”俯身拾起雞,用手一比,道:“看頭上的彈痕是假的嗎?”

少女的眼睛烏溜溜一轉:“你看雞喉上是什麽?”

少年審視,不由得呆了。山雞的咽喉上果然插了一支小小的金釵,頭尾貫穿,只露出了分許長短,單憑這一手法力道,自己便遜色多了。

少女伸指拔出金釵,插回頭上,脆生生地一笑:“我們是同時打的,你的弓法不錯。”

少年仙讪地道:“不及你的手法!”

少女偏頭一想:“你是從哪裏來的?”

“山那邊,你呢?”

“也是山那邊!”說着用手一指,與少年住的方向正好相反。

“你—個人出來?”

“嗯,不過我是第一次跑這麽遠………”

“多遠?”

“總有十來裏吧!”

“哦、我不遠,翻過兩座峰頭便是。”

“你家裏有些什麽人?”

“爹,媽,和我。”

少女神情黯然:“我只有媽。”

少年眉頭一皺道:“就只你和你媽住在這深山裏?”

“嗯,那有什麽?我媽本領大着呢,什麽都不怕!”

“哦。”

“我叫周小玉,你叫什麽?”

“我,我……”他記起父母的叮囑,別随便向陌生人提名道姓,但人家已經自動說出了姓名,而自己……

“你沒有名字?”

“當然有!”

“名字不雅,見不得人?”

“我叫吳維道。”

“呀,好名字!你今年幾歲?”

“十三。”

“我十二。小你一歲。”

“你能常出采玩嗎?”

“媽不讓,但我會溜出來!”

吳維道看了看日色說:“我該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到前面的峰頂上等你。”

周小玉點點頭:“我準來!”

倆小孩依依不舍地分別,等周小玉走遠了,吳維道才想到山雞在自己的手中,竟忘了要她帶走,眼看已追她不上,而且也過了中飯時間,只好懷着一顆既興奮又惆悵的心情奔回家去。

從這一天起,兩小的身影,笑聲,經常出沒在十裏之內的深山巨谷之間。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雙方的情意,随着時日增進,但那完全是純真的。十二三歲的孩子,當然不懂得兒女之私情,即使有那麽一點點,也只是下意識中一種模糊的影子而已。

轉眼之間半月過去,兩小已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每天必須見面不可。

這一天一大早,吳維道不顧父母的阻止,拿起弓刀,又到了每天與周小玉會面的峰頂。

等了将近一個時辰,仍不見周小玉的影子,吳維道有些氣惱,但也有些焦灼。

他想:昨天已經約好,今天去獵獐子,她到現在還不來,定是有意怄我。我非想辦法唬她一下不可。思忖間,左右一陣顧盼,忽然有了主意。他折了一些枝條,在原地安設了一個捉山雞的機關,然後又坐下來癡癡地等。

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

他下意識地用那柄打獵用的短刀,在石上刻着: “小玉、小玉……”石頭刻滿了還不見小玉的影子。

看看日色傍午,他氣呼呼地站起身來, 自言自語地道:“哼!你不來,明天我也不來。讓你一個人等……”

就在此刻,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了,正是周小玉。

他想背過身去不理她,但又硬不起心腸,只氣鼓鼓地站着。

周小玉腳步有些蹒跚,有氣無力地挪着腳步,那平素挂在臉上的天真的笑容,連一絲影子都找不到了。

漸行漸近,他才看出她的眼睛有些紅;心頭不由一震。

她沒像往常一樣撲過來,在丈外就停住了。

吳維道脫口說道:“小玉,怎麽回事?”

周小玉被他一問,竟哭了起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吳維道不禁有些手足無措。

周小玉舉步再進,吳維道突地大叫一聲:“別過來!”

周小玉一怔,跺了跺腳道:“連你也欺負我!”

吳維道一窘:“小玉,誰欺負你了?”

“我媽。”

吳維道一笑:“你媽欺負你,我毫無辦法。”

小玉拭了拭淚痕,嗔道: “人家難過死了,你還笑得出來!”

吳維道用手中短刀一挑藤索,數根枝條暴彈而起。

周小玉惑然道:“這是什麽?”

吳維道扮了個鬼臉:“本是見你遲遲不來,做好機關吓唬你的。”

“為什麽不了?”

“因為怕見你哭!”

周小玉小鼻子一掀,小嘴一噘,哼了一聲,翻着淚汪汪的鼻子道:“讓你去使壞,以後人家不來了,看你作弄誰!”

“小玉,你不再來了?”

“嗯。”

吳維道眼圈一紅,賭氣他說:“你現在就走吧!”

周小玉幽幽地走近他的身旁,勉強一笑:“騙你的,我還來的,不過………”

“不過什麽?”

“不能每天來!”

“為什麽?”

周小玉鼓起腮幫手,強忍着打滾的淚水道:“媽不許我出來,她從來罵過我,但今天打了我……我,是偷着跑出來的。”

“那是我錯怪了你。”

“道哥,我不能使媽太傷心,我……我不能天天來!”

吳維道低頭想了一會,道:“小玉,我每天都來等你,不管你來不來。”

“道哥,你真好。”

“小玉,今天我們多玩一會,以後不知道幾天才能見一次面!”

“好,我們還是照昨天說的,去獵獐子?”

“不,我們還是多談一會。”

“依你吧。”

兩人在石上相對而坐。

“小玉,我想到一個好主意!”

“什麽好主意?”

“你告訴我你家的位置,我去找你。”

“不成!”

“為什麽?”

“媽不許生人上門,她也不知道我們在一起玩。”

“我偷偷地去……”

“絕瞞不了媽,夜貓子在附近打呼她都能聽到。”

“夜貓子會打呼?”

小玉臉一紅:“這是形容媽的耳目靈警。”

“你媽一定是了不起的高手?”

“我想是的。”

“什麽名號?”

“不知道,沒聽她提從前的事。”

“你不會問嗎?”

“我不敢,一問她就生氣。”

“都是一樣的毛病。”

“什麽一樣的毛病?”

“我是說跟我爹娘一樣的毛病,一問就是你的年紀太小。”

小玉接着他的話說:“将來會告訴你的。”

兩小無邪地大笑起來。

吳維道突地斂住笑容,一本正經他說:“小玉,說真格的,也許我們将來有一天會離開,不再見面。”

周小玉神色一黯:“會嗎?”

“我是這麽想,可能會的,我聽爹與媽談話時,就曾說過什麽……人生沒有不散的宴席……什麽聚散無常啦,如果我們真的有一天不能見面了,你會記得我嗎?”

“當然,死也不會忘記的。”

“小玉,我也不會忘記你的!”

“道哥,我想……”

“想什麽?”

“想送給你一件東西,以後你想我的時候,就可以看那東西……”

吳維道眼睛一亮,興奮他說: “小玉,你要送我什麽東西?”

“這個!”

周小玉從頭發上拔下一根小小的金釵,紅着臉遞給吳維道,吳維道雙手接過來。只見這金釵打造得十分精巧,釵身上有三條直紋,這是與衆不同的地方。

“你喜歡嗎?”

“當然,可是……”

“什麽?”

“我沒有東西送你,我身邊沒帶什麽……哦,有了,我把彈弓給你!”

“好呀!”

“小玉,我教你彈弓的打法,如果你不能出來,閑着沒事,就練彈弓吧。”

“好,我也教你……”話說了一半停住了。

“教我金釵的手法嗎?”

周小玉沉默了片刻,最後似下了最大的決心:“道哥,教是教你,你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媽知道了不得了!”

“那就算了吧。”

“不,我要教你!”

兩人互相傳授弓法與釵法,不知不覺已過了申牌時分。

周小玉擡頭一看日色,愁眉苦臉地道:“我得回去了,時間不早了!記住,這金釵不能入任何人的眼。”

吳維道黯然神傷地道: “小玉,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再出來?”

“總得等上幾天,讓媽平了氣……”

“好,記住,我是每天必到的。”

周小玉點頭“嗯”了一聲,眼睛紅紅的像是要哭出來,一跺腳,什麽也沒說,彈身飛奔而去。

吳維道望着她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他癡癡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撫弄着那支金釵,不知不覺時間飛快地消逝……

紅日斜挂在山崩的樹梢,數聲猿啼,把吳維道從癡迷悵惆中喚醒;他懶洋洋地站起身,往家奔去,雙腳似不帶勁,一絲力氣沒有。

到了家屋前的澗邊,只見數縷異樣的火煙,在空中亂冒。

吳維道心中一動,一躍過澗,目光掃處不由全身發麻,眼前一黑,幾乎栽了下去。呼吸在剎那間窒住了。

只見房屋已經燒成了一片廢墟,餘燼未熄,尚在冒着輕煙。

“媽!”他慘叫一聲,向火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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