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突然的任性

? 葬禮之後,田木嬌選擇回到自己的公寓,她已經心力交瘁,無力關顧李梅武,更無心面對李國強。

關于梅風華的遺物,她只拿走了那張照片。

她在打掃。

近三周的時間沒有人住,屋子裏充斥着灰塵的味道。

她細致得擦拭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刷馬桶、換被褥、洗窗簾......

她不敢讓自己的大腦有任何一絲空閑,不然集聚的所有悲傷和煩躁就要将她吞噬。

祈雨遇見田生時的态度已經讓她猜出了幾分。

至少,他們有淵源,而且過往并不愉快。

這無疑為本已一團亂麻的境況雪上加霜。

祈雨會不會對她産生更強烈的排斥?

不過,也不差這一層了。

她居然選擇在梅風華的葬禮上明目張膽得鬧場,無論出于怎樣的目的都不可原諒。

一個連自己的媽媽安息的那一刻都不願給予半分尊重的人。

要她如何去孝敬,如何叫出"媽媽"?

她和祈風一,真的完了。

無論是漸行漸遠的近況,還是出于烏糟糟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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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終究敵不過早已埋在骨血裏的不匹配。

田生就是祈雨曾經那個定了親的未婚夫。

當年他對祈雨并非沒有感情。

她反而是他唯一愛過的人。

當祈雨在城裏與人私通懷孕的傳言鬧得滿村風雨,他悲憤交加,本想去城裏找祈雨問個究竟。

怎奈母親卻無論如何都不許他再與那個不潔的女人有半分瓜葛。

母親為他張羅了另一門親事,姑娘是從城裏來的,就是梅風華。

田生萬般不願,可但凡他表露出來,母親便撫着心口做痛苦狀。剛動了心髒手術的她再容不得他的絲毫武逆。

田生與梅風華迅速結婚,此後的每一夜都幾乎是在發洩。

他痛恨祈雨的背叛,痛恨母親的強迫。

毫無感情的婚姻讓他生無可戀,逐漸變得暴躁易怒、好逸惡勞,更染上了酗酒和賭博的惡習。

他的一生跌入了無休止的惡性循環。

時隔這麽多年,他又見到了祈雨。

她仍舊風韻綽約,受到另一個男人的呵護。他卻早已如老弱殘軀,背了一屁股債,衆叛親離。

那一刻,埋葬在心底多年的疑問,就這樣悄無聲息得碎成粉末。

他還有什麽資格去問,當初她究竟遭遇了什麽?

祈風一将自己所知的關于田生的一切都告訴了祈雨。

祈雨的表情泫然欲泣,心底卻不知悲喜。

原來田生是那樣一個男人。

她忽然有些慶幸,命運終于還是對她有所顧惜,讓她避開了原本注定的悲苦。

卻又為自己感到悲哀,在她18歲的時候出現的分叉路口,她走了一邊,荊棘枷身。誰知另一邊,卻也同樣艱險重重。

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有好日子過。

她輕輕握住陸源的手,不知該不該認命,也突然不知道自己這一次再做選擇,會不會又是悲劇。

"住到我那裏去吧。"陸源說。

祈雨搖頭:"陸源,我們先做朋友吧。"

一個月後,喬遠心終于辦完了所有的手續,帶着前妻和喬如姿飛往英國,決定永遠離開這一切。

而祈雨也随即搬離,回到了她曾經和喬遠心一起的家。

八年的婚姻一朝散,雖說還是朋友,卻又物是人非。

她走過每一個房間,碩大的四房兩廳,卻只有她一人,寂寞得不着邊際。

她終于忍不住打電話給祈風一:"小風,回來陪陪媽媽吧。"

祈風一心底一痛,可還是拒絕了。

他回到這裏是為了找回田木嬌,為什麽如此簡單明了的訴求,卻偏要經歷這樣的波折?

任何離散,他都不甘。

儲蓄罐已經很久沒有新的硬幣投入,曲曲幾十枚硬幣鋪在底下,顯得空空蕩蕩。

她欠他的又何止是兩個月的硬幣。

田木嬌幾乎每天都要把僅僅幾十平米的一室戶打掃得一塵不染。

她愛上了打掃這件事,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停止她的胡思亂想。

其實什麽都沒有停止,她想念他。

他與她相隔千萬英裏時,她想他。

如今只相隔一個玄關,她還是想他。

而無論哪一種距離,都遠不過他們的心。

相隔千山萬水也罷,又為何非要倔強得遙相呼應。

她得知遠心建築股權轉讓的消息,她所在的公司,祈風一居然成了董事長。

這讓她無所适從。

辭職信發出之後兩天,周末。

祈風一敲響了她的門。

"為什麽?"

一如初遇的那一天,他的眼眸深邃而憂郁,仿佛藏着千言萬語,卻只有這三個字。

"什麽為什麽?"

"辭職。"

"我......不想當異類。"田木嬌低下頭,不想讓他再看到她委屈的模樣。

距離葬禮已經一個多月,媽媽的“五七”都已過去。

他始終不聞不問,又為何在她決議斬斷最後一絲牽連的時候出現?

祈風一輕輕将她帶入懷中。

他伸手的時候顯得忐忑而毫無自信。

直到她結結實實落進他的懷中,終于安下的心讓他眼眶濕潤。

"為什麽?"田木嬌反問。

"對不起。"祈風一按住她的腦袋,将她的臉用力埋進自己的心口,仿佛這樣就能讓她看到他滴血的心。

"我怕你還沒有原諒我,所以不敢聯系你。我怕你對我媽所有顧慮,才一直沒有來找你。我怕你一狠心會永遠離開我,所以......"他哽咽得說不下去,強抑凝噎,"對不起,不要離開我。"

田木嬌留在他的懷裏,卻不知是什麽滋味。

"我媽生前最後的願望,就是要我離開你。"她幽幽道,"我什麽都沒有為她做過,就連她的葬禮也因為我的不聽話而無法得到安寧。我連最後一次表達孝心的機會都被攪黃了,祈風一,你能給我指條明路麽?"

祈風一渾身一震,更緊得将她摟住,整張臉埋進她的脖子。

他倏倏戰栗說不出話來。

田木嬌想要退出懷抱,卻聽到他因為掙紮和恐懼而哭出聲來。

上一次在超市裏,他以為她不見了,也是這樣哭得像個孩子。

田木嬌心裏輕輕地疼着。

"祈風一,你明知我們之間,太難。我們到底還有什麽理由死死堅持呢?"

良久,才聽到他明顯帶着哭腔的回答:"愛,一切都是理由。"

田木嬌心裏一滞。

是啊,她寫下這句話的時候,滿心豁達得像是能包容萬物。

彼時她覺得所有困苦的遭遇都不再猙獰,因為它們将她引向他,又成為他們之間無法斬斷的羁絆。

而此刻她卻早已忘了那份荒謬的感恩,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絕望。

究竟是承諾太脆弱,還是阻礙太強盛?

人心居然能随着所遇之事而變換得如此迅疾莫測。

她終于擡起手臂回應他的擁抱:"祈風一,你說,我們到底應該怎麽辦?"

祈風一深呼吸一口,"等你媽媽下葬的時候,我會親自在她墳前跪叩,求得她的原諒。至于我媽,她已經搬走了。也非常有可能會離開這個城市,我想......"

"你想自欺欺人得以為我媽在天之靈已經接受我們,并且對你媽先斬後奏是嗎?"

田木嬌冰冷的語氣頓時淋透祈風一的心。

她希望擁有親人的祝福,可是——

"如果擁有旁人的祝福,你就可以換一個人去愛嗎?木嬌,你可以嗎?"

"所以我才問你怎麽辦!"

"我不管,我什麽都不管!"祈風一發瘋似得收緊手臂,幾乎要将她揉碎,"我只要你,只要和你在一起!"

又一次,他吻了她。

早知如此,重遇的那一瞬間,他就應該對她說出這句話。

他就是帶着毀天滅地的決心,才回來攪動這譚死水。

即便攪成致命的漩渦,他也決不甘心逃離。

良久的熱吻之後,兩人都沉默了。

田木嬌低着頭,任憑時光在她的頭頂揚起前塵。

"我的租約到期了。"她忽然說。

祈風一眉宇一顫,似乎一時沒有聽明白。

田木嬌見他詫異的模樣,皺了皺眉:"我不會再說一次的。"

祈風一這才反應過來,不可置信道:“你是說,你願意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分房。”

“你願意搬到我這裏來?!”

“AA制!”

“我幫你搬家!”

這也許是田木嬌此生做出的最任性出格的事。

簡直像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無知少女,對兇險浩瀚的未知視而不見。

田木嬌已經将梅風華的那張照片用精致的相框裱好挂在了牆上。

對她而言,那可能是她一生的轉折。

扭曲的成長、崩裂的性格,被這一張如有魔力的相片帶回時光扭轉之前。

在生命的最初,她也曾被視作瑰寶。那個将她捧在掌心的人,用盡一生的假飾,祈願她無堅不摧。

“媽媽,你會明白的吧?”她将它抱在懷裏,仿佛重回溫暖的懷抱。

“媽媽,請你明白,有他的世界,我才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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