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1)
岸閣浮萍綠有痕,水桃花色擁樓廊;
畫棟朱欄藏綠柳,丹樓碧瓦映晚星。
濃濃夜色之下,一藍、一白、一黑、一灰四道人影,趴在一戶高宅大院偏屋房瓦之上,排列整齊,姿勢統一。
夜色下,白玉堂一身白衣映得如玉俊顏上的笑臉尤為惹眼:“黴兄,看來你這師兄混得可比你強多了。”
金虔一旁點頭深表贊同:“黴兄,你這師兄比你這個黴門掌門有派頭多了!”
看這一枝梅師兄的住處,閣樓、假山、內湖、石橋、垂柳、百花……真是樣樣不缺,樣樣精品,這副身家,放到現代少說也是個千萬富翁、一省首富之流的。
一枝梅懶洋洋道:“那又如何?師兄身家太多,自然就多了許多煩惱,哪裏能像在下這般清閑自在。”
“煩惱?什麽煩惱?”金虔納悶,心道:若是咱有這一棟豪華別墅,莫說是煩惱,怕睡覺都能樂醒了。
一枝梅聽言慵懶一笑,襯得那雙總是睡眼迷離的雙眼燦燦若星。
金虔頭皮一麻,立即頓悟。
白玉堂嘿嘿樂了起來:“怕是煩你這個師弟總是來串門吧!”
“白兄謬贊了。”一枝梅又變作那副沒睡醒模樣。
“梅兄,”展昭一旁沉聲道,“若是你的師兄盜去尚方寶劍,寶劍該藏于何處?”
一枝梅懶洋洋一笑:“自然是在師兄的藏寶庫。”
“藏寶庫!!”金虔耳尖一豎,突然竄身上前,一把揪住一枝梅的領子,細眼圓瞪,一對眼珠子好似野狼一般射出兩道陰森森的綠光,鼻尖幾乎貼在一枝梅的鼻梁上,“在什麽地方?!”
一枝梅一時不防,竟被金虔抓了個結實,脖子被衣領緊緊勒住,呼吸困難,又被一雙散發綠光的眸子籠罩全身,頓感脊背陣陣發寒,胸口憋悶,一張臉孔因呼吸不暢憋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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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金兄、咳咳……”
“金虔!”展昭沉聲一喝,一伸手将金虔揪了回去,不悅瞅了金虔一眼,金虔頓時一個激靈,眼中的綠光消散了不少。
“梅兄,”展昭緩下臉色朝一枝梅道,“不知梅兄可知那寶庫所在?”
“咳、咳咳,知、知道……”一枝梅拜托金虔魔掌,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瞅着展昭,鳳眼中流露出劫後餘生的感激之情。
“那就請梅兄帶路吧。”
“請、請……”一枝梅趕忙一拱手,腳尖一點,就如蜻蜓掠水一般從屋頂掠了出去,展昭、白玉堂、金虔緊随其後。
皎潔月色下,四道人影在空中飛掠而行,衣袂飄飛,身姿曼妙,竟好似仙人下境一般。
一枝梅熟門熟路,帶領三人不緊不慢前行,所行路線恰好能避過院中護衛,讓幾人心中不由感嘆:看來這位梅兄果然是這裏的常客。
幾個起落之後,四人便來到了一排草房前。
“就是此處。”一枝梅停住身形道。
啊?!
另外三人則瞠目結舌瞪着眼前這幾間茅草房,嗅着空中幽幽飄蕩的獨特氣味,滿面無法置信。
“這裏?!”金虔捏着鼻子囔囔道,“黴兄,你沒搞錯吧?”
“就是此處。”一枝梅一臉肯定。
白玉堂用折扇掩住鼻尖,上下瞅了這草房一圈,臉色微變:“黴兄……不是白五爺我不相信你……只是這草房……怎麽看怎麽像……”
“茅房!”一枝梅點點頭,一臉懶洋洋的正經。
“……”白玉堂偏過頭,手裏的扇子呼呼生風。
“難怪這味兒這麽……咳咳……刺激……”金虔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伸進懷裏掏了半天,臉色一變,心中暗道不妙。
啧啧……好像那些香粉、美顏丹什麽的都在攻擊生化危機的時候扔出去了……
就聽一枝梅繼續道:“師兄為了藏這些寶物可謂是煞費苦心,從書房藏到卧室,從卧室移到花園,又從花園挪到茅房……”說到這,一枝梅臉上突然現出一抹笑意,一雙眸子在月色下灼灼發亮,“可惜次次都被在下尋到……”
從書房追到卧室,從卧室跟到花園,又從花園刨到茅房……
金虔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真是應了那句俗話:不怕被賊偷,就怕賊惦記,尤其是被這個天下第一神偷惦記。連自己的茅坑都被人刨了,想必那位師兄大人被這個一枝梅折騰的夠嗆。
白玉堂一旁敬佩道:“竟能頂着如此惡臭之氣前來偷盜,實在非常人能及。”
“如此惡臭,黴兄居然絲毫不為所動,面不改色,咱自愧不如,佩服萬分。”金虔一臉真誠。
這兩句本是調侃之語,可那一枝梅聽完卻是不惱不怒,反而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望向白、金二人。
“二位可知在下的師兄将偷來的寶物藏在茅房何處?”
“何處?”金虔突然有一種不好預感。
白玉堂微微皺眉。
“這世上可還有比糞坑之下更安全的地方?”一枝梅挑起鳳眼道。
“糞坑?!”金虔臉皮一抽。
“之下?!”白影一晃,蹭蹭倒退兩步。
鳳眼優美眯起,此時一枝梅臉上顯出的笑容,怎麽看怎麽和狐貍有些相似。
“三位,請——”
“請、請什麽請?”
“自然是等在下打開機關之後,請三位随在下到糞坑下的寶庫之內去尋劍了!”
“……”
“我白五爺堂堂、堂堂……”
“二位不必擔心,師兄的機關做得甚是精妙,絕不會有半分污穢之物近身。”一枝梅一臉誠懇邀請道。
“為了寶藏、為了寶藏,咱聞不到、聞不到、聞不到……是錢香、錢香……”某個利欲熏心的家夥開始自我催眠。
“我白玉堂就算死,也絕不會鑽到糞坑之下!”某個潔癖成性的家夥開始抓狂。
“梅兄,帶路吧。”
突然,一個清朗聲線在二人身後響起,沉靜祥和,此時此地聽起來實在是平穩的有些不可思議,竟是許久未曾出聲的展昭。
三人同時一怔,轉頭回望。
诶?
金虔細眼瞪大,一枝梅滿面驚奇,白玉堂目瞪口呆。
半晌,還是白玉堂先回神,指着展昭一臉驚訝:“臭貓,你這是從何處尋來的面巾?!”
只見展昭用一張漆黑面巾将自己的下半張臉圍了個嚴嚴實實,看那面巾,織工精細,薄厚适宜,質量上乘,絕對是防毒面具之首選。
金虔直勾勾瞪着展昭:“展、展大人,你這面巾……”
怎麽看起來有些眼熟?貌似四大金剛也有一塊類似材料的。
展昭靜靜道:“公孫先生送給展某的,包大人、王朝他們也有。”
“诶?”金虔頓時臉色一變,“為何咱沒有?”
展昭瞅了金虔一眼:“金校尉自有高招,何需此物?”
“哈?”金虔更是納悶。
“公孫先生?”一枝梅從驚奇中回過神來,似乎有些遺憾,“素問公孫先生神機妙算,果然不假,竟能料到南俠今日有此之需。”
展昭一雙眸子閃了閃,瞥了金虔一眼,又向一枝梅道:“梅兄,時間緊迫,還望梅兄帶路。”又轉向白玉堂,“白兄若是不願同行,不妨在外守備。”
白玉堂忙不疊擺了擺手:“速去速回。”
“金校尉?”展昭又轉向金虔,突然一頓,聲音提高半分,“你将腰帶系在臉上,成何體統?!”
“放心、放心,”金虔正色道,“這褲子合身的很,就算沒有腰帶也絕不會掉下來。”
“金虔!”
“展大人,難道你要讓屬下臭死在寶劍旁邊祭劍不成?!”細眼往下一耷拉。
展昭雙眉一皺,剛想開口,突然神色一變,身形猶如飛箭一般掠至金虔身側,将金虔拉到身後。
白玉堂、一枝梅身形如電,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同時閃到展昭身側。
而三人原來所站之地,竟都多出了幾只泛着寒光的羽箭。
霎時間,周遭一片燈火通明,數十位手持火把的護院家丁将四人團團圍住,在家丁身後,是一隊弓箭隊伍,滿弓張弦,蓄勢待發。
“哈哈哈,師弟,怎麽今日有此雅興來看師兄?”
一聲大笑順風而至,一人乘着笑聲從空中飄落。
只見此人,年過不惑,身材微微發福,面色紅潤,滿面笑意,三縷長須飄逸垂胸,一身華緞錦衣尤其誇張,寬大長袖呼呼啦啦舞動空中,腰橫翠玉金帶,下墜七彩絲縧,衣襟袖口上繡的是百花争奇鬥妍、虹彩蝴蝶紛飛圖,燈火映照下,竟好似此人是被栽種在花園裏一般,周遭還噗噗拉拉飛着種類豐富的昆蟲生物。
除了面色還算正常的一枝梅之外,另外三人都被此人一身驚人裝扮驚得呆了一呆。
金虔臉皮抽了抽,湊到一枝梅身側低聲道:“黴兄,您這位師兄的名號該不是叫花花公子吧?”
一枝梅扯出半邊笑臉,低聲回道:“金兄高見,雖不中亦不遠矣,在下這位師兄名號為百花公子。”
百花公子?!OH MY GOD!
瞅着眼前徐娘半老……咳咳,那個徐公半老的三道胡須,四下亂飛的衣帶袍袖,聞着在空中幽幽飄蕩的茅廁芬芳,金虔突然有一種吃了老太太裹腳布的反胃感觸。
白玉堂圓瞪着桃花眼,連扇子都望了扇,呆愣半晌,撲哧一聲噴笑出聲,邊笑邊道:“百花公子,妙哉、妙哉!”
“所以在下才不願帶諸位來見師兄……”一枝梅臉皮有些挂不住,不自在嘀咕道。
展昭默默上前,拍了拍一枝梅的肩膀,露在蒙面布外的一雙眸子溢滿真誠之色:“梅兄……”
“南俠……”一枝梅突然有些感動。
“展某今日才發覺……一枝梅的名號頗為風雅……”
一枝梅臉皮一抖。
白玉堂笑聲中開始加入金虔的悶笑。
這邊笑的高興,那邊百花公子的臉色卻是愈來愈綠。
“數日不見,師弟看來精神不錯啊!”
一枝梅邁前一步,恭敬抱拳施了一個禮:“多日不見,師兄風采依舊啊!”
那邊白玉堂和金虔又溢出幾聲悶笑。
百花公子狠狠掃了四人一眼:“不知師弟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師兄,師弟多日不見師兄,甚為惦念,所以今日就攜了幾位朋友來師兄拜訪,還望師兄不要見怪。”
“惦念……”百花公子撚着長須,“師兄何德何能,竟能勞師弟惦念,實在是折煞師兄了。”
“師弟惦念師兄乃是人之常情,何來折煞之說?”一枝梅又是一抱拳。
“閉嘴,被你惦念可不是什麽好事!”百花公子突然臉色一變,厲聲喝道,撚着胡須的手指也微微顫動。
“難為師弟之前隔三差五來拜會師兄,卻讓師兄說出此等話語,可真讓師弟傷心啊。”一枝梅擺出一個痛心疾首的模樣。
百花公子狠狠瞪着一枝梅,面色鐵青,臉皮胡須抖動不止:“我已經把藏寶庫從書房移到了茅房,難道你還不願罷手?”
“師兄,”一枝梅漸漸斂去笑意,問道,“師弟今日來并非為了師兄的寶物,而是要問師兄幾個問題。”
“什麽問題?”百花公子臉色漸漸緩了下來。
“敢問師兄最近可曾出過遠門?”
“遠門?”
“比如說——陷空島?”一枝梅試探道。
“陷空島……”百花公子垂眼輕輕嘀咕這三個字,眯起眼睛靜靜望着一枝梅半晌,突然,猛一擡首,仰天一陣狂笑:“哈哈哈哈……”
四人頓時一愣,直直望着眼前張狂大笑之人。
“師兄?”一枝梅臉色微變。
笑聲猝然而止,百花公子猛然瞪向四人,雙眼灼灼顯出紅光。
“師弟找的可是這樣東西?”
說罷,手臂輕輕一揮,便有一人分開人群慢慢走出。只見此人,身高一丈有餘,頭如麥鬥,眼似銅鈴,滿腦袋亂蓬蓬黑發,大腿好似房梁,胳膊猶如房檁,面如青蟹蓋。這人如果長了毛,還真跟大猩猩一般,說白了,整個一個返祖現象。
待四人看清這大漢手中之物,頓時臉色大變。
寶石璀璨,雕金鑲玉,可不正是尚方寶劍。
一柄三尺利劍握在此人手中,竟好似常人握着一根細溜溜的筷子一般。
“師兄,你可知這是何物?”一枝梅冷着臉色道。
“何物?”百花公子臉上浮起一抹猙獰笑意,“我只知用此物可以換到我想要之物!”
“你想要何物?”展昭上前一步,沉聲道。
百花公子掃了展昭一眼,好似根本沒将這個蒙面人放在眼裏,依然直直瞪着一枝梅道:“師弟,你難道不知我想要何物?”
一枝梅靜靜望着百花公子,面色泛白,鳳眼凝靜,表情沉靜的可怕。
白玉堂臉色一沉,喝道:“速速将寶劍交出,否則白爺爺定要你追悔莫及!”
百花公子瞅了白玉堂一眼,微微一怔,語氣有些不确定:“你是……錦毛鼠白玉堂?”
“知道是你白爺爺還不束手就擒?!”白玉堂厲聲喝道。
“哼!今天就算陷空島五鼠都來了,我也不怕!”百花公子冷聲一笑,邁步走到大漢旁邊,垂眼望着大漢手中的尚方寶劍,輕輕撫摸劍鞘,好像在撫摸少女的秀發一般輕柔,“師弟,你就不怕為兄毀了這寶劍?”
話音未落,就見那大漢雙臂肌肉隆起,尚方寶劍劍身微顫,劍鞘嘎吱嘎吱作響,好似随時都會鞘裂劍斷一般。
四人頓時一驚。
展昭身形不可抑制輕輕顫動,緊握十指關節呈現青白之色。
金虔站在展昭身後,渾身也是不可抑制顫抖不止,只覺烏雲壓頂,自己錢途、前途一片灰暗。
“你若是敢動這寶劍分毫,白某就叫你血濺當場!”畫影粲然出鞘,寒光直射中年師兄眉宇。
百花公子冷哼一聲,斜眼望了周圍家丁,一隊弓箭隊伍沖上前,又将持劍大漢外圍團團圍住,一周弓弦泛出陰幽寒光,在夜色下尤為陰冷滲人。
“我倒要看一看到底是我這位手下的手快,還是你的劍快?”
“你!!”白玉堂頓時雙目冒火。
“師兄……”一枝梅輕輕嘆了一口氣,扯出一抹淡淡笑意:“師弟并不留戀掌門之位,也不稀罕‘一枝梅’的稱號,若是師兄喜歡,師弟願将掌門之位拱手相讓!”
百花公子聽言猛然一怔,直勾勾盯着一枝梅:“你當真願将掌門之位讓給我?”
“師兄若想要,師弟就雙手奉上。”
“令牌!我要掌門令牌!”百花公子突然嘶聲喝道,眼眸紅絲遍布,盡顯貪婪癫狂之色。
一枝梅從慢悠悠懷裏取出一張青銅令牌,提在手中道:“掌門令牌在此,師兄先把寶劍……”
“先把令牌抛過來!”
“先把寶劍抛過來!”白玉堂冷聲道。
“只要令牌是真的,我要這柄破劍還有何用?”百花公子死死盯着那張青銅令牌,面皮微顫喝道,“還不抛?!不怕我毀了這劍?”
“好啦、好啦,給你就是。”
一枝梅手臂一揮,令牌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穩穩落在百花公子手中。
只見百花公子雙眼呈現狂熱之色,顫抖不止的雙手小心翼翼捧着那張令牌,好似捧着世間獨一無二的珍寶一般。
“師兄既然已經拿到令牌,還不速速将寶劍送過來?”一枝梅見百花公子竟好似看着手中令牌看癡了,不由出聲提醒道。
“寶劍?”百花公子緩緩擡起頭,雙目茫然掃了對面四人一眼,“對,寶劍、寶劍……”
說到這,他的臉上隐隐浮現一抹詭異笑容。
“嗖嗖嗖!”
四人就覺眼前數點寒光一閃,數支羽箭破空而來,密密麻麻,連半絲縫隙也不透。
說時遲那時快,兩柄寶劍、一條軟鞭立即在四人周側環出三道光罩,将四人嚴嚴實實護在中央,呼嘯而至的羽箭,一遇光罩,皆被擊落,叮叮咚咚掉了一地。
“哈哈哈哈,射!射死他們!”百花公子猙獰笑聲在一陣劍光鞭影之中分外刺耳。
“咔嚓”
突然,這一聲突兀響聲傳入衆人耳畔,四人心頭一涼,挑眼一望,頓時大驚失色。
只見那大漢手中的尚方寶劍的劍鞘之上出現一道裂痕,竟是被那個大漢手勁生生捏出的。
“不好!!”一枝梅一聲驚喝,腳尖一點就向前沖。
一枝梅被稱為天下第一神偷,一身輕功早已登峰造極,這一閃身,就好似一股煙一般飄了過去。
可另外三人的身法竟比他還快了半分,一枝梅話音剛出,一藍一白兩道人影就攜風而出,迅如閃電,而金虔卻是立即原地抱頭撲倒在地,擺出了一個鴕鳥防守式。
若說一枝梅的身法是世間難尋,那這三人的身法恐怕只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
那一衆弓箭射手只覺一陣勁風拂面而過,鼻間傳來一縷淡雅清香,心頭一蕩之瞬,手中弓箭竟都突然憑空不見了蹤影,再一擡眼,卻看見剛剛還在數丈之外白衣男子,不知何時竟近在咫尺,挑眉冷笑望着衆人,手中還提着一串弓箭。
一衆弓箭手頓時額頭冷汗涔涔,雙腿打顫,幾欲撲倒在地,可還未撲倒,就聽身後一聲巨響,愣是把這一衆弓箭手吓得跪倒在地。
又是一縷幽香飄過,衆人只覺眼前一花,那位俊美的白衣公子身側突然多出一道藍色身影,身姿如松柏,氣韻如春風,雖是蒙着面,但就憑露在面巾的那一雙眸子,怎麽看怎麽讓人心生神往。而在這藍衣男子手中握着的,竟然就是前一刻還在衆人身後那位大漢手中的寶劍。
寶劍在這藍衣男子手中,那個大漢呢?
衆人不由偷偷回頭觀望。
這一望可不要緊,頓時把剛剛對那藍衣男子的心生神往變作了心生恐懼。
只見那位身如山岳,腿比房梁的彪形大漢,此時正直挺挺躺在地上,雙眼翻白,嘴角溢血,頭上、臉上、身上、腿上,全都印滿了整齊腳印,少說也有十七八個,且個個入肉三分、泛青顯紅。
只望一眼,衆人便覺心驚膽顫,趕忙收回目光,朝自家主子望去,盼能有少許生還希望。
可這一望,心頭又涼了半截。
只見一道黑影仿若鬼魅一般在百花公子公子身側繞了轉,百花公子手中的掌門令牌便鬼使神差回到了那個黑衣公子手中,“師兄,這令牌還是放在師弟這好了。”一枝梅笑吟吟道:“令牌,把令牌還給我!”百花公子一張臉孔猙獰扭曲,雙目迸出兇狠之色,足下生風,身形飛旋,朝一枝梅放手急攻,使得也是江湖少見的高明輕功,,可無奈一枝梅身形就好似飄渺煙霧一般令人無法捉摸,百花公子就算傾盡全力,竟仍只能在一枝梅二尺之外打轉,無法再貼近半分。
一枝梅臉色好似閑庭信步,悠然道,“師兄的輕功似乎精進了不少。”邊說邊輕飄飄蕩了個圈,身形轉到百花公子身後,出手如電,在他身上點了兩下,百花公子頓時身形一軟,癱倒在地。
那一衆弓箭手、家仆打手一看此種境況,頓時一陣絕望。
白玉堂、展昭邁步走到一枝梅身側,看着趴在地上氣喘如牛的百花公子,一個挑眉冷笑,一個雙眉緊蹙。
挑眉冷笑的那個道:“好你個百花公子,敢來陷空島撒野,就早該料到有此一刻,如今落到白五爺手裏……哼哼哼……”一連三聲冷笑,直笑得衆人身上雞皮疙瘩滿身滾爬。
雙眉緊蹙的那個沉聲問道:“為何要盜取這柄寶劍?”
百花公子伏在地上,一陣冷笑:“我百花公子乃盜中之王,天下至寶皆是我囊中之物,偷了便是偷了,一切皆随我心意,哪裏有什麽緣由?”
一枝梅挑起眼皮:“師兄是如何知道師弟願用掌門令牌來換取這柄寶劍?”
伏在地上的百花公子瞪了一枝梅一眼,瞥過頭沒吭聲。
“你可知這柄寶劍是何種寶物?”展昭追問道。
百花公子依然不理不語。
白玉堂頓時火了,寶劍唰得一閃,削去了百花公子的幾根胡須,厲聲喝道:“你若是再不說話,五爺就把你的舌頭割了!”
百花公子身形微微一抖,悶悶出聲,好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回答幾人詢問:“不過一柄生鏽的破劍,何必如此興師動衆……”
“生鏽?”一枝梅一愣。
“破劍?”白玉堂一怔。
展昭心頭一跳,急忙捧起手中尚方寶劍,欲将尚方寶劍拔出。
可手腕剛一用力,突然數道寒光猝閃,十餘根針狀暗器毫無預兆從劍鞘中射出,好似噴頭一般直朝三人面門飛去。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藍、白、黑三道人影仿若暴風一般憑空旋起,周遭掀起一股狂卷氣流,竟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将寶劍劍鞘中射出的暗器盡數席卷落地。
寶劍哐當一聲落地,劍鞘四下崩裂,露出鞘中劍身,哪裏是什麽尚方寶劍,而是一把鏽跡斑斑的鐵劍。
展昭、白玉堂、一枝梅飄然落地,三雙眼睛定定望着地上的寶劍殘骸,滿目愕然。
一片死寂。
一枝梅、白玉堂臉色泛黑,同時望向展昭。
只見展昭靜身直立,黑眸沉不見底,仿若無底深潭,臉上的蒙面布巾輕輕飄落,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逐漸清晰浮現于蒼白面頰之上,一道殷紅順着緊抿薄唇緩緩流下。
百花公子不知何時已搖搖晃晃站起身形,死死瞪着三人道:“師弟,你還真是命大,這樣都……”
“啊啊啊!!”
突然,一聲凄厲慘叫将百花公子的下半句話截去了一半。
衆人只覺眼前猛然一黑,天邊黑雲滾滾而來,遮空閉月,狂亂陰風驟然暴起,激的周遭火光一陣狂擺,一道人影從天而降,轟然落地,激起一股黑煙。
除了只顧直直盯着地上那柄假冒尚方寶劍不為所動的展昭,衆人皆是一驚,不由倒退一步,待黑煙散去,一個瘦弱身形赫然出現,落地的那只腳丫子恰好好踏在百花公子的臉中央,雙目如電,面皮扭曲,頭頂烏雲籠罩,身後陰風陣陣,真是猶如陰間無常,冥界閻羅,竟是前一刻還在遠處趴地觀望的金虔。
“你個腦殘的廢物,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
金虔周身騰起一圈詭異萬分的七彩煙霧,十根微微泛出綠光的手指揪住百花公子領口,狂搖亂擺,用直刮腦皮的凄厲嗓音尖叫道:“你傷了他的臉?!你竟敢傷了他的臉?!你知不知道古今中外有多少人為這張臉魂牽夢萦?!你知不知道東京汴梁上百萬人都視這張臉為天下至寶?!你知不知道開封府上上下下幾百口人都指望他這張臉謀取福利?!你知不知道憑這張臉咱出去買菜能省下多少銀子?!你竟敢将這張招財進寶、萬事大吉的臉給傷了?!簡直是罪不可赦、株連九族、人神共憤、斷子絕孫!!”
百花公子被金虔一腳踹得鼻血狂流,眼淚狂飙,一張臉竟好似調色板一般,從白變黑、從黑變綠、從綠變紫、從紫變藍,比雨後彩虹還要缤紛絢爛,不過片刻功夫,就開始渾身抽搐,口吐白沫,随着他渾身抽搐加劇,兩人周遭地面也開始泛起咕嘟嘟作響的黑色氣泡,且有逐漸擴大版圖的趨勢。
“黴兄……”白玉堂幹咽了了幾口唾沫,仍是覺得嗓子緊澀,“你不上去幫幫你師兄?”
一枝梅縮着脖子,眉毛随着百花公子臉色改變的節奏一跳一跳,“無妨,百花公子成名多年,這種小陣仗自然不放在眼裏。”
“黴兄高見!”
“白兄客氣”
“……可是黴兄,你師兄好像快挺不住了……”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高見、高見!”
“不敢當、不敢當!”
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好似閑話家常一般開始聊天,只是越聊離金虔越遠,最後竟退到了茅廁牆邊,本想再退,卻發覺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一排肉牆,兩人回頭一望,竟發現百花公子的一衆打手家仆竟全都縮在茅廁牆角,瑟瑟發抖,還有幾個喃喃自語。
“牛頭馬面鎖魂,黑白無常索命!”
“奈何橋、是奈何橋!”
“天靈靈、地靈靈……”
白玉堂、一枝梅對視一眼,扯出一個幹笑。
突然,白玉堂身形一動,飛身奔至死死盯着地上那柄鏽劍的展昭身側,擡起手臂在展昭後背用力一拍,提聲道:“唯一的線索就要死在小金子手下了,臭貓,你還發什麽愣啊?!”
筆直藍影猛然一震,黑爍雙眸恢複清明。
黑眸疑惑望向白玉堂:“白兄?”
“白什麽白?!”白玉堂指向旁邊已經暴走的金虔喝道,“還不管管小金子!”
展昭順着白玉堂手指方向望去,金虔已經被黑色煙霧環繞其中,身形模糊,周側還陪襯着咕嘟嘟的黑色氣泡,頓時臉色大變:“金虔?!”
話音未落就要往前沖,卻被白玉堂攔住身形。
“白兄!”展昭雙眼一瞪,“你難道沒看見金虔……”
“冷靜點!”白玉堂瞪回去,“那都是小金子放的毒!”
“放毒?!”
“那個,大概是因為你臉上的傷……”白玉堂皺着眉毛,推測着金虔的用詞,“好像是說你的臉是什麽無價之寶之類的東西……”
展昭眉梢一抽。
“總之,這樣下去,估計整個院子都點被小金子毀了,解鈴還須系鈴人,貓兒就看你的了。”
說罷,就一把将展昭推了出去。
展昭摸了摸臉上的傷口,臉色有些發黑,暗嘆一口氣,突然提聲喝道:“金校尉,還不住手!”
金虔周側的螺轉回旋的彩色煙霧随着展昭的喝聲一滞,地面的黑色氣泡也小了不少。
“南俠,繼續、繼續!”一枝梅也竄了過來,急聲道。
“展某的臉不過是皮外傷,不妨事!”展昭的聲音緩下幾分。
彩霧忽然開始急速飛旋,氣泡瞬間暴增。
“臭貓,不要提你的臉!”白玉堂呼道。
展昭一蹙劍眉:“金校尉,若是毀了這院子,定要用你的俸祿來賠!”
“嗖!”
就好似咒語一般,金虔周側煙霧瞬間消散,滿地黑色氣泡霎時消失,陰風盡去,烏雲飄散,一縷清朗月光輕柔射在那道消瘦身形之上,清清楚楚映出金虔兩個紅通通的眼珠子。
“展大人,屬下無能,沒能護展大人周全啊啊!”金虔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幾乎站都站不穩。
展昭長嘆一口氣,走到金虔身側,緩聲道:“無妨。”
“多、多謝展大人。”金虔又恢複成那副恭敬萬分模樣,臉上還挂着獻媚笑臉。
白玉堂、一枝梅頓感一陣虛脫。
躲在茅廁牆角的一衆打手家仆也同時癱軟在地。
展昭又将目光移向躺在地上的百花公子,此時他已是雙目緊閉,面如金紙,氣若懸絲。
“金校尉,展某要問此人幾個問題。”
“屬下遵命!”金虔趕忙從腰間掏出一個瓷瓶,往百花公子臉上灑了些花花綠綠的藥粉。
白玉堂、一枝梅同時不着痕跡倒退半步。
不過半盞茶功夫,那百花公子便臉色漸緩,恢複神智。
“師兄,你可還好?”一枝梅瞅着百花公子猶豫問道。
百花公子一雙渙散眼眸在四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展昭臉頰的傷痕之上,突然臉色一變,一個猛子跳起身,朝着展昭一個五體投地造型,泣聲呼道:“我招了,什麽都招了!那寶劍的确是我冒着師弟的名號從陷空島盜出來的,可那把假劍裏的暗器的确不是我裝的,這位大俠臉上的傷的确與我無關啊啊!”
“假劍?那真劍在何處?”展昭急聲問道。
“我、我不知道,是那個告訴我可用陷空島庫房裏的寶劍換取掌門令牌的人把真劍拿走了……”
“是什麽人?!”白玉堂問道。
“我不知,那人從頭到腳都蒙着黑布,連眼睛都看不到。”
“那人身上可有什麽标記?”一枝梅問道。
“沒有……”
“可有什麽特殊味道?”金虔問道。
“也沒有……”
“你再仔細想想。”展昭道。
百花公子身形一抖,悶頭不作聲,半晌才緩緩道:“那人的腳上的靴子好像是官靴……”
“官靴?”展昭沉吟,“難道是官府中人?”
周遭一片寧靜。
“貓兒,開封府在朝中是否有結仇之人?”白玉堂推測道。
展昭皺眉不語。
金虔長嘆一口氣,嘀咕道:“朝中的仇人……啧,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這打擊面也忒大了……”
一枝梅瞅了瞅衆人:“南俠,現在該如何是好?”
展昭薄唇緊抿,雙目微斂,半晌才緩緩擡起眼睫,望着白玉堂、一枝梅,抱拳道:“白兄、梅兄,”又低頭望向百花公子,“這位百花公子,三位可願随展某去一趟開封府?”
“诶?”一枝梅頓時臉皮一皺,“既然此事與在下無關……”
“還望梅兄助展某一臂之力。”展昭又一抱拳。
“可是……麻煩……”一枝梅瞪了一眼展昭,卻恰好瞄見展昭血跡已幹的側臉,眼珠子不由自主又瞥向陰沉着臉的金虔,臉皮一抖,幹脆道,“去也無妨。”
白玉堂也難得顯出一本正經模樣道:“事既然是白某惹出來的,白某自然會給包大人一個交代。”
而百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