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秦濤只感覺自己的五官疼到糾纏在一起,一股腥味充斥着鼻孔,饒是自己罵人在先,也受不住這一拳的打擊啊,氣得他直接伸出汗津津的拳頭打了回去。

秦然畢竟是個老油條了,這毫無技巧可言的一拳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小意思,他剛準備一個側身躲過,就掉進了一個人懷裏。

場景莫名有些熟悉,身後少年的身上還有一絲熟悉的藍月亮的香味。

秦然因為撞進少年懷裏而重心不穩,直接整個身子的重量都依附在少年的胸膛,少年也不推開他,右手接住了秦濤拳頭,往下一掰。

秦然仿佛都能聽到骨頭錯位的“咔擦”聲了,看着捧着手嗷嗷叫的秦濤,秦然卻并不覺得解氣,但也不想再拿他出氣了。

生活給予他的,他只能受着。

最近所有的壓抑仿佛都一股腦兒地湧了上來,不知道是誰點了一團火苗在他心頭,大有愈來愈旺的趨勢。

想趕緊離開這裏,離開這個破地方,走得遠遠的,假裝自己是個離家很久的騷人,嘴裏念叨着故裏,仿佛有一群親人都在那兒等他,等他流浪夠了就灑脫地回來,不帶走一片雲彩。

但是現實卻是他一個人縮在這充滿回憶的地方,失去了最重要的幾個人,過着渾渾噩噩的生活。

憑什麽他就該承受父母雙亡?憑什麽奶奶也要離開他?憑什麽憑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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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臻目睹了整個過程,包括秦濤那句沒過腦的狠話,那一刻,仿佛心底最柔軟的那塊被狠狠地紮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穿着一身白裙的女人,每次夢裏他哭着喊她“媽媽”,她總是板着一張臉,不發一語。

懷裏突然消失的重量拉回了他的萬千思緒,只見秦然一聲不吭地繞過秦濤,直直朝門口走去。

許臻也二話不說,直接追了過去。

留下付于宴一個人站在那兒,不知道如何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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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出了校園,沿着小吃街旁的河畔,兜兜轉轉來到了人工湖。

“我今晚不去晚自習了,你……”秦然看着一路尾随他的許臻,暗示道。

“我也不回去了。”許臻腳步不停。

“學霸也會逃課嗎?”秦然笑着放慢了腳步,和他一起繞着人工湖溜達。

河畔的風帶着一股水汽,染濕了少年的衣角。

又是一路無話。

秦然不知道說些什麽,索性把所有的情緒都發洩在了腳步上。

許臻發現身邊的少年越走越快,大有跑起來的趨勢,不由地笑了笑,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道:“你還沒吃吧?要不要去吃點東西?”聽說食物可以治愈心情。

秦然呆愣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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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家燒烤攤。

食物能不能治愈心情秦然不知道,反正酒精是肯定能讓他暫時發洩自我的,就像兩年前奶奶去世那會兒一樣。

許臻眼睜睜看着秦然點了一紮啤酒,也沒阻止,只是默默在菜單後面加了一罐旺仔。

“別喝了,傷胃。”許臻一把奪過秦然手裏的啤酒,桌上的空酒瓶子都已經堆了好幾個了。

“傷什麽胃?”秦然見手裏的啤酒不見了,當即就不幹了,伸手就要搶,“我的胃可好着呢。”

一瓶瓶啤酒灌下,仿佛打開了話匣子的開關。

“憑什麽啊?”秦然最終還是沒有搶到許臻手裏的那半瓶啤酒,只能拿起桌子上的羊肉串發洩似的狠狠咬了一口,又打算開一瓶新的,“憑什麽我就該沒爹沒媽,奶奶也要離開我……”

許臻本想制止他重開一瓶的打算,卻被這句話驚得一震,他本以為秦然只是父母離異之類的……

沒想到事實竟然是這樣……

秦然最終還是如願以償地開了一瓶新的。

“秦濤那孫子說的也沒錯,”秦然又灌了一口酒,打了一個酒嗝,“我就是寄人籬下,還一副吊炸天的樣子,覺得所有人都欠我的。”

“哎,你們小少爺肯定沒辦法體會,就像付二狗,他爹媽雖然管得比較嚴,但是對他還是很捧在手裏的。”

“我能體會。”許臻突然開口,聲音很小,輕飄飄的,散在風裏。

“嗯?”秦然沒聽清楚,歪頭看了許臻一眼。

“我能體會你的感受,”許臻吸了口氣,和他對視,聲音沒什麽波瀾,“我也沒媽。”

秦然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酒精灌得腦子都有些不太靈活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順手似的把手裏吃了一半的羊肉串遞給了許臻。

許臻也沒拒絕,直接接過,咬了一口,嗯,味道還不錯,香酥脆,和百味樓的佳肴比也差不到哪兒去。

以前那個女人一直不讓他吃這些街邊小攤,說是不幹淨不衛生不好吃,現在看來,她說的也不盡然都對。

配着周遭的嘈雜,許臻覺得這樣也挺好的,不是按部就班的安排好,而是肆意去浪的人生。

想着想着,他順勢将搶來的那半瓶酒灌了下去。

兩人開始不約而同地試圖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麻痹自己。

******

秦然一下一下地朝河裏扔着燒烤棍,這些小東西掉到水裏,馬上就漂浮起來,慢悠悠地随着水流遠去,秦然覺得自己就像一根燒烤棍,飄飄浮浮地生活着,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岸,或者是飄入排水口、下水道。

扔完最後一根,秦然沒有東西扔了,索性拿起桌子上的空酒瓶,發洩似的将瓶子扔進水裏,濺起巨大的水花,好像這樣就可以報複所謂的生活,扔掉自己身上所有的包袱一樣。

可是瓶子沒了,水花平複了,包袱卻還在,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摸了摸有些發癢的臉頰,發現手上濕濕的,眨了眨眼睛,有一串水珠粘在睫毛上,模糊了視線,秦然覺得有些丢臉,拼命地抹去眼淚,可是越抹越多,越來越止不住了。

他趕緊用手捂住臉頰,慢慢蹲下身子,坐在地上抱着腿,放任酒氣熏染的眼淚肆意。

許臻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沒有動作。

河邊的風還在慢悠悠地刮,撩起了少年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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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許臻對撐着河邊護欄的少年說。

“走吧。”秦然轉過身,扯了一個難看的微笑,還沒走一步腳就像踩了棉花一樣,軟軟地向前倒去。

許臻一個眼疾手快接住了少年,“你喝醉了。”

“咩有……”秦然的聲音糯糯的,有些含糊不清。

“我背你吧。”許臻提議道。

誰知秦然倒不樂意了,從許臻懷裏掙脫出來,一步一步地不知道朝哪個方向走着,腳步還有點虛浮,“我沒醉!我可以自己走……”

許臻無奈地看着一步一顫的秦然,在他第三次撞到不知名物體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了,一把将他扔在了背上。

“哎……讓你背行了吧!”秦然雙手環着許臻的脖子,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許臻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許臻笑了笑,“你好重。”

“操……嫌重你別背啊,小爺又不稀罕。”秦然聽了當即就炸了毛,動來動去的,想要下來。

“诶別動,”許臻穩住身形,“不重,不重行了吧。”

“哼……這還差不多。”喝醉的少年意外的好哄。

許臻沿着河岸走出了小吃街,現在已經是放學有一會了,街上車子都少了很多,昏黃的路燈拉長了兩人的影子。

“你晚上住哪兒?”許臻問。

半天都沒有得到回複,背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着了。

許臻沒有叫醒他,而是轉了一個方向,慢悠悠地走去。

******

豪華的小區外停着一輛熟悉的寶馬,許臻遠遠地就瞧見了那顯眼的紅色,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向前走去。

“小臻!”車門被打開,一個女人叫住了他。

許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回去吧。”說着腳步不停地繼續走進小區。

女人沒有再說話,看了許臻和他背上的秦然一眼,進了車子,發動了引擎,跟在兩人身後。

許臻在一幢別墅門口停了下來,年邁的管家正站在院子門口,別墅裏燈火通明,和十幾年前的場景有些類似。

“小少爺,您回來啦……”管家見了他趕緊上前給他開門。

許臻朝他點了點頭:“不早了,您也早點休息吧。”

管家聞到了兩人身上濃濃的酒氣,有些擔心,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點了點頭。

許臻走進家門,許嚴正坐在沙發上,看着報紙,見門口有動靜,馬上放下手上的報紙,朝許臻走過去。

他這個大兒子一直都很優秀,也很讓人省心,就是一直沒有辦法從他母親的事故裏走出來。

今天班主任給他打電話說許臻晚自習不見了,讓他着實有些擔心,可是這手機也聯系不上,人也不知道去哪找,就像十幾年前那樣,許嚴這顆心一直懸着,放不下來。

他知道許臻不會出什麽事,也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心思,但這孩子的心他一直走不進去。

“……回來啦。”良久,許嚴才湊出這三個字,看到許臻背上的熟睡的秦然,有些意外,“這是……?”

“我同學,喝醉了,今晚住我家。”許臻簡單解釋了一句。

“讓保姆煮點醒酒湯吧。”許嚴有點驚訝,但是也有點開心。

許臻這些年一直沉默寡言,默默完成亡妻曾經的期望,甚至都不怎麽和別人交往,這次竟然帶回來了一個朋友,雖然地點場合情景都有些不對,但好歹有些進展了。

旁邊的保姆聽了馬上點頭去做。

“沒什麽事我就先上去了。”

“嗯嗯。”

得到許嚴的點頭後許臻背着秦然朝二樓走去,這會秦然睡得死死的,不知道還喝不喝的上這醒酒湯。

******

許臻将秦然放到他的床上,卻不知道該怎麽動作了。

這一身的酒氣,總得洗洗才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浴室pl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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