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喜歡你,才會跟你結婚”

與為人敦厚老實的二叔不同,沈時安的父親沈繼自生下來就長了一身的反骨。

這兄弟倆中,沈老爺子自認為是下在沈繼身上的功夫要更多一些的,奈何沈繼從來就不稀罕領這份情,處處跟老爺子對着幹不說,為了實現他自己心中所規劃好的理想與抱負,曾經在公司裏大刀闊斧地進行過一番改革,将公司全員上下整了個人仰馬翻不說,最後沒有看到什麽實際效果只落了個慘淡收場。

沈老爺子雖然在事業上有心栽培他,卻從未對他的私生活多加幹預過。

二十四歲那年,沈繼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沈時安的母親,對方的家庭背景放眼整個安城也是擡得上席面的。兩人最處的相處只是單純的互相吸引,并沒有參雜太多複雜的利益關系。

然而就從他們結婚的第二年開始,女方的娘家人就以各種迂回的方式滲透進了SA集團的董事會當中,當時的沈繼雖然心中有氣,但是礙于妻子有孕在身,對對方提出的各種離譜要求也是在極力地隐忍着。

直到沈時安出生後的5年時間裏,公司裏逐漸崛起了一批“外戚黨”,開始明目張膽幹預沈繼的決策。

長期積攢的不滿與怨恨往往只需要一根非常細的導火索,便讓原本尚能維持體面的夫妻之間爆發了一場十分可怕的戰争。

沈時安8歲那年,沈繼本着我不舒服別人也別想好過、破罐子破摔的念頭,一氣之下将他所知道的所有女方家的醜事公布了出去,辭去了在SA 的所有職務并陷入了與沈時安母親長達兩年的離婚官司糾紛中。

其間沈時安的母親結識了另一名外籍男子,并瞞着沈家所有人與其保持着長期的不正當關系。

直到最後官司成功結案,這件事情引起的風波才算是告一段落。

沈繼曾經不止一次在自己的社交賬號中說過,安城這個地方的每一方空氣呼吸起來都讓他感到無比的惡心。

不帶任何一絲留戀地,沈繼在他35歲那年不顧沈家全員的阻攔,與友人搬至瑞士定居合夥經營了一家滑雪場,自此切斷了跟自己身邊親人朋友間的所有聯系。

包括沈時安的奶奶去世的時候,二叔曾嘗試過用電子郵件聯系他,最終發過去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沒有得到過任何回複。

“我其實打從記事開始,大多數時間都是跟着爺爺奶奶在生活的。”沈時安一邊說着一邊垂眸盯着地面,自嘲般笑了笑:“為數不多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就是聽着他們無休無止的争吵。”

“後來那個男人要帶我媽去美國,我還曾經自作多情地以為她至少會顧及一下我的感受。”沈時安說着笑意更深,帶着顯而易見的苦澀:“她真的是說走就走,甚至沒有等我放學回來見上一面。房間裏就像從未住過人一樣被搬空了,找不出一點她生活過的痕跡。”

“江淩。”沈時安說罷擡眸望向他:“我不是有意要瞞着你的,只是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沒有什麽再提的必要了。”

江淩曾經對于沈時安父母事情做過多種猜想,也曾經一度以為沈時安是因為沒有完全信任自己,才刻意不提。可現在這些話真的由他口中說出來,江淩卻不禁開始懊悔。

童年的遭遇橫在沈時安的心口無疑是一道傷,現在讓他把傷口撕開來給自己看,再想起早上自己曾說過的那些話,多少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但其實,有誤會當然也是要說出來的。曾經的沈時安在江淩的心中是無堅不摧,無所不能的。然而面對爺爺的離世還有他對于自己童年生活的坦白,也讓江淩逐漸看清了一件事。

自己心中所崇拜的這個完美男人其實并沒有什麽所謂的主角光環,他也有深藏在心底不想為外人道的苦衷,也需要有人去理解他、需要有人來疼。

思及此處,江淩挪了挪身子向沈時安靠近了兩步,無聲牽住了他搭在膝蓋上的那只手。

沈時安回握他,動了動唇,言語中帶着無盡的失望與落寞:“現在連我最親近的爺爺也離開我了。”

“江淩。”沈時安輕聲喚了他的名字,須臾之後,緩緩道:“我什麽都沒有了。”

就這一句話狠狠戳中了江淩的心窩,他朝着爺爺遺照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住了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随即跪在地上直起身子抱住了沈時安的頭。

像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般,江淩柔聲在他頭頂重複道:“時安,你有我,你還有我。”

沈時安将頭埋在他的胸腹緊緊回抱住他,閉眼沉默了下來。

江淩聽到他呼吸的聲音很重,不知道是不是想哭,但應該是在極力調整。

剛想開口告訴他,想哭就哭吧,不用忍着。沈時安卻在這時突然開了口:“我現在只有你了。”

“之前洛可說我跟你結婚是因為害怕重蹈我父親當年的覆轍,所以找一個普通人來擺脫被聯姻家族脅迫操控的命運。”

沈時安說着兀自頓了頓:“不是這樣的,我喜歡你才會跟你結婚。除了我自己,沒人能操控得了我。”

喜歡你,可能是從南岸畫舫見到你的第一面起。

沈時安這猝不及防的一句表白,讓江淩的心随之狠狠震顫了一下,驚得他直接愣在了當場。

曾經在摩天輪下,聖泉水邊許過的的願望,江淩其實從未想過有一天真的會實現。

然而現在真的實現了,除去愛意得到回應的幸福感,其中還夾雜着些許複雜的情緒。

爺爺的離世于這個家庭的每一個人而言都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身處現在這種情境之下,絕不是什麽談情說愛的好時機。

思及此處,江淩微微定了定心。

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陪着沈時安一起處理好爺爺的後事,再陪着他靜待失去親人這個痛苦的傷口慢慢愈合。

之後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究竟要怎麽處理,還是需要沈時安心緒都平靜下來之後再好好談一談。

奶奶受傷、爺爺離世、包括自己與沈時安之間即将到期的那一紙協議,雖然眼前所有的事情都紛亂如麻地混纏在了一起。

但萬幸,沈時安的一句喜歡,足以支撐江淩沖破一切阻礙,毫不猶豫地再次奔向他。

爺爺離世的第三天早上,沈家上下,包括來吊唁的賓客全部聚集在了殡儀館的告別廳裏。

沈老爺子離世的消息并沒有在圈子裏刻意廣而告之,但是不少人聽說之後還是早早就趕過來了。一方面是沈家如今在安城的勢力就在這擺着,另一方面,沈家三代人縱橫商場多年,多多少少還是交到了一些知心的朋友。誰是真心實意來吊唁的、來幫忙的,誰是礙于情面來走個過場,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也都能看出來。

臨下葬前,周萍告訴沈時安:“你爺爺其實很早之前就交待過,讓把和你奶奶的合葬墓變成衣冠冢,把他們兩個人的骨灰撒到海裏。”

由于眼睛哭得已經腫了起來,周萍今天特地帶了一副墨鏡。她将鏡子輕輕往鼻梁上推了推,繼續哽咽道:“他說他這一輩子在搞事業上花費了太多的精力,現在終于解脫了,想帶着你奶奶出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看看。”

在發病當天,沈老爺子拉着周萍的手當着所有人的面叮囑:“交待你的事情不要忘了。”

現在周萍說了才知道,原來老爺子心裏頭惦記的竟然是這個。

死者為大,既然爺爺有交待,小輩們自然沒有不從的道理。

待進行完所有的流程,爺爺後事的處理也算暫時告下一個段落。

依照喪禮最後的規矩,沈家男丁需要在當天宴請賓客,感謝大家來送了老爺子這最後一程。

周萍由于連日來的過度傷心以及勞累過度,自墓園出來之後就開始泛起了頭痛。衆人商議了一下,最後決定由江淩先送周萍回家,二叔和沈時安則留在酒店裏招呼客人。至于沈韻停,距離高考的日子也沒剩下多少天了,他需要立馬趕回學去。

江淩将周萍送回老宅後獨自回到了家裏。

自從奶奶出事以後,江淩這還是第一次踏足別墅這邊的家裏。

雖然鐘點工有定時上門打掃,屋子裏的衛生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但不知怎麽的,可能是自己和沈時安今日都不常回來的原因,總覺得突然之間就少了幾分人氣,到處都顯得冷冰冰的。

脫掉衣服在浴缸裏泡了個澡,江淩将自己的身體埋在冒着騰騰熱氣的池水裏,驅趕掉連日來身心操勞的疲憊。

之後穿着家居服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把客廳以及各個屋裏的窗簾全部拉開,讓充足的陽光照射進來。又給主卧的床上換了一套幹淨鮮亮的床上用品,等沈時安回來,江淩認為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蒙着頭躺在被窩裏好好地睡上一覺。

然而在江淩把桌邊的雜物都收拾到床頭櫃的抽屜裏的時候,他卻猛然間又看到了當初自己與沈時安簽訂的那份協議。

協議上有明确表示,自沈爺爺離世起,甲乙雙方皆有權利随時終止婚姻關系。

江淩心道,若真是按照這白紙黑字上的條條框框來,他現在大概率得開始收拾行李,再選擇一個周內的早上跟沈時安到民政局辦離婚手續。重新恢複到單身的狀态,拿着沈時安給自己承諾過的那些股份補償,體面地退出沈大佬的生活。

可是很顯然,由兩人目前關系的發展看來,這婚大概率是離不成了。江淩至今回憶起沈時安說“喜歡你”那三個字的時候,心還是會止不住地砰砰跳動。

但是沈時安……江淩想到這裏不禁頓了頓,他還會記得那晚對自己說過的這句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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