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賴上沈時安”

原以為喪事過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沈時安會需要一個漫長的适應期用來消化爺爺已經離開的這件事。但令江淩沒有預料到的是,他其實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堅強與平靜。

最近幾天,沈時安白天依舊雷打不動地會到公司上班,下班之後則是回到老宅裏與周萍一起将爺爺的遺物慢慢整理出來,其間還不動聲色地替江淩安排好了奶奶出院要辦理的所有手續。

一天一天就這麽忙忙碌碌地過去,晚上再關了燈躺到床上的時候,早已經将所有多餘的精力耗盡,有的時候話還沒有和江淩說上兩句,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江淩知道這或許是他調整自己的一種方式,所以即使是聊天,也大多扯的都是一些沒營養的閑話,催眠那種。等沈時安睡着了,他拉掉床頭的夜燈後會在對方的臉頰上輕輕親一下,有時候會盯着沈時安的睡顏看上一小會兒,然後再安安靜靜地躺回自己的枕頭上。

然而即使他睡前是老老實實躺在自己的那半邊床上的,第二天早上再醒過來的時候,卻往往都是在沈時安的懷裏。

在爺爺去世第七天的時候,按照習俗,沈家的所有人都要去陵園祭拜。此時沈韻停已經進入到高考前最後兩個月的沖刺階段,周萍與二叔商量了一下,沒有再向學校的老師請假。便只叫上了沈時安,帶着江淩與玲姨一同前往。

鮮花、貢品和蠟燭都是玲姨提前兩天就準備好的,但是江淩心裏另有打算,在去墓園的路上路過一家花店,擅自作主讓司機停了一下。

二十分鐘後再從花店裏出來的時候,手裏竟然也抱着一大捧包好的菊花。

江淩坐上車後,沈時安目光滿含深意地往他懷裏看了看,開口問道:“該帶的東西二嬸都帶了,你還買它做什麽。”

“這個不一樣。”江淩說罷低頭湊在花間聞了聞,勾勾唇角:“這是我想自己送給爺爺的。”

安城這兩年一直在呼籲生态節葬文明祭拜,不允許燒紙只能獻花。二叔帶了個水桶過來和沈時安一起給老爺子把墓碑擦了擦,之後又倒了點酒灑在地上,陪着老人說了會兒話。

周萍在墓前給老爺子磕了三個響頭,祈求他保佑全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保佑沈韻停今年高考能拿個好成績,最後說着說着又沒忍住抹起了眼淚,嘴裏不停念叨着讓老爺子在那頭缺什麽短什麽了就托夢給自己。

周萍嫁到沈家二十多年,沈老爺子一直待她如親生閨女。現如今二叔看見周萍這個樣子也是多有感慨,知道不能再多待下去引得大家都愈發傷心,于是拍了拍周萍的肩把人往外帶,說是過一陣子到三七了還會再來,今天就先回去。

江淩眼看着衆人要走,在一旁拽了拽沈時安的袖子低聲跟他商量:“你先陪着二叔二嬸回車上,我想在這裏跟爺爺說兩句話,不會太久。”

沈時安低頭的時候順帶着往他懷裏抱着的菊花看了看,雖然不知道江淩究竟想幹什麽,但也沒多阻攔,只淡淡“嗯”了一聲,跟在二叔二嬸身後先行離開。

人都走光之後,此處便只剩下了江淩孤零零一個人。正午的陽光剛好照在了墓碑頂頭爺爺那張笑容慈祥的黑白照片上,江淩眨眨眼短暫怔愣了一下,須臾之後彎腰将自己手中的花放在墓前,後退兩步,雙腿一彎徑直跪了下來。

老爺子當日發病前對江淩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爺爺太疼了,說不了太多話,咱們改日聊。”

然而令江淩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爺爺确實給他留了“改日再聊”的機會,但竟然是以這種陰陽兩隔的方式。

江淩先是在墓前緩緩磕了三個頭,之後叫了聲“爺爺”,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和時安之前欺騙了您,對不起。”

“雖然您臨走前曾經說過讓我們不要太過自責,但錯了就是錯了,您在天有靈,能不能……看在我是真心喜歡時安的份上,就原諒我這一次。”

江淩說着眸底的神色逐漸黯了下去,眼神呆呆地望着自己膝前的那片空地,自顧自回憶道:“我從小生活在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裏,四年前一場車禍意外讓我失去了雙親,之後就一直跟着奶奶相依為命。在我日子過得最為艱難的一段時光裏,我遇到了時安。”

“雖然這段關系開始得有些荒謬……”江淩說罷堅定地擡起了頭:“但是我喜歡他,跟他的錢、跟他的地位統統都沒有關系,我想和他永遠生活在一起。”

“您覺得我說這些是怕良心受到譴責也好、說我自私也罷,我先在這裏鄭重其事跟您道個歉。”

江淩說罷對着老爺子的墓碑又磕了三個頭,直起身子後一鼓作氣咬咬牙開口道:“但是從今往後,我就賴上沈時安了。即使您有遺言留下說讓他跟我離婚,但這次您就容我大逆不道一回吧。沈時安是我的,我抓在手裏了,就不會再松開了。”

“二叔二嬸他們還在車上等着我,我不能待太久。爺爺,我會竭盡全力好好照顧時安、好好愛他的。等下次再來祭拜的時候,我還會跟着一起,您要是還承認我是咱們沈家的一份子,夜裏就也給我拖個夢吧。”

江淩說完之後扶着膝蓋站了起來,兀自走上前在爺爺的照片上摸了摸,沒再多言,終是轉身,忍住了眼眶間的酸澀。

從墓園返回市區的一路上,沈時安和江淩兩個人坐在汽車後排皆是雙雙沉默着沒有說話。

眼看着下了高速司機把車開往了老宅的方向,江淩将目光從窗外轉回到沈時安身上,頓了頓開口問道:“不回家嗎?”

“二嬸剛剛留了話,說讓帶你回去一趟。”沈時安的小臂搭在後門的扶手上,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了敲,言語間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江淩見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正經嚴肅,心裏不由得跟着一緊,有些不确定地問道:“是有……什麽事嗎?”

過完頭七,爺爺的喪事也算是階段性地告一段落,之前周萍分不出神來多過問自己和江淩的事情,并不代表他們就可以無聲無息地把這事糊弄過去。

其實對于周萍一會要說的話,沈時安約莫是能猜到個八九不離十的。但是這種情況自己完全能應對得了,也就沒有必要再給江淩交待什麽,遂只淡淡搖了搖頭,說了句“不知道”,直接将江淩蒙在了鼓裏。

一個小時後,清冷空曠的沈家老宅裏,周萍和二叔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無聲望向并肩站在不遠處的沈時安與江淩。

玲姨被周萍找了個由頭提前支開,今天她已經決心要把事情理個明白,遂嘆了口氣吩咐二人:“先過來坐下吧。”

“沒關系,我們就站着。”沈時安單手插在兜裏,對着周萍微微笑了笑:“二叔二嬸,你們有什麽想要問的,就直接問吧。”

周萍轉頭接過二叔一個眼神,須臾之後努了努嘴,無奈看向江淩:“小淩,那晚你和時安在房間裏的對話,我和爺爺都聽到了。”

她說着猶豫了一下,還是對着二人确認道:“時安,跟你,你們結婚是假的對吧?”

周萍問的人是江淩,沈時安自然沒有開口替人回答的道理,只是安靜地站在一邊。事到如今,除了承認,江淩也沒有什麽更好的說辭,只能待在原地乖乖點了點頭,等待着周萍的下一步反應。

“婚姻這麽大的事情,你們兩個真的是全當兒戲了。”周萍皺着眉看向沈時安,眼神中帶着責怪。之後又将目光轉向江淩,語氣變得稍柔和了些,想了想問道:“小淩,他當初是怎麽說動你的?是承諾給你錢了,還是……拿你的家人威脅你了?”

沈時安聞言“啧”了一聲:“二嬸,原來我在你心裏就是這種形象?”

“你閉嘴。”周萍斬釘截鐵地呵斥住他,過了一會,看江淩沒說話,只是低着頭一個勁往沈時安身邊靠,于是不再與這二人多廢話,嘆了口氣伸手說道:“讓我看看你們倆簽的協議。”

“撕了。”

“撕了?”

周萍滿臉驚異地盯着沈時安,沈時安唇角微翹,閉眼點了點頭,面上帶着波瀾不驚的從容與淡定。

周萍聞言擺了擺手:“算了,不想給我看我也就不看了。但是老爺子臨走前說的話你們也都聽到了,我就不做重複了。”

“你這兩天抽個時間去民政局跟小淩把婚離了,當初承諾人家了什麽,最好全部做到。”周萍表情嚴肅地擡手指了指沈時安,是提醒,也是警告。

之後說着說着眼眶突然就紅了:“你爺爺現在走了,沒人再催着你結婚了,你大可不必再随便找個什麽人帶回家來糊弄我們,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好自為之吧。”

對于兩人協議結婚的事情,江淩本身就是心懷愧疚的,現在看到周萍哽咽,也跟着愈發難過了起來,于是低聲叫了聲:“二嬸……”

然而就在此時,站在他身旁的沈時安卻是突然出了聲,語氣鎮定從容不迫地回了三個字:“離不了。”

周萍擡頭望向沈時安,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對着他眨眨眼:“你說什麽?”

“我說這婚離不了。”沈時安再一次重複道。

“結婚需要兩個人拿着戶口本簽字蓋章,離婚自然也是這個道理。我不同意,這婚就離不了。他江淩就算再不情願,嫁給我沈時安就是我的人,我不放手,他這輩子就都別着想找下家。”

沈時安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在周萍震驚的目光中微微勾了勾唇角,順勢牽起了江淩的手,緩緩低聲道:“江老師,離婚就別想了,我原本就是這麽霸道不講理的一個人,還得委屈着你跟在我身邊……多忍忍了。”

他說完望轉頭向周萍,笑意更深:“二嬸,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你要是沒什麽其他要交待的,我就先帶着我媳婦兒回去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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