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李尋歡已站直了身體冷然盯着影子,手中握着的,就是那把令天下英豪聞之變色的小李飛刀。
刀鋒很冷。
冷似寒冰,也冷進了影子的心。
握着黑劍的手已冒出了冷汗,影子卻無法确定自己是否能逃得過這一刀。
小李飛刀,例不虛發。
李尋歡雖已深受重傷,但他手中的飛刀依然是可怕的。
更何況,此刻他眼中所綻放出來的懾人光芒竟有一種奪人心魄的力量,讓他幾乎想棄劍而逃。
“李尋歡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那他便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對手。”
教主的話不斷地在耳際盤旋,額際上的冷汗漸漸浸濕了影子包裹在臉上的黑布,讓他甚至覺得有些窒息。
“李尋歡,你的手中只有一把飛刀。但是我們卻還有十三個人。你即使殺了我,另外那十二個人也會致你們于死地。”
李尋歡輕撫着刀鋒,淡淡笑了笑,道:“那也是以後的事了,不是麽?”
影子的身形驀然間僵硬,握着黑劍的右手也變得異常沉重。
“我就不信,你此刻還有氣力發射飛刀?”
李尋歡忽然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從前有很多人都不相信。只是那些不相信的人,都已成了死人。”
“哈哈哈~~小李飛刀李尋歡果然名不虛傳。如此重傷,居然神色不變,克敵自如。”
驀然間,暗夜中響起了一陣狂傲的冷笑,随着笑聲,一道青色的人影自虛空中竄出,冷冷地站在衆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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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名身着青袍的高瘦老人,一頭銀色的長發不馴地披散在肩後,獵鷹似的利眸中除了無情與冷酷,再也無法找出任何一絲一毫的感情。
“教主。”影子等人見到來者,竟一齊跪了下來,低垂着眼,連頭也不敢擡。
看了眼滿地的屍首,老人忽然冷冷一笑,擡眼直視着李尋歡,“李尋歡,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的能力。你的确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對手。”
李尋歡笑道:“閣下真是過獎了。只是不知李某何德何能,竟勞閣下如此興師動衆?”
“哈哈哈~~李尋歡果然快人快語。只可惜,你我注定了只能成為敵人,而不能成為朋友。”
李尋歡低聲嘆道:“朋友和敵人本來就只是一線之隔。”
老人的眼中閃過一抹欣賞之意,緩聲對李尋歡道:“我知道你此刻一定很想知道我為什麽要千方百計致你于死地。”他轉首看向站在慕容劍塵身旁的月影,又道:“月影神醫,我想你應該比李尋歡他們都清楚,我們到底是什麽人,對麽?”
月影的臉色很蒼白,手中的驚夢刀也握得更加死緊,“如果我猜得沒錯,你便是祭月教教主司徒天野。”
老人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狠利,“看來,妍兒真将所有的事都告訴你了。”他輕輕一嘆,低首看着自己的雙手,道:“一個人如果知道的太多,也許并不是件好事。”
月影忽然笑起來,笑聲卻有些蒼涼,“司徒天野,你要殺的人是我,與他們無關,你又何必與他們這些無辜的人過不去?”
“怎麽,你在與我講條件麽?”司徒天野依舊盯着自己的手,眼中的神色變幻莫測。
月影的神色已恢複了平靜,冷聲道:“你應該清楚,司徒若妍一死,這世上就只剩我一個人知道驚楚刀的秘密,不是麽?”
“哈哈哈~~”司徒天野仰天長笑,“江湖上的人都說塞北神醫月影聰慧機敏,膽識過人,看來此言并不假。”他停下了笑,神色冷然地盯着月影,“不過,你畢竟還稚嫩的很。就憑你手中所掌握的秘密,就想與我司徒天野談條件麽?哼,驚夢刀中的秘密固然重要,但是你們——”他環視了眼前的衆人一眼,眼中徒現出無限的殺機,“仍然得死!”
月影忽然嘆道:“看來當年若妍姐姐有一事說錯了。”
“哦?”
“她曾告訴我,這世上最可怕的武功是移行換影,她也告訴我,你們這個組織裏,最可怕的人是影子。不過,看來她還是錯了。其實這個組織裏最可怕的是你——司徒天野。你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你想殺的人,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你也不會留情。”
“哈哈哈~~說得不錯,說得真不錯!影子本來就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不是麽?不過,月神醫,你也有一件事弄錯了,司徒若妍并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只不過是那個賤女人在外面所生的野種。”
“所以,當你知道她知曉驚夢刀的秘密之時,便不擇手段的追殺她,對麽?”随着一聲刻意壓抑的嘆息聲,一道白色的纖細身影自林中飄然掠出。
所用的身法竟妙曼無雙,空靈輕盈,如同一方飄忽于天際的白雲。
那是一名全身白衣的女子,就連臉上也蒙着細致的白紗。
雖只露出那雙亮若星辰,卻又略帶憂郁的美眸,但那一身絕代的風華與氣質,卻讓在場的衆人怔在了當場。
李尋歡的眼中忽然閃過一抹激動,即而變得幽沉而深不可測。
“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竟會飄雨游雲?”司徒天野一向冷情的臉竟湧上了一絲震驚,利眸中殺意更甚。
那白衣女子忽幽幽一嘆,“你既認得這套‘飄雨游雲’,就應該猜到了,不是麽?”白衣女子的聲音明顯經過刻意的壓低,似乎不想讓別人聽出她原本的聲音。
“她竟沒死麽?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司徒天野忽然嘶喊起來,眼底聚滿了狂亂。
“這世上又有什麽不可能的事?”白衣女子幽黑的眼眸中忽然閃過一抹複雜,匆匆看了李尋歡一眼又悄然避開。“當年,你将她推下懸崖之際,就沒有想過這一天麽?”
司徒天野的神色驀然冷靜了下來,“看來,她的命還真大。怎麽,是她派你來報仇的?”
“不,我只是來送戰書的。”
“戰書?”
“我已找了你很多天,本想上塞北。沒想到,你竟來了中原。”她無所畏懼地走近司徒天野的身前,将懷中的戰書遞交給他。“你看了之後,便會明白。”
司徒天野眼中閃過一抹陰狠,在接過她手中的戰書後,忽然出其不意地扣住了她的右手手腕。“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若只是來送戰書的,又為什麽要臉蒙白紗,刻意壓低聲音,你是想隐瞞什麽?還是——”他斜眼瞧向李尋歡,早在這名白衣女子出現之即,他便發現李尋歡的神色有些不尋常,而此刻,白衣女子為他所制,李尋歡更是神色大變。
“還是你本來就與李尋歡他們是一夥的?”
白衣女子輕聲嘆道:“我是我,他們是他們。我與他們又有何幹?”在嘆息之間,司徒天野只覺眼前一花,緊扣着白衣女子右腕的右手忽然一陣刺痛,接着手勁一松,那女子的手竟不知怎得脫離了他的鉗制。
看着已立身于月影身側的白衣女子,司徒天野厲聲道:“你果然是她教的好徒弟,這招飄雨游雲竟使得比她還要出神入化。好!好!哈哈哈~”他狂笑,忽然笑聲驀然停了下來,神色大變,看着手腕上那一片青紅,厲聲對白衣女子喝道:“你竟對我下了毒?”
白衣女子道:“我知道以你現在的功力,這世上已沒有什麽毒能傷得了你。不過,你若不及時解毒,這對于後天的決戰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阻礙。”
“好!好!”司徒天野語帶不甘地冷笑,“等我後天解決那個賤女人,再來收拾你們也不遲。我們走!”
看着司徒天野等人離去,白衣女子微微松了口氣,轉過頭,卻看見月影神色激動地看着她。
從月影的神色中她已知道,月影怕是認出了她。
她輕輕朝月影搖了搖頭,眼中帶着乞求。
月影正欲說些什麽,忽然身後傳來了鐵傳甲的驚呼聲。
“少爺,少爺,你怎麽了?”
衆人詫異地回頭,卻見李尋歡已跌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在不斷地嘔血,面如淡金。
“李大哥——”月影急步掠往李尋歡處,沒發現身後的慕容劍塵也是一臉死白地斜靠着樹幹喘息。
“快将這顆藥吃下去。”白衣女子急急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說着便要塞進李尋歡嘴裏。
“天心九轉丹!”月影詫異地看着白衣女子,沒想到她的身上竟有兩顆。
“多勞,多勞姑娘費心,我,我自己來——”李尋歡竟從她手中接過藥丸,然後再以手掩唇将藥放進嘴裏。
他那一聲姑娘叫出,已讓月影轉過了頭,不忍再看下去。
連自己都認出了她,李大哥又怎會認不出?
吃了藥後,李尋歡的氣色似乎好了些,硬是撐起身子深深凝視着那名白衣女子,“多謝姑娘相救大恩,李某感激不盡。”他深深凝視着她,眼中閃着深不見底的光。
那白衣女子竟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撇過了頭,牙一咬狠心站了起來,背對着他,“你無需謝我。我,我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你,要走了麽?”李尋歡強自忍着又要湧上喉間的腥甜,貪婪看着那抹熟悉的背影。
“該走的,究終要走。”白衣女子低嘆一聲,足下一點,人已縱身而去。
她不敢再作逗留,她怕再留下去,她根本就無法離去。
李尋歡怔怔地看着那抹白影消失在暗夜之中,“該走的,究終要走。你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他凄涼一笑,忽然又自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
“少爺——”鐵傳甲驚呼出聲,心痛地擦拭着李尋歡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哭道:“少爺,你一定要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
“不可能的,難道連天心九轉丹都沒有用麽?不可能的——”月影的神色已有些慌亂,搭着李尋歡的脈搏的右手,竟在不斷地顫抖,一時之間無法診出他的脈象。
忽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麽,她驀然轉首,卻見慕容劍塵竟委頓地斜靠在前方不遠的樹幹上。胸前的衣襟早已被鮮血染紅。
“劍塵——”她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到慕容劍塵身邊,雙手顫抖不已地扶起他冰冷的身軀,“你,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極度的驚慌已使她失去了分寸,眼看着兩個自己至親至愛的人一齊倒在她的眼前,而她卻無能為力。
“你不可丢下我,不可以——”到此時自己才發現,原來對他,她早已産生了強烈的依賴。若失去了他,她甚至無法想象自己以後将要怎樣活下去。
幾乎是奄奄一息的慕容劍塵忽然淡淡地笑道:“其實,其實我又舍得丢下你?你,你忘了麽,我曾說過,在沒有娶到如花美眷之前,我會好好地保住自己這一條命。可是,上蒼似乎,不讓我等到那一天——”好不容易一口氣将話說完,頓時一口血箭噴出,濺了月影滿身。
“不,我不信。我不信我鬥不過這無情的老天。我不信——”她哭着扶起慕容劍塵,雙掌抵住了他的背心,不斷地為他輸入真力。然而輸入的真力都如同石沉大海般,竟無絲毫的回應。
“不要,不要再浪費內力了。你受了傷,不可以再耗內力——”慕容劍塵掙紮着想要爬起,不讓月影再為他運功療傷。
“為什麽,為什麽你到現在還在為我着想?我好恨,好恨我自己。神醫?我到底算什麽神醫?自己的親大哥救不了,紫幽救不了,李大哥救不了,就連你,我也救不了。塞北神醫?哈哈哈~~什麽塞北神醫!好可笑!真得好可笑!”她邊笑邊流着淚,眼眸中寫滿了絕望與傷心。
她這一生救人無數,卻始終無法相救自己至親至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