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算
[叁]
“師父!”
鳳栖宮二宮主青梧道人正與西川閣代門主玉容子交談,二人同為門派二把手,形貌卻是天差地別。青梧道人身長玉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眉目俊秀,一派風流,而玉容子得道較晚,拜入西川閣玉歧子門下時已經年逾五十。
看見一群自家弟子前呼後擁而來,青梧道人略一皺眉,“不是說洛師弟回來了?人呢?”
被簇擁着的陶攸寧面色蒼白,“師弟在這。”
他的手臂松了松,露出一只貓崽兒似的小東西,半睡半醒,在他胸口踩來踩去。
“……”
“……狴犴?”青梧道人很是頭疼,“就是你們昨天在麒麟臺發現的那只?”
陸沁混在一群鳳栖宮弟子中,忍不住插嘴道,“應該不是同一只吧?這只才這麽巴掌大,可能是那只的崽子。”
玉容子亦是詫異無比,“這是……魂獸?人主與魂獸之間契合度如此之高,甚至融為一體,真乃舉世罕見,鳳栖宮果真卧虎藏龍。”
不錯,像陶攸寧這樣能借魂獸之眼視物已是非常難得,能與魂獸化為一體的……只在書上見過。
“卧虎藏龍?”青梧道人嗤笑一聲,“西川閣麒麟臺才真是卧虎藏龍。”
他伸手接過陶攸寧懷中狴犴,只覺這魂獸體內靈氣四處沖撞,極不穩定。他甩袖翻身躍上堂中祭天壇,将狴犴擺于膝上打坐,為它梳理靈脈。
陶攸寧一顆緊繃的心總算稍緩,身上的無力潮水一般襲來。
“陶攸寧你今天怎麽了,站都站不穩。”陸沁二話不說一巴掌拍在他腰上,“別緊張啊!”
陶攸寧差點沒被他拍跪下,生平第一次理解殷世驕為什麽那麽想打死他。
忽聽得一聲驚呼,再擡眼,祭天壇上方才不過兩巴掌大的狴犴竟然吹氣似的鼓了起來,短短一剎那便蹿了兩倍有餘!
“師父!”
青梧道人仍未收手,衆人只見空中仿佛有靈氣來回往複,那魂獸一直長到一人高,但仍是雙目緊閉,匍匐于地。
“這這這……這不就是昨天那只嗎!”陸沁看傻了眼。
陶攸寧緊張不已,“師弟!師父,師弟變不回來了嗎?”
青梧道人緩緩收勢,眉頭緊蹙,“契合度過高,人主若不能駕馭魂獸,極易被反噬。”
“我的媽呀,反噬會怎樣?”
一位弟子給陸沁一個白眼,“反噬就傻了!渾渾噩噩,跟野獸無異!”
陶攸寧再按捺不住,跳上高臺,擡手摟住狴犴毛茸茸的腦袋,焦急地叫道,“師弟!師弟!庭之!醒醒!”
小鹿在他身旁打轉,不知是不是因為昨夜之事,一直不敢上前。
玉容子亦上來查看,繼而無奈地搖頭,“這樣叫是沒有用的……”
話音未落,懷裏的狴犴睜開了雙眼。
金黃的貓瞳逐漸變黑,厚重的皮毛漸漸褪去。
玉容子:“……”
“哎呀,洛師弟又要裸奔了,快!拿件衣服來!”
陶攸寧二話不說用外袍把人罩住,顫抖道,“師弟,你吓死我了……”
洛庭之對上他的眼,陶攸寧猛地被火舌舔了一般抽回手,想起昨夜的事,想起他的手指,他的唇舌,他的……
頓時身上一陣發燒,陶攸寧腰軟腿也軟,趕忙站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昨夜會發生那種事……
怎料洛庭之一臉懵懂,問道,“怎麽了?師兄?我怎麽在這裏?”
陶攸寧一怔,剎那間險些壓不住心頭的火氣。
洛庭之無辜地眨眨眼。
陶攸寧連忙擺手,心煩意亂地走開去。
青梧道人查看過洛庭之的脈象,已經暫時穩定下來,便讓他回去穿好衣服再來西川閣雪陽殿議事。
“哇,洛師弟你好厲害,竟然能收服上古神獸做魂獸!你的修為一定很不錯吧?來日比比啊!”陸沁興高采烈地跳來跳去,肩頭的金雀也躍躍欲試。
洛庭之心不在焉,眼神落在走在前面的陶攸寧的脖頸上。
“師兄為何,一路不理我。”洛庭之拾起床上散落的衣物,“我惹師兄生氣了?”
陶攸寧背對着他,臉早已紅透。
羞也有,氣也有,氣憤興許更多一些。
灼熱的手掌劃過頸側,陶攸寧差點沒跳起來。
洛庭之輕輕摸了摸那道傷口,“我昨晚冒犯師兄了?”
“沒有。”陶攸寧飛快答道。
何止是冒犯?
傻子也知道是有了。洛庭之沒意識到事态嚴重,指尖讨好地蹭了蹭他雪白的頸子,“師兄不要生我的氣。我……還控制不了它,許是一時松懈,獸性上頭做了壞事,我給師兄賠罪。”
陶攸寧昨夜被翻來覆去地折騰的時候就想着,不能嬌慣這小子,醒來一定要按照門規抽他手心。怎料想罪魁禍首根本半點不記得,他只好忍氣吞聲,“……嗯。”
“師兄還有哪裏受傷,讓我看一看。”
洛庭之說着就要上手,一下就摸到他的衣領,陶攸寧被吓得連忙躲避,“沒……沒有!你變成那家夥之後好生鬧騰,一時不慎給咬了一口。旁的……再沒有了。”
這話半真半假,說得他愈發羞憤。
鬧騰是鬧騰,咬的可不止是一口!
“嗯,”洛庭之平靜下來,情真意切道,“師兄這麽厲害,怎會被一只小獸所傷。”
陶攸寧更是無地自容,趕緊拽起他,“走吧,別教師父等。”
雪陽殿是西川閣主殿,陶攸寧帶洛庭之進去之時,玉容子與西川六閣閣主俱在,鳳栖宮則只有青梧道人一人。
青梧道人半點不客氣,擡手示意兩人坐下。他望着杯中茶葉,“我鳳栖宮大宮主首徒洛庭之,于五年前中元節失蹤,多年來尋遍各地未果,怎料竟被困于貴派麒麟臺下。還望諸位給個交代。”
玉容子近來日夜操勞,鬓邊白發更是襯得他憔悴不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現下西川閣元氣大傷,只好伏低做小,“麒麟臺原為我西川閣豢養靈獸之地,七十年前一名弟子投身魔道,一夜之間屠盡谷內所有靈獸,自那時起,谷底魔氣沉聚,麒麟臺便被封禁。我入西川閣也将近四十年,從未聽聞有人踏足過麒麟臺,亦不知谷內竟囚着一只狴犴……實在令人汗顏。”
“麒麟臺上方曾設下的結界,可是貴派手筆?”
玉容子尴尬一笑,“早被天雷劈得七零八落了,何況八大門派無一專精此道,所習道法相近,如何能看出是誰人手筆。”
青梧道人訝道,“難不成不是貴派所為,而是有人陰錯陽差,非要‘借用’貴寶地?”
他這話諷刺意味太重,玉容子不接,倒有一名閣主臉不紅心不跳地睜眼說瞎話,“西川閣這麽大,真有什麽人誤入了也不無可能。”
“是玉歧子将我打落山谷。”洛庭之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名閣主一聽,面色大變,“青梧道人這是何意?我們門主尚且屍骨未寒,鳳栖宮就上門潑髒水來了?”
立刻有人接道,“什麽被困,什麽狴犴,不都是他們鳳栖宮一家之言,哪裏有別人看見了?”
陶攸寧面色不虞,“摘星樓陸沁與高澤陵殷世驕亦在場。”
“摘星樓陸沁?高澤陵?”這群大腹便便的閣主不禁嗤笑起來。
“咳,”玉容子不願與鳳栖宮撕破臉,趕忙出聲制止,“無論如何,此事出在麒麟臺,我們西川閣定會追查到底,一定給鳳栖宮一個交代。”
青梧道人冷笑道,“死無對證,還能有什麽交代。”
“玉歧子沒有死。”
洛庭之話音剛落,殿中一片死寂。
玉容子詫異地望着他,“你說……?”
“是他将我打落山崖,我跌落之時輕而易舉穿過了結界,此後卻為結界所困。因此,結界是他所設。”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嗓音擲地有聲,“如今結界只是被天雷所破,并未消失,所以——他并沒有死。”
他忽地扯過腰間大劍往桌上一擲,“看你們狡辯推脫委實辛苦,不必勞煩,這個交代,我自己去要。”
語畢他毫不客氣地提起劍,“告辭。”
走出鴉雀無聲的雪陽殿,春光正好。
“這副氣性不錯,有幾分你師父的樣子。”青梧道人嘴角一勾,拍拍洛庭之的肩膀,“不過不可自負。你也是沾了天雷的光才能将那狴犴收作魂獸,它性子仍是不甘,随時可能反咬你一口。”
語畢他轉向陶攸寧,“你較庭之年長,平日裏多看管他些。”
陶攸寧連忙說道,“怎敢說看管,師兄弟間互相照拂是理所應當的。”
“啧,幾日不見你又生分起來。”青梧道人見左右無人,親昵地把他攬住,“橫豎在這裏也查不出什麽東西,我看大夥兒西川也待膩了,過兩日便回去吧,還一堆事呢。”
“可玉歧子……?”陶攸寧低聲說道,“既然他沒死,如今下落不明,無論是他元神出竅流落別處還是被有心之士故意帶走了,定是兇險無比。”
青梧道人沖他眨眨眼,“有我呢。”他轉頭看向洛庭之,“還有你師父。他最要面子,怎麽也會讓你沉冤昭雪的。”
洛庭之剛要說話,被青梧道人一根手指頭頂回去,“你回去好好練練怎麽控制魂獸再說。……咦,小君?”走着走着,他疑惑地望向陶攸寧,“你怎麽身上這麽沒力氣,腳步浮得很。”
陶攸寧面紅耳赤,“昨天……閃了腰。”
“啧,修為不精,當罰。”青梧道人在他腰上拍了一記,差點沒把陶攸寧拍厥過去。他想了想,昨天也沒發生什麽事,估計是不敵洛庭之變成的狴犴,于是從乾坤袋裏掏出一把仙器,“縛魂索,你拿着。下次再見着庭之把持不住你就給他捆上。”
陶攸寧如獲至寶,“謝師父!”
青梧道人朝着洛庭之一笑,“等你師父忙完這陣,回來也得給你加冠取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剛發就被鎖了……
作者微博@煙樹小荞
新出場人物:
青梧道人:受的師父,風流倜傥放浪不羁
一句話劇情簡介:在師父幫助下小攻變回人身一不小心又裸奔,向西川閣問責西川閣踢皮球,小攻決定自己查明真相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