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假山的中心的是一片較小的湖石,中間設有小亭,小湖上有一東西石橋橫貫通向小亭,旁邊的環形道路在四周的假山邊,較為幽涼的環境,在此處見面倒是不算多私密,免了撞見人不大好解釋。執畫抱着盒子想擡步跟上去,旁邊的長調立馬伸手攔住:“執畫姑娘,與在下在這等着便好。”
執畫猶豫,看向自家姑娘。
宋晏寧自然巴不得能跟人獨處呢。
見宋晏寧點點頭,執畫才将盒子交給姑娘,有些不放心叮囑道:“盒子有些沉,姑娘當心腳下。”
随即執畫收回腳步,擡眼望過去,只見旁邊的涼亭裏,那位清冷的丞相大人面朝着湖泊,一襲月牙白廣袍,頭戴玉冠,風雅如皎月,清冷似有白輝。
執畫長居深宅,自然是極少見這位大人的,只上次在西山的半山小榭遠遠的見過幾面,只覺這位世子與傳聞一般,清冷如玉,仿佛旁人多看一眼都是亵渎,難以直視其清冷玉姿。
這般一看,執畫倒是極為理解姑娘為何對江世子動了心,這般清冷玉姿,又有奇才的公子,也無怪京都想嫁給江世子的貴女多如過江之鲫。
江晝聽到腳步聲聞聲轉身,見眼前的小姑娘穿一淡紫色軟煙羅裙,腰佩繡工精細的香囊和圍腰流彩璎珞,顯得腰肢纖細又透着貴氣,擺處的紫蝶像是活過來一般,步步生蓮,瓊頸玉腕,嬌面可人,是京都難得一見的好顏色。
白嫩得有些脆弱的脖頸上帶璎珞平安鎖項圈,雖臉上氣色不足,但是水眸嬌唇,百般惹人憐愛。
“丞相大人安好。”宋晏寧側身行禮,只是她現下捧着兩個盒子,有些歪歪扭扭,這楠木盒子看着是好看,只是對于宋晏寧來說有些重了。
江晝見她這般歪歪扭扭還被盒子擋住了小半個身子,眼中劃過笑意,想上前幫她拿下來但還是頓住了。
“五姑娘放桌上就好。”江晝道。
宋晏寧看了眼旁邊的桌子,心下明白,細細應了一聲。
石桌在江晝旁邊,宋晏寧走了上來。現下兩人離得有些緊,江晝随即聞到小姑娘身上熏的桃花香,江晝眉眼動了動,思緒還沒飄遠,目光就瞥見宋晏寧放下木盒,兩只過于纖細的小臂處被歪斜的壓出的兩條印子顯露出來。
尤其今日宋晏寧穿着暮雲紗的衣裙,再加上姑娘如傳言那般每一寸都是嬌養出來的細嫩,受不得一丁點重力,白皙細嫩的皮膚讓紅痕更加明顯了,莫名有些許礙眼。暮雲紗清透如煙,再加上小姑娘皮膚極為嫩滑,方才手曲起擡着,衣袖滑倒了手肘處,現在放下,那紅痕也馬上被輕滑的暮雲紗蓋住不得窺見了。
守在外邊的侍衛是沒眼睛了,不會幫忙拿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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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候着的長調突然感覺有些涼蔭蔭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前面的青石板路上匆匆跑來一個綠衣小褂的丫頭。
“站住!”長調攔住人,大人讓他在此便是不要讓人見着壞了那五姑娘的名聲,豈能讓人直沖沖的進去?
“這位大人,我家姑娘的荷包落在裏面了,得讓奴婢快些進去找,不然這被人撿着了如何得了?”綠珠面色焦急,急忙道。
長調看清人,面上有些不自在。程妩時常以不同借口來約見大人,不是探讨詩詞就是跟着程小世子來見人,江晝身邊的幾人都快認識程妩這些丫鬟了。
長調也沒多想,見丫鬟着急,只好言道:“姑娘放心,這裏邊就我家大人在約見一大人聊些公事,不會被旁人撿着,但處事機密,在下也不能放姑娘進去。”随即長調下逐客令,“姑娘可以等三刻鐘後再來。”
“這……”綠珠猶豫,看了看旁邊的一穿着料子好的丫鬟服制的藍衣姑娘。
但見這侍衛沒有松動的意思,也只好掩下眼底的不快之色,轉身離開。
見人退回一邊如青松般站着,執畫道:“方才這姑娘有些面熟......”
長調一笑回道:“哦,那是程家姑娘身邊的丫鬟。”
執畫暗暗點頭,既知姐兒心系江世子且這般主動,他們這些丫鬟可要好好留意程家姑娘了,畢竟程家姑娘心悅江世子也是許多人心照不宣的隐秘。
宋晏寧上前把兩個盒子擺在江晝旁邊的石桌上。雖才走了一小段路,但是她向來被嬌養慣了,拿的最重的重物怕是就手中的帕子,連往日習字的時候都得多歇一會兒,現在只覺手被壓得極酸。剛想擡起手揉揉,又想起來江晝在旁邊,宋晏寧止住了微微擡起的手,揉了揉手裏的帕子。
再瞥了一眼旁邊身長玉立的男子,見江晝現在有些不明神色的看着她。
宋晏寧不明所以,現下靜下來,鼻尖竄過一陣青竹香,這才驚覺,原來是兩人的位置太近了。她方才有些站不住的撐着石桌,現下要是人往遠處看,倒是姑娘依偎在男子的懷裏。
宋晏寧後退了兩步,拉開了些距離,擡頭看江晝見他已經移開了目光,随意的瞥着方才宋晏寧放在桌上的幾個木盒。
宋晏寧忙道:“大人,想了許久不知如何答謝,就自個制了青竹桃香的香囊,雖有些簡陋,但都是我跟着丫鬟親手做的,還請大人不要嫌棄。”
香囊還是從她小庫房裏的那少數的,幾批雲錦裏裁下來的,群青色暗紋為底,看着清雅有矜貴,便想着普通的刺繡應該不太配得上這布料,便讓岸曉教她宮繡,畫了幾株青竹為底。只是這臨時抱佛腳終究是不行的,她起着繡了片葉子就繡不下去了,便讓岸曉給繡完了,所以她覺着繡的還不錯。
誰料江晝聞言還問道:“竟是五姑娘自個繡的?”
宋晏寧壓下心底湧上的心虛:“是呢。”算是。
反正這香是她親手調的,竹子底紋也是她畫的,而且還是她親自吩咐岸曉繡的,她還繡了一片竹葉呢,應該,算是她繡的。宋晏寧自诩兩世可沒有為男子繡繡過香囊,這也是她難得的一份呢。
但宋晏寧見江晝腰上挂着的水藍色卷雲紋雲錦香囊,上頭亦是繡了幾株清竹,對比這細密精細的針腳,宋晏寧只幸好時人多含蓄,沒有當人面拆東西的習慣。
江晝眼神染上笑意,如早春冰雪消融,又如霁月清風過。
未等宋晏寧搭話,江晝便道:“上次聽聞五姑娘閑時常讀些風土雜記,不知五姑娘對何地最有興味?”
宋晏寧眼底一閃,輕聲道:“其實尋常都是打發時間的,要說最想去一覽風情的,還屬北乞和西州。”
江晝聞言倒是有些意外:“原以為五姑娘偏好風景秀麗,鐘靈毓秀之地。北乞和西州确實的好地方。”
宋晏寧:“蓋因家中祖輩常年獻身北乞,要是有機會,我倒是想好好見見宋家另一個紮根的地方。西州則是聽聞那處不僅有黃沙遍天,還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之景。”
江晝眼底閃過流光,多了幾分雲銷雨霁:“北乞有定遠侯是百姓之福,西州有鎮北将軍鎮守亦是大靖之幸。”
宋晏寧聞言一頓,定遠侯是百姓之福,而鎮北将軍是大靖,或者說天家之福。只因定遠侯既有爵位傍身,又手握半數兵權嗎?
宋晏寧淺笑:“‘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多少尋常人家的兒郎入軍營赴北地征戰,亦是為了自個的爹娘妻兒能過上‘豐年人樂業,隴上踏歌行’的生活,大靖的兒郎守衛邊疆,是為百姓的太平盛世不是嗎?”
将軍壯士是為百姓而戰,并非為了那高位之上的人而戰不是嗎?
宋晏寧第一次望向江晝的眼,漆黑如點墨,也一瞬不錯的望着自己,神情不明。
江晝方才雲銷雨霁的面色漸收,想來也是沒料到前面這嬌弱的姑娘能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水生生的杏眼多了幾分非要他認同的固執。
見江晝并未啃聲,宋晏寧眼光稍斂,看向了江晝背後假山的垂下來的花藤,煥發生機且頑強。
而宋晏寧只覺這假山就如壓在定遠侯上面的高山,定遠侯就在假山石縫中生存的花藤一般。花藤現下尚有觀賞的價值,自然留之。等哪日厭倦了,連根拔起。
未時末,賓主盡歡,宴席散盡。
執畫攙着人往馬車那邊走去,見姑娘好似有些悶悶不樂,心下在猶豫要不要将三姑娘和四姑娘在席間編排姑娘的事告知姑娘。
執月見宋晏寧斜靠在小塌上,有些無精打采的,只覺是席間走動得累了,便上前幫人按按腿,舒緩些酸意。
宋晏寧放空了會兒,現下那人還沒有任何的舉動,且還是江晝信任親賴的舅舅,現下一時半會兒讓江晝選擇還是有些着急了,只怕江晝不當她瘋了都是好的了。
宋晏寧啞聲道:“對了,方才在席間完兩位姐姐竟沒半點動靜?”
執畫見人主動問起,忙道:“奴婢聽奉直大夫家的張四姑娘丫鬟說,席間三姑娘和四姑娘說二房是為了姑娘舉家遷往汀州,還暗戳戳的說姑娘忘恩負義!”
宋晏寧玩味一笑,果真是不負她的期待啊,上一世怕也是這般在外頭編排她呢。
作者有話要說:
1.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選自王維的《使至塞上》。
2.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出自《木蘭詩》。
3.豐年人樂業,隴上踏歌行。選自馬遠《踏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