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丹娘笑盈盈地招待着沈聆妤和楚星疏。她天生媚相, 又?添了流年與經過風雨的?韻致,一笑起?來妩媚動人。
日頭剛有要西沉的?跡象,沈聆妤就要回宮了。
丹娘送她們?出了金香樓, 立在金香樓紅燈籠下微笑着目送馬車走遠, 直到馬車消失在街角。丹娘回身,款步走進金香樓, 步履仍舊優雅緩慢,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個幹淨。
她走到桌邊, 拿起?那枚玉佩,指腹輕輕摩挲着硬的?銅板與軟的?玉質之?間的?凹凸。
沈聆妤與楚星疏來時, 她正在二樓給這枚玉佩換紅線, 她匆匆下樓來不及收。後來她吩咐店裏的?夥計将二樓的?玉佩拿下來時, 那夥計不知怎麽?将這塊玉佩混在了其中。
丹娘将玉佩握在掌心, 緊緊地牢握。
她提聲喚人備車。
邁出門檻時,丹娘擡眸望向漆金的?“金香樓”三個字, 她蹙眉, 眼中流露出不舍。
一生無聲的?輕嘆後,丹娘乘上馬車,去了雲夢巷。
小芙迎上來,驚訝地說:“今日這麽?早就過來了。”
丹娘輕颔首,沒什麽?心情說話。她在庭院裏停下腳步, 透過梧桐的?枯枝,駐足凝望屋子的?方向。
小芙不明白丹娘怎麽?突然停了下來。她好奇地望了丹娘一眼,再順着丹娘的?視線望過去。她想了想, 說:“郎君中午還說夫人是天下最善心之?人呢。”
丹娘唇畔抿出一絲笑來。
她知道在他眼中, 她一直都是心地良善之?人。
可她不是。
她自私自利、卑鄙無恥,又?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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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星疏送沈聆妤回宮,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來。
兩個人相識一笑。楚星疏問:“今日可累着了?”
“沒有。”沈聆妤柔笑着搖頭。
楚星疏本來還想說下次還要與沈聆妤一起?出去閑逛,可是她隐約覺得沈聆妤仿佛并不是很喜歡出門。她将相邀的?話咽了回去。
她再一回憶,以?前兩個人一起?出去閑逛時,雖然沈聆妤比她年紀小幾?歲,卻每次都是她璨着明眸甜笑着問:“姐姐可累着了?”
回憶到往事,楚星疏頓時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她趕忙将思緒趕走,說:“走吧。”
她吩咐侍女先?将沈聆妤的?輪椅拿下去,她再伸手,想要去攙扶沈聆妤。
“陛下。”馬車外突然想起?宮人們?的?齊聲。
楚星疏将要去扶沈聆妤的?動作?一頓。她心領神會地收回手,對沈聆妤淺笑了一下,自己跳下馬車,對謝觀福身問安。
她悄悄擡眸望向謝觀,只覺得他周身一陣寒氣。好似在室外立了很久。
謝觀伸手挑開車門前的?布料,往裏望去。
車廂內光線有些昏暗,沈聆妤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身形只那麽?一小點。
他擡步踏上馬車,彎腰鑽進車廂。
“陛下要出宮嗎?”沈聆妤仰起?小臉,望着他。
謝觀近距離地盯着沈聆妤的?臉,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開口:“居然真的?好好地回來了。”
沈聆妤蹙眉。
她不好好地回來,難道還能被?誰打一頓,鼻青臉腫地回來?
謝觀伸手,将沈聆妤從長凳上抱起?來,抱她出車廂。
馬車外,楚星疏趕忙拿起?搭在輪椅上的?薄毯,扶着輪椅等謝觀将沈聆妤放下來。
可是謝觀抱着沈聆妤大步離去,看也沒看一眼那輪椅。
從宮門到住的?乾霄宮,可是好長好長的?一段路。沈聆妤将手攥住謝觀的?衣襟,力度小小地拽一下,說:“那麽?遠,我坐輪椅吧?”
謝觀沒理她,面無表情地繼續抱着她往前走。
沈聆妤向來不敢真的?忤逆謝觀,見?他堅持,她也不好說什麽?。只是這一路上,時不時能遇到一隊隊宮人。宮人們?停下來規矩地行禮。
謝觀腳步一直沒停。
沈聆妤心裏還是生出一點……光天化之?下被?抱着的?不好意思之?感。
回到乾霄宮的?寝殿,雖然這裏布置得仿若陰森靈堂,可炭火的?熱氣撲面而?來,還是讓從外面回來的?沈聆妤立刻感受到了溫暖。
謝觀将沈聆妤放在桌子上,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說:“買新衣服了?”
沈聆妤心頭跳了跳,生怕謝觀下一句就是一個“難看”,然後立馬把她身上衣裳扒了,給她換上一些花花綠綠的?衣裳……
她趕忙擡起?臉仰望着謝觀,對他柔柔一笑,軟聲問:“好不好看?”
謝觀終于将目光從沈聆妤的?新裙子上移開,他盯着沈聆妤的?眼睛,問:“外面好玩嗎?”
沈聆妤也不知道謝觀這是挖了個坑,還是随口一問。她謹慎回答:“還好,主要許久未見?星疏,與她相聚罷了。”
謝觀“哦”了一聲,轉身走到對面的?藤椅裏,懶洋洋地坐下來,雙腿交疊。他盯着沈聆妤,問:“那你許久未見?我,如?何與我相聚?”
沈聆妤呆呆看着他。
與他許久未見??多久?半個下午嗎?
謝觀瞥着她這表情,突然輕笑了一聲。他偏過臉去,企圖藏起?眼底的?笑,低聲自語一句:“真是……呆呆。”
沈聆妤才?不會接這話,她悶悶地抿唇不吭聲。
謝觀也不再說話。
兩個人面對面對坐,寝殿裏逐漸安靜下來。
謝觀想了想,沒話說了,那就該幹點什麽?,他懶散地倚靠着椅背,望着沈聆妤,慢聲命令:“過來親我。”
沈聆妤臉上不敢有表情,心裏已經把五官擰巴在一起?了——他怎麽?又?要親啊……
“我過不去……”沈聆妤聲音悶悶的?。
她是被?謝觀抱回來的?,然後放在了桌子上。
謝觀沒有起?身,而?是轉過頭望向門口的?方向。沈聆妤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她仔細去聽,過了一會兒才?聽見?極輕的?腳步聲。
沈聆妤聽出來了,這腳步聲是那個總是冷臉的?驚夜。
驚夜在外面禀話:“陛下,人帶到了。”
一瞬間,沈聆妤突然就感覺到了冷意。她轉眸望向謝觀,果然見?他突然一下子寒了臉。
謝觀望過來,對上沈聆妤的?目光。
他盯着沈聆妤的?眼睛,對門外的?驚夜道:“押進來。”
沈聆妤沒有看懂他望過來的?目光是什麽?意思,卻隐隐覺察出了危險。她小聲問:“押誰進來?”
謝觀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似乎在壓抑着什麽?。他語氣莫名,咬牙切齒般冷聲:“皇後要查的?事情。”
沈聆妤下意識地轉頭,隔着窗紙望向外面的?天色。她中午時試探地讓謝觀幫她調查季玉川的?事情,現在天還沒黑,他就已經調查清楚了?
她問出來:“陛下這麽?快查清楚了?”
“不。”謝觀言簡意赅一個字。
看着青柏被?五花大綁地押進來,沈聆妤頓時明白了,謝觀只是将青柏抓過來,他應當還沒有審問過。
謝觀瞥一眼沈聆妤望着青柏皺眉的?樣?子,心裏生出一團無名火。他煩躁地擡手,修長的?指微蜷探入衣襟,将衣領扯松了一下,好似這才?能呼吸更順暢些。
他開口,聲音陰寒又?不耐煩:“孤只給你一刻鐘的?時間,把季玉川都幹了什麽?一一說來。”
微頓,謝觀眼底更是發寒:“若有半句謬處,将你主仆二人淩遲,令互食!”
青柏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此時倒也沒有懼得厲害。他轉頭望向沈聆妤,先?問:“當初官兵将謝府團團圍住,您為何能走出謝府?您覺得是因為郡主的?身份嗎?”
青柏将沈聆妤問住了。她愕然望着青柏,心裏隐隐有了個荒唐的?猜測。
“您走出謝府進宮去為謝家女眷求情。可您不知道為了您能走出謝府,我們?家郎君付出了什麽?。”
兩年前,趙帝打算利用沈聆妤的?婚事時,沈聆妤便已經是一枚棄子了。趙帝屠盡謝家在外征戰男丁的?同時,将謝家留在京中的?女眷、甚至稍微走得近些的?親友,亦盡屠。
他這樣?斬草除根的?手段,又?怎麽?會留下沈聆妤的?性?命?自沈聆妤嫁入謝家,縱使只有三日,在趙帝眼中她已經是謝家人。
在沈聆妤冒雨跪在乾霄宮前為謝家人求情之?前,季玉川也曾跪在那裏,求趙睿周旋。
十六歲的?少年郎,曾視權貴為草芥,向往書中聖賢、山間雲月、四?時佳景。他跪在暴雨裏,頭一次深刻明白權勢的?重要。
季玉川全身濕透地跪在暴雨裏。趙睿立在他面前,華傘相撐,濕不了他的?華服。他犯難地皺眉,道:“這可不容易。”
“求殿下救她。”季玉川磕頭。他知道只有趙睿有說動帝王的?能力,而?且趙睿本就對沈聆妤有好感,有搭救的?理由。
趙睿沉吟了片刻,才?開口:“可以?。但是孤的?好處呢?”
“我的?一切。”
趙睿饒有趣味地笑笑,說:“答應孤兩個條件,孤就試着去周旋。”
季玉川猛地擡頭,滿是雨水的?臉龐上一雙紅眸鍍上希望。
“第一。父皇的?長生丹缺一試藥人。你祖上也有人姓趙,你的?血脈比那些宮人要有用得多。”
“好。”季玉川一口答應,毫無猶豫。
“你既求到孤這裏,就該知道孤對表妹的?有意。可孤并非那等不知風月的?粗人,強求無趣,孤若要一個女人,必要她的?真心。”
趙睿慢悠悠地轉着指上的?扳指。
“這第二,孤要她恨你。”
雨水無情沖刷着一切。季玉川心口悶痛一下,既而?突然輕松。
他說好。
趙睿挑眉:“你這麽?确信能做到?季玉川,別耍花招。一個心裏惦記別人的?女人,孤可不收。”
“我能。”季玉川平靜地說道,“我與她相識近十年。對她喜好底線一清二楚。殿下若依我之?言,必能。”
沈聆妤願不願意已經不在季玉川的?考慮之?中,當務之?急是救她出謝府,先?保她活過今日!
日後,她罪臣謝家遺孀的?身份,必拖累她,若能留在東宮,亦算平安。就算她不願意跟趙睿,那只能靠日後她自己再周旋。
沈聆妤被?下了軟骨散是個意外。
望春樓裏,趙睿笑着說:“孤只是稍微透露對表妹有意,她父親因謝家出事如?驚弓之?鳥,竟主動下了藥,向孤獻好。有趣。如?此也好,夫家被?滅門、舊情人和父親雙重背叛。孤再以?君子之?風照拂安慰,向一個身處絕望之?中的?弱女子搭救,是最好的?俘獲芳心之?法。”
季玉川臉色發白:“殿下別強碰她,她性?子烈。”
“知道。”趙睿不耐煩,“孤豈是用強的?無趣粗人?”
他要做的?只是将季玉川從沈聆妤心裏趕走。
季玉川知道沈聆妤性?子烈。可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出戲還沒有演完,沈聆妤便從望春樓一躍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暴君松了松衣領,總覺得有人要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