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達成共識

西園裏,陸淵滿眼腥紅坐在倒座房裏,雙手搭在襕膝上,狠厲的望着刑架子上的兩個人,整張臉血肉模糊,聽着求饒聲還能辨出是昨晚在芙蕖樓下的那兩個錦衣衛。

陸淵歪身抵在椅座上,翹起小指捏着茶蓋兒拂了拂杯裏的茶葉,憾聲道:“留口氣兒,回頭找高宏才算總賬。”

“督主饒命!饒命啊!!”被折磨的喘不上氣兒的胡校尉求饒着, “奴才也是奉命行事,督主就放過奴才吧!”

“奉命?敢在咱家頭上撒野,你奉的是誰的命!”陸淵将茶杯重重的擱在案上,頓時茶水四流,站起身狠厲道:“敢動衛辭公主,咱家看你是活到頭了!”

他簡直恨出血來,本以為衛辭失蹤是燕惟如做的鬼,不料半路殺出個錦衣衛,可兜來轉去衛辭還是落在了燕惟如的手裏,眼下連行蹤都探不到,他怎能不恨,“來人,給咱家抽出他的琵琶骨!”

身後番子一人拽住一邊胳膊,用細鈎紮穿琵琶骨,傳來凄慘嘶吼聲,只聽咔喳一聲,肩胛骨應聲碎裂。不見血不見傷,這樣的刑罰東廠裏有上千種,衆人都司空見慣,得罪了眼前的這位,橫豎沒有好下場。

陸淵擡手抖了抖曳撒,生怕弄髒了衣袍,瞥了眼刑架上垂首的兩人,挑起狠厲的眉梢,朝餘檔頭吩咐,“千戶還沒回來麽?”

餘檔頭垂首躬身回道:“回督主,已經在外頭候着了。”

他擡步往外走,渾身都不痛快,處處受人牽制,衛辭被人擄走,頭腦裏沒有一點思緒,他幾時遭受過這樣的挫敗,一切都不過才開始,可已經覺得渾身疲憊不堪了。

擡頭望向灰沉沉的天空,未來還有多少路要走,他忽然覺得前頭似乎沒有路,他帶着衛辭,怕闖不過這一道道難關。

望見抄手游廊下的蔚永長,緩聲問道:“芙蕖樓那邊怎麽說?”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經過的人不多,那掌櫃的支支吾吾,二樓有燕王的侍衛把手,屬下進不去,估摸着公主應該是在裏頭,看守的侍衛說……”

陸淵見他支吾,皺眉不耐煩道:“說什麽?”

“說裏頭是燕王的側妃。”

蔚永長說完小心翼翼瞥眼觑督主臉色,那頭既這樣說,是料定督主會發怒,旁人不知公主身份,只當那樓上的真是燕王的側妃,可那兩個錦衣衛說的明明是芙蕖樓,見到的也是燕王。他是料定督主會前往查探,因此故意對外說是側妃,目的明了,要督主上門,只怕燕王府現在正步下天羅地網,只等督主往裏闖了。

“去燕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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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主,萬萬不可!”千戶忙拉住他,急道:“督主,公主現下在燕王手上,現在只身往裏闖,只怕兇多吉少。公主下江南是奉太後懿旨,不如派人回郢都先上報,量他再大膽,也不敢公然忤逆皇上太後旨意。”

衛辭現下在他手上,意思明了,先不說上報來回耗時,他哪裏等得了那許久。燕惟如明顯是沖着他來,上報又有什麽用,到時候随口一推,弄巧成拙,反倒給了太後賜婚的由頭。

他沒理會千戶的話,徑直出了西院往燕王府去。

不管什麽時候,東廠督主的排場不能少,擡攆浩浩蕩蕩在燕王府門口停當。燕惟如既等着他來,又何必遮遮掩掩。下了攆轎,徑身往裏走,燕惟如正等着他,連人都派好了。

榮平在門上候着,紮地打千兒道:“督主請随小的來,我家主子迎候多時了。”

陸淵望着門口的擺設,哂笑往裏走,“那就有勞帶路了。”

門口的侍衛一重重,怎麽?還怕他跑了不成,轉頭吩咐蔚永長,“行船上一半番子先上船,日夜兼程,到了郢都與那頭彙合。”

他無法保證到底會發生什麽事,他的确在铤而走險,可事情未必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燕王想拉攏他成大事,無所不用其極,将主意打到衛辭的身上,無非是猜中了他與衛辭的關系,這是條禁忌,戳破了,他死無葬身之地。

他整了整儀容,繞過影壁進廂房,掩身福道:“王爺近來可好?”

燕惟如起身,甩袖負手笑道:“托廠公的福,一切都好。”

“既如此,咱家就不和王爺兜圈子了,王爺要想行大事,一要有兵權,二得有名頭,三是司馬翊的人頭。不知殿下要的可是這三樣?”

燕惟如聽罷哈哈大笑,果然是提督東廠的掌印,行事利索,分毫不差,“廠公果然爽快人,這大郢如今在司馬家的統治之下已然氣數已盡,百姓苦不堪言,前年黃河水患,死了多少百姓,想必廠公也有所耳聞。陛下更是多年朝政荒廢,我不謀反,自有人惦記,廠公說可是如此?”

抛開其他恩怨,燕惟如算得一方良将,大郢近幾代子嗣寡存,有能力的藩王并不多,再加之被皇權打壓,更是人心晃蕩。屆時要是有人站出來,手裏再握着掌權,改朝換代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尚長公主的事兒,咱家定當全力替王爺辦成,可到底怎麽樣,還得太後和公主拿主意,要是公主死活不願意,那咱家就算有一萬個心也辦不成。”

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委實是做出最大的讓步了,燕惟如忙做了個揖,“有廠公這句話,本王的心就放到肚子裏了。只是……”

兵權在手,尚公主的事兒也有了着落,接下來就只有司馬翊的人頭了。有了由頭,帶兵進攻郢都不是難事,只是這殺帝闖宮的事畢竟不高明,他燕惟如既想要皇位,又想落美名,這天底下哪兒有那麽多的好事!

“聽聞太後有意将衛辭公主許配與我,不知廠公可有此耳聞?”燕惟如笑了笑,“說來也巧,前兒我遇上辛連姑娘,陰差陽錯之下才知竟是衛辭公主,您說巧不巧?”

他一面說一面查探陸淵神色,見他眯眼緘口不言,搭笑道:“廠公與公主惺惺相惜,本王也能夠理解,廠公今日既能夠只身來燕王府,就說明是下了決心的。廠公在大郢宮中游走九年,見識的肯定比本王多,如今陛下親信錦衣衛,又有西廠的風聲,無一不是在打壓東廠,只怕一回宮就有棘手的事等着廠公,而衛辭公主身處禁宮,如今也到了指婚的年紀,廠公自是等得,憑借您的手段,費個三五年總也能抱得美人歸,可公主呢?您問過她願不願意了麽?本來這挂名的公主封的就有目的,大郢帝位岌岌可危,她的下場不是藩王就是戎狄,廠公又有多少精力和勢力周旋?”

果然叫人捏住把柄,就處處受人牽制,他句句戳心,可卻又句句在理。他一向運籌帷幄,東廠、禁宮、整個郢都城他都能料理的來去自如,柔韌有餘。可偏偏半路上歪了道,遇上衛辭,他狠不下心來撂手,這樣的處境處處受制,愈發沒了主意。

心頭發緊,他開口啞聲問道:“她還好麽?”

“不大好,淋了一夜的雨,受了很重的風寒,又被下了蒙汗藥,形容兒可憐,還在榻上昏迷着呢。公主自小就受了不少苦,沒了雙親,進了宮又受人算計,沒什麽人待她真心,要是醒來知道廠公也不要她,估計也沒命拖着回宮了。”

他知道燕惟如在逼他,可明明知道前面是深淵,還是義無反顧要往下跳,前頭這樣艱辛,從在船艙裏決定那一刻,他就沒打算要抛棄她,前半生已經那樣苦了,要是他再不要她,叫她怎麽活。

他自嘲的笑了笑,有的時候他覺得像是昏了頭,平日裏那樣狠厲的一個人,居然也發起慈悲心來。

“咱家沒有那樣大的權勢,說到底不過一個宦官,禁宮裏的情形王爺了如指掌,想必行事起來也不費什麽事兒,咱家就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倘若王爺還不知足,咱家就是拼上一切,也在所不惜。”

燕惟如眼前一亮,知曉能到這一步實在是不容易,越是桀骜的人越難馴服,他甚至有些佩服他,願意為了一個人放棄所有,倘若換做是他,是否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公主在哪?我去瞧瞧她,這一趟建安耽擱的有些久了,是該啓程回去了。”

“晌午那會睜了眼,本王怕外頭伺候不周,就帶回府上了,人還是有些虛弱,只能進些米粥,廠公要是能去瞧瞧,估計能好的更快。”

秘密一捅破,兩人似乎達成共識,陸淵擡步邁出門檻,沒回頭緩聲道:“王爺要是有打算,還有三兩月就要過年了,彼時藩王進京,是個提親的好由頭,長公主那頭咱家盡量勸說,關鍵還是王爺這頭的誠意。太後年事已高,不過是皮裏走了肉的空架子,那幫朝中大臣王爺要早些籠絡,要是大臣們都是一個意思,那咱家手裏的批紅也好斟酌,王爺是聰明人,許多事也不用咱家啰躁了。”說完頭也不回的就朝後廂房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乃們猜廠公會善罷甘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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