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驚天秘密
先帝子嗣寡存,膝下只有三個子嗣,一個是當今聖上司馬翊,一個是豫王司馬烜,另一個就是長公主司馬雲錦。
旁人家都偏愛兒子,可這帝王家,偏偏獨寵女兒,長公主自出生以來就享盡寵愛。七歲那年,先帝就将郢都城內西邊大宅子賜給長公主,封了個公主府,歷朝歷代也沒有這樣的先例。
公主府一封,是留作以後和驸馬大婚用的,原本也就沒打算長公主外嫁,先帝想着在京中尋個好人家,留在郢都過一輩子好日子。
可這近幾年,大郢的局勢實在不樂觀,前有戎狄後有燕王,太後為此也操碎了心。
長公主此前一直是住在宮外的,一直到十三歲才接回來,安置在寶華殿裏。
在宮外無拘無束,再加上太後縱容,也就逐漸養成嬌扈的性子。彼時一回宮,禮儀規矩早就全抛在腦後。
仁壽宮裏,自從上回長公主大鬧過後,就一直病恹恹躺在榻上。
青榕在一旁侍候,“祖宗,您晌午就未進膳,多少吃點吧。”
太後掙坐起身子,費力道:“雲錦最近怎麽樣了?”
“阿榮已經放回去了,這幾日正陪着她呢,就是非要鬧着要回公主府。”
太後嘆了一口氣,“早前兒,我曾答應她讓她自選一門夫婿,住在宮外,如今要她嫁給戎狄王,她心裏肯定在惱我。”
戎狄王年已四十,雲錦才十五,按照大郢的婚嫁年紀,都夠當她的爹了。如今要她嫁到那人生地不熟的戎狄,她心裏又何嘗不是在滴血。
想着便淌下眼淚來,人一老就容易流眼淚,再加上這幾日憂愁,眼眶都要哭腫了。
“公主既貴為大郢長公主,肩上自有重擔,祖宗的苦心,公主一定能諒解。過兩日就是您的壽辰了,您這樣,可叫皇上怎麽辦?”
大郢氣數已盡不是沒有緣由的,皇帝不谙朝政,年已三十仍舊讓太後跟着操心,朝中大臣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都在罵,一無子嗣是大過,各地天災頻繁,都說是老天爺在發怒,不滿當朝執政。
“年裏年後了,國庫裏什麽情況哀家不是不清楚,哪裏還有錢給我大肆操辦?今年要是再不下雪,百姓連飯都吃不上!”太後恨鐵不成鋼道,“去找陸淵來,哀家要問問如今朝中到底是個什麽境況!”
Advertisement
青榕支吾道:“皇上前兒個就撤了陸掌印的職,現如今東廠裏是王直料理。”
案旁的茶碗随手一拂,碗瓷銀耳粥灑了一地,滿殿的太監宮娥聽見聲響,全都伏地顫畏,青榕也跪在地上不敢出氣。
這個時當不應多話,早年朝中大事太後還有定奪,近幾年身子骨愈發不行,就全權讓皇帝掌權。誰知才幾年,朝中就全然一派烏煙瘴氣。
太後重用陸淵,東廠這幾年來,幹的事雖沒那麽光明,但也好歹能震懾住朝中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如今換人來當,豈非要亂了套?
可畢竟是皇帝親自下的旨意,太後若要這會駁斥,天下人要怎麽看皇上?
自從皇帝登基以來,太後就跟着操碎了心。這大郢的天下終究是司馬家的,縱然她是太後,也無可奈何。
“燕王何時進京?”
“聽內閣說,已經到徐州了。”
如今最頭疼的就是燕王那頭,此次進京誰也不能料到會發生什麽事,削藩的消息早就傳出來,可如今實施不下去,對大郢是極大的隐患。
太後攥着手道:“聽聞衛辭近來身子不利索,太醫整治可有說什麽?得抓緊調理了,眼看着燕王的行程已過半,要牽制燕王,還得靠衛辭。”
青榕起身上前扶住她,躊躇了下,曼聲道:“燕王為人精煉,老奴倒怕衛辭公主那頭牽制不住,公主才十六,一趟姑蘇回來,人變了不少。”
太後駭然一驚,先頭只把事情往簡單了想,單單把心思繞在了燕王身上,卻沒曾料想過衛辭,“你是說,衛辭那丫頭不願意嫁到建安去?”
“宣去重華殿的太醫,老奴私下裏問過,只不過有些身子虛罷了,兩幅湯藥一服,三兩日也就好了,可這都半個月了,依舊每日卧在榻上,稱病誰也不見。”
太後哼笑,小丫頭的心思,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那日她問她是否嫁給燕王時,就見她眉眼間恍惚支吾,當時也沒多想,只以為是女兒家嬌羞姿态,現在看來,這丫頭和雲錦是一樣的心思。
“暫時也別多管,太醫下的湯藥還照以前的劑量,左右也不過就十天半月的時間,打草驚蛇反倒出亂子。”
已經是深冬了,臘八剛過去三日,眼看着就要年關了,這雪是怎麽也下不來,宮裏內閣大臣們着急,宮外的百姓更急。不下雪,這來年的收成就不好,國庫虧空,賦稅加重,大郢似乎掉進了死胡同裏,怎麽轉圜都是個死局。
——
寶華殿裏,阿榮端着身子跪在腳踏上,從內安樂堂①出來,身上的板子還沒好利索,連直一直腰都疼。
“公主,你就聽阿榮一句勸,胳膊拗不過大腿,您這麽不吃不喝,傷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太後好歹是您的娘,刀子尖上賭氣,傷人傷己。”
司馬雲錦側身躺在榻上,兩眼霎霎望天,一種無力感爬上心頭。母後要将她嫁給戎狄王,那個比她歲數大了一倍還多的男人,一個戎狄人,想想就覺得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阿榮,你說娘為什麽那麽狠心,我是她的親女兒,她把蓮衛辭嫁給燕王,好歹也還留在大郢,可我呢,要去戎狄,憑什麽這麽對我!”
皇家的親情,果真是沒有真心的麽?到了關鍵時刻,哪怕就是親生女兒也可以舍棄。
阿榮垂着淚眼看她,太後将她嫁給戎狄王,無非不就是戎狄王比燕王要顯赫,權勢也比燕王要大得多,可這種話要她怎麽說得出口。
禁宮裏的女人,說到底有哪一個是好下場的。生來就有的榮耀,就算貴為長公主又如何,都要為這大郢鞠躬盡瘁。這會在這寶華殿裏賭氣,不是端起簸箕比天,自不量力麽?
“前兩年,太後說要給您指婚,郢都的王公貴族盡着你挑,您不願,結果到頭來東挑西選,撿了個漏油的燈兒。”阿榮坐着滑下去,她伺候了雲錦十幾年,兩人從小一塊長大,如今她落難,她心裏豈能好受。
雲錦抽噎着氣兒,“東山老虎吃人,西山的老虎難道就是好性兒?京中那些貴族,哪一個不是帶了歪心思的。”她說着帶起氣來,撲在阿榮的臂彎裏嚎啕大哭,從前一直覺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誰知一日之間,落得衆叛親離,自己的親娘頭一個要把她往火坑裏推。
阿榮擡手替她抹眼淚,拍着後背順氣兒,雲錦窩在她懷裏,嗫嚅抽噎道:“阿榮,我想良卿哥哥,我想出宮去見他……”
阿榮聽了一怔,握住她的渾圓肩頭,駭道:“主子,你好好同我說,你和張公子……到了哪一步?可曾有……肌膚之親?”
張良卿是當朝張太師的嫡子,身上無品銜,但為人光明磊落。早年她要鬧着去公主府住,正好張太師的府邸也在附近,太後怕她出亂子,就命張太師時常照看照看。雲錦貪玩,時常跑到太師府找張公子,宮外住了三四年,兩人也算青梅竹馬。
這件事太後不知道,但張太師心裏有數,她當時心裏也沒在意,只想着将來公主八成是要嫁進太師府的,後來回了宮,兩人見面次數少之又少,她以為這件事就這麽斷了,誰知雲錦今日突然又提起來。
雲錦被阿榮吓得不敢說話,心裏頭栗栗打顫。
阿榮見她這副慘容,心裏想法證實了七八分,她腿裏打擺子站不住,直撅撅地跌坐在地上。
這下是完了,她憾着聲兒拉住她擺袖問她,“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兒,我整日和你待在一起,按道理不該的。”
雲錦也終于認清事态的嚴重來,身上一陣熱一陣寒,“是……是十月朝寒衣節那天,娘帶我去官廟祭祖,我半道上回了公主府……”
“那姓張的簡直不是人!畜生狗娘養的,他居然敢這麽對你!”阿榮說着就要爬起來往外走。
雲錦一把拉住她的裙擺,淚眼婆娑搖頭道:“阿榮,不要告訴娘,不能說。”
阿榮見她涕淚橫流,心裏是又氣又恨,“你怎麽不早說,如今要這樣嫁去戎狄,豈非要鬧起兩國的争端來?到時公主就真成了千古罪人!”
眼淚像掉了線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她咬着唇哭駭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本來想同娘說的,可後來……後來母後病了,越托越久,我就全然忘了。”
她嘴裏一會娘一會母後的,腦子裏徹底沒了主意,這種事情沒人同她說過,她不知道竟會這樣嚴重,倘若真的釀成大錯,到底該怎麽辦?
阿榮低下身子與她持平,突然想起來,鄭重問她,“我問你,月事有多久沒來了?”
“祭祖前那會剛沒,之後就沒來。”
阿榮這會是徹底絕望了,以前這種事情,總覺得還早,就遲遲也沒和她說過。推算日子,估摸着是懷上了,也怪她大意,她月事向來不定,有時早來幾天,有時往後挪幾天,誰知竟出了這麽大的纰漏。
說到底她也未經人事,兩個大姑娘理論來理論去,誰也摸不準,只知女人有孕都有反應,可人與人之間也有差別,有人反應的厲害,有人就當沒事似的,照着雲錦這樣的,要真是懷上了,堂堂未出閣的大郢長公主,捅破了可就是天大的禍端!
雲錦這下是徹底傻了眼,半天也愣過神來,對上阿榮死灰般的臉色,拖着長腔顫道:“阿榮,我該怎麽辦?”
正說着,外間突然有人邁進來,穿着朱紅蟒袍,立在門檻上,壓着喉嚨厲聲道:“真是好大的一出戲,公主未出閣倒先有了皇外孫!”
主仆倆聽見聲音忙錯愕轉頭,來人居然是陸淵!
①內安樂堂:明代處置獲罪宮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