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皇帝晏駕
陸淵坐在床榻邊上,手裏握着衛辭的手心,放在嘴上喃喃道:“衛辭,你會不會怪我?”
說着脫了皂靴,撩起帳子鑽進去,她身上很冷,他環手将她抱在懷裏,低聲道:“在福船上,是我先去招惹你的,我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也猶豫過,究竟要不要拉住你,把你拉進這個漩渦裏來。可我有執念,兩個人就算死也要在一塊,什麽生離死別,什麽一個成全另一個,去他的狗屁成全!我要用盡一切手段和你在一塊,就算是失敗了,我也不要一個人留在世上。”低頭蹭了蹭她的發絲,依偎在她脖頸間,他想一輩子這樣,再也不分開。
他從來沒有這樣喪氣過,永遠覺得勝券在握,不管是犧牲什麽也在所不惜,可如今不一樣,犧牲的人是病嬌,是她最親近的人,他沒有料想到病嬌會死。
門上敲了三下,聲音壓着傳來,“幹爹,乾清宮出大事了!”
起身開門,皺眉問:“一氣兒把話說完。”
四喜瞥見他皺巴的曳撒,上前細聲道:“聽說聖上挨不過去了,估摸着今兒就要晏駕,太後差人叫過去,閣老們這會都到了。”
陸淵皺眉,這樣快?不過才幾日就撐不住了,他倒是小瞧了司馬翊的身子,這樣禁不起折騰,原以為能撐過年,誰知竟要死在半道上,真是老天爺也要收他。
“你在這兒好生侍候着,誰來也不見,就說是皇上親口吩咐的,橫豎皇上現下躺在榻上,沒人敢去細究。”
四喜弓腰只點頭說是,瞥了一眼裏間,搭問道:“病嬌姑娘……要怎麽料理?”
陸淵頓了一下,朝衛辭望了一眼,“等公主醒來再說。孫啓壽呢?”
“已經在外頭候着了,幹爹不在,沒人敢先上前。”
陸淵往門廊上走,孫啓壽在身後跟着,一面走一面問:“叫四喜差你辦的事怎麽樣了?”
孫啓壽聽罷,來了勁吆喝着,“還多虧了四喜那小子,督主看上的人果真還是有點機靈的,他這一提醒,您猜怎麽着……”
他不耐煩,“別甩片湯話,揀要緊的說。”
孫啓壽一下剎住,抿了抿嘴道:“是和嫔。奴才派人去查,誰知查出個大秘密來,先前您不是差人送了附子湯麽?誰知暗鬼結了珠胎,被人戲耍了,那孩子還好生生地待在肚子裏呢?”
陸淵一下頓住,孫啓壽沒察覺異樣,自顧自依舊道:“眼看着還有兩三月就要臨盆了,您說這湊巧不湊巧,陛下這頭剛消磨的差不多了,這底下接班的就出來了,這要是個皇子還好,可萬一是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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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啓壽話沒接下去,就看見陸淵肅殺的眉眸,立時噤了聲。
“派人先到景福宮那頭,沒有咱家的允許,誰也不準上乾清宮去。”
孫啓壽頓時傻了眼,督主這是……要逼宮?皇帝一旦晏駕,這和嫔娘娘肚子裏孩子就是皇上唯一的子嗣,若是将來繼承大統,那就是榮登太後之尊,督主這會不将人送出來,還要圍起來,這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麽?
彎起眉梢,銳聲道:“咱家吩咐的話,聽不懂麽?”
“奴才省得,奴才省得,奴才這就去辦!”說着踉踉跄跄往後退着,直直往東廠去調派人手。
陸淵順着長廊一直到西長街,覺得大事不妙,當初解決和嫔的事并未放在心上,料理完就急急和衛辭一塊下江南了,宮裏頭也沒甚追究,都是鄭則盈料理的。這事是孫啓壽親自端過去的,這樣的事以前他也做了多少回,根本不會出差錯,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脫,要是沒人幫忙,和嫔哪裏有那個能力在深宮之中暗結珠胎?
乾清宮內,此刻早已亂做一團,所有禦醫全都趕了來,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幾乎是一夜之間,太後早就慌了神,将所有的閣臣聚集在一塊商量事宜。
杜太醫是太醫院裏醫術最高的醫正,皇帝此刻睡在裏間榻上,明黃色簾幔遮掩着看不清,透過一絲縫隙望見裏頭灰青色的面容,樣子有些吓人,太後心裏發慌,問道:“杜太醫,你老實告訴哀家,皇上到底還有多少時日?”
太醫惶恐躬身跪下道:“皇上這病來的突然,是血氣兩虧的毛病,此前臣替皇上診脈的時候,就已發現不妥,當時開了藥方,誰知皇上非但沒忌諱,反倒變本加厲,這一來二去,熬幹了精氣,上吐下痢,只怕是挨不到明兒天亮。”
太後一個踉跄,跌坐在梨花椅圈裏,拍着桌案恨道:“這一國之君,縱情聲色最是要不得!早些時候我天天勸,說多了又嫌我唠叨,現在熬空了身子,可倒好!”
鄭則盈站在一旁,朝杜太醫使眼色,示意他退下,抹淚上前道:“先前我也勸過,誰知前段時間,陛下迷上一個乾清宮侍奉的宮女,沒日沒夜的糾纏,這才……”說着淚如雨下,不能自己。
各位閣老們勸慰道:“眼下再追究也無用了,不過一個宮女,處死了也不足為惜,只是陛下尚無子嗣,這皇位該如何商榷才是大事。”
這麽一說,大夥都心知肚明,只是眼下皇帝還未咽氣,這麽明目張膽的立人不厚道。可到底也還是大事,只是要立誰,誰的心裏都有置喙,無非只有兩人選。
按照大郢的繼大統規制,兄終弟及,豫王司馬烜是不二人選。可偏偏司馬烜腦子不靈光,小時候燒壞了腦子,到現在身邊還有個半大的乳娘,倘若要這樣的人坐上九五之尊,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可藩王之中除了豫王剩下的就只有燕王燕惟如了,可燕王畢竟是異姓之王,不在宗族之列,這大權豈有旁落的道理。
可若論優勢,這乾清宮內的閣老,至少有一大半是燕王的人,早就在陸淵回宮,就替燕王搭了不少線,再加上燕王手上握有重兵,起兵奪位也是一瞬間的事情。
正躊躇間,外頭進來一個朱紅曳撒的人,掩手福道:“太後娘娘。”
太後抹淚轉頭,“陸淵也來了,你說說這到底該立誰好?”
衆人一滞,太後歷來重視這位權宦,連這樣的儲位大事也要問他,陸淵掩了掩手道:“臣當以為,若按治理天下的本事,燕王當屬無二。”
一旁的尚書立馬甩袖一哼,指着他罵道:“一個閹人!也妄想議論朝政,歷來皇儲血統不容混雜,你這大膽閹豎居然要擁立一個外人,你到底是何居心!”
首輔鄭安靜立在側,拱手道:“太後,臣倒以為督主的話也不無道理,眼下國勢緊急,國不可一如無君,豫王的情況大夥心中也都有數,倒不如立了燕王,要想血統,日後再從豫王子嗣中挑選聰明伶俐的就是了,太後以為如何?”
“首輔所言極是,只是……”
尚書接過來沖道:“首輔這計策恐怕不行罷,只怕是儲君一立,要想再改回來簡直就是難于登天!”
太後不耐煩道:“行了,都在這守着,這事還得要皇上親自來定奪,派人看着,皇上只要一醒,立馬派人問清楚,到底是立豫王還是燕王,畢竟皇帝才是這大郢的主子。”
“哀家要先回仁壽宮一趟,皇上一醒,立馬來叫哀家。”
青榕攙着太後出了乾清宮,這宮裏頭都是燕王的眼線,連太後也看出來了,首輔是,衆閣臣是,就連陸淵也是。
“娘娘,您打算怎麽辦?要不要奴婢去景福宮将人接來?”
“暫時還是不要打草驚蛇的好,和嫔肚子裏的尚且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得要有兩三月才能見曉,更何況,是不是皇帝的龍種還兩說。”
青榕大驚,“娘娘……”
“這宮裏頭到處重重圍圍,她和嫔若是無人指使,哪裏能想得出來這一招?”
“您的意思是……燕王?”
“和嫔是燕王送進宮來的,當初向哀家提這件事的時候,哀家就猶豫了下,燕王的算盤無非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可皇帝畢竟無子嗣,哀家這才出此下策答應了她。”
太醫早年曾診斷過,皇帝有可能患了不孕的症狀,這後宮生不出來子嗣根本就是有緣由的,可她還是抱了一線生機,就答應了和嫔讓她一試,誰知竟真的懷孕了。
她不敢肯定到底是不是皇帝的子嗣,就沒對外聲張,一來是為了和嫔能夠順利生下子嗣,二來是想等生下了來個滴血認親,若是皇帝的子嗣自然皆大歡喜,可若不是,也好秘密處決了她。
可如今半道上出了亂子,誰也不曾料到皇帝竟然這會撐不住了。
“那娘娘打算怎麽處置和嫔?”
太後嘆了一口氣,擡頭望向冬青上白雪皚皚,只覺眼睛刺痛,眼淚止不住往下流,白發人送黑發人,為什麽她想守護的人總是一個一個走在她前頭。
“看今夜了,若是她能活過今夜,那哀家就相信她與燕王毫無瓜葛,可若是她活不過今晚……哀家就是棄了這大郢也不要司馬家的子嗣做一個亡國奴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