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遺落

回憶像流水一樣灌入人的腦海。裏面混着一團黑霧，濃稠又黏膩。面容英俊的男人，陷在這團濃霧裏，怎麽拔都拔不出來。

清亮的女孩子在前面奔跑着，叫着他的名字，“哥，你快點，快來追我。”

那是幼年的盛靜。女孩像朵鮮嫩的花一樣。

畫面一轉，被踢開門的倉庫裏，女孩縮在一角。渾身青紫，衣衫褴褛，瑟瑟發抖。

“哥……”

倒在不遠處的是林盼容。

衣衫完好，她也昏迷了。盛靜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說，“哥，是她，是她要叫人毀了我，她平時裝出來的溫和，她看不得別人也喜歡你，哥。”

那之後的第三天，盛靜就從醫院的樓頂跳了下來。案發現場，林盼容又站在那裏。

他走上去，一腳将她踹開。抱起盛靜，等醫生來。

她向他解釋，他不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聽她解釋。

大概是怕她真的就那樣說下去了，他就會相信她。他怕自己最終克制不住自己，相信了一個殺人兇手。

他像個耳聾了的人，避開着一切她企圖解釋的機會，仿佛是要把這罪名，硬生生地強加在她身上。

原因是什麽呢？

是她身邊出現的另一個男人。

——江亦辰。

他用這罪名束縛着她，讓她心裏抱有着對他的愧疚，讓她永遠都不會離開他。

他小的時候，曾經發生過一場意外。

那時候七八歲的樣子，他們一起到一處山裏的溫泉裏玩耍，他、她和江亦辰。

三人是很好的朋友。

溫泉除了給小孩游玩的區域外，是一塊靜止小孩入內的深水去，年少的男孩總喜歡犯規和探險，他和江亦辰一起去往了那塊深水區。

他溺水了。

不幸的是，江亦辰也同樣溺水了。

他們在水裏掙紮。

然後他感覺有人跳入了水裏來，他還在往那塊深潭裏墜落，後來他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麽，大概是一條古老的藤蔓什麽的，他順着藤蔓往上面爬去，出了水面時，他看見一個女孩子在用力地把一個男孩往上面拉。

他很難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是震撼？

更隐秘的思想是，震怒。

他像個患了長久疾病的病人，清朗的溫和，全都遺落在了那場意外的跌落和救援裏。

紛亂的畫面閃過他的腦海，走馬燈一樣迅速出現又消失。

猛然間，他很平靜地睜開了眼睛。

外面走廊上響起紛亂的腳步聲。

盛霆筠起身披衣推開門。正瞧見奶媽抱着孩子，匆匆往外面跑。

“怎麽了？”

奶媽看見是盛霆筠，一時心裏百感交集，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最後只能憋出一句話，“少爺，小少爺發高燒了，要趕快送醫院。”

盛霆筠眼疾手快，快速把孩子攬了過來，快步往樓下面趕。

“給李醫生打電話，我馬上送孩子過去。”

“诶，诶。”奶媽應着。

檢查出來，一切安好，只是有些發燒。

盛霆筠還穿着睡衣，坐在醫院走廊的冰涼椅子上。李成歡收了器具，走過來，陪他坐在一旁。

“沒大事，別擔心了。”

盛霆筠難得地用雙手撐着自己的額頭，整個人佝偻在那個地方，少有地顯出了虛弱。

“你說我以前，是不是做錯了？”

李成歡勾了勾一邊嘴角，人也靠在牆壁上，他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有些事情，你不是心裏早就清楚嗎？盛霆筠，你心裏的林盼容到底是什麽樣的你自己不知道嗎？她是你想象裏那種女人嗎？她真正那麽惡毒嗎？那你一直偏執的在執着的到底是什麽？”

“你不過做錯了一件事，自己又不願意承認，所以一錯再錯下去。”

“我做錯了什麽？”盛霆筠此時竟然有些茫然。

“你最開始誤會林盼容是真的，你傷害了她，後來，你發現你和她都陷在這個沼澤裏，你爬不出來，你就也不讓她爬出來。

要不就不要相信她。

徹底地恨下去，盛霆筠，你這輩子或許能得到解脫。

你一旦有了懷疑，你就一輩子都在那個沼澤裏了。”

盛霆筠最後要離開醫院時，李成歡說，“盛霆筠，她已經死了，你要麽就恨她恨到底，恨到這輩子，你走到命的盡頭。都是林盼容欠你的。

你一旦有懷疑，你就永遠爬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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