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上)
就從那一刻起,
我突然感覺我愛你。
從你親吻我的那一刻起,
我知道我真的已經忘不了你。
即使我始終都不知道原因。
即使全世界在我眼中塗了漆。
即使你說只是和我開個玩笑而已。
即使以後的以後我的生命裏不再有你。
為什麽,
你只給了我一秒的愛情?
是否你會知道,
其實從那天起,
我一直在等待下一個奇跡。
為什麽會是你?
為什麽,
只給我一秒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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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從那天開始,
奇跡便在心中成為了永遠的奢侈。
洛梓杉,我始終記得你曾經給過我的兩樣東西。
一個巴掌,還有一個吻。
如果說,那個巴掌是你代替奶奶送給我的,可是,那個吻呢?你卻始終都不曾對我解釋過原因。于是,我總是在心中不斷地猜想,難道你那個吻也是代替別人送給我的嗎?
時過境遷,可是,當我再一次仰望着頭頂那瑩白的梧桐時,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個月圓風輕的夜晚。
那個晚上,我恍然覺得梧桐樹上開滿了粉紅色的花朵。
是桃花,抑或是櫻花。
可是,我忘記了。如果當初我只是把那花朵比喻成桃花就好了。因為桃花代表着愛情,而櫻花呢?代表的只是對死亡之靈魂的紀念。
洛梓杉,也許你還記得,你曾經在一棵瑩白的梧桐樹下輕吻過一個少女的嘴唇。可是,洛梓杉,也許你永遠都不知道——
那是她的初吻,更成為了她永遠無法抹去的傷。
******
晚自習的時候,我和石朗因為找不到洛梓杉和莫顏,所以決定去逆光的訓練基地碰碰運氣。當我們一路小跑氣喘籲籲地來到基地門外時,竟然驚喜地發現裏面有微弱的燈光。石朗剛想要大聲高呼“我們來了”,而我卻條件反射地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巴。
“噓——”我向他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我們兩個人蹑手蹑腳地走進微微露出縫隙的門口。
瑩白的燈光透過門縫溢出來,我和石朗看見了裏面的洛梓杉和莫顏。他們兩個人面對面站着,長久地直視着對方。洛梓杉的手中拿着莫顏送給他的那把吉他,而莫顏的吉他卻始終放在舞臺的紅地毯上面。他們兩個人長久地望着對方,洛梓杉背對着我,所以我只能看見莫顏的表情。
我清楚地看見,莫顏的眼中翻滾着淚水。可是,倔強的她卻始終将冷漠的面具戴在臉上,不讓人發現她內心的悲傷。
這樣有些悲涼的氣氛,那洛梓杉究竟會是怎樣的一種表情呢?我在心裏不停地想象着洛梓杉的表情,可是,始終都不曾有答案。這才發現,原來我并不是很了解洛梓杉,原來在我的心中,唯一清楚的洛梓杉的表情,就是那個能包容的天的笑容。
然而,此情此景,洛梓杉還能夠笑得出來嗎?
“他們兩個最近是怎麽了?”這時,石朗突然在一旁自言自語道,“從前他們不是很好很默契的嗎?怎麽現在動不動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聽見石朗的疑問,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那就是,我始終都不曾想去真正了解逆光的每一個人,甚至是離開了他們的那個鍵盤手。逆光裏的每一個人的背後似乎都有一段悲傷的故事,所以,逆光才會誕生。那麽莫顏,那麽石朗,他們都是怎樣的?還有此刻,莫顏和洛梓杉為什麽會這樣長久地直視對方,卻沒有一句言語?
泛着瑩白光芒的房子裏,莫顏終于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清楚地聽見她說,洛梓杉,你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而洛梓杉的脊背只是越來越僵硬,越來越僵硬。
我看見莫顏笑着哭出淚水來,我看見她伸出右手在洛梓杉面前,我看見洛梓杉垂在身體兩側的手緊緊地握起了拳頭。
瑩白的燈光下,我驚訝地發現,在莫顏右手的虎口處有個四份休止符的刺青。在腦子回想了好久,我都不曾記得她的右手有個刺青,那她是什麽時候刺上去的呢?那她又是為什麽會刺上四份休止符的形狀呢?
帶着滿腦子的疑問,我看見莫顏倔強地抹掉流淌在臉上的淚水,然後又沒了表情。
她淡淡地說,洛梓杉,我要活到八十歲,我發誓,在我生命的四分之一處,我會停止愛你。
你……聽見了嗎?這是個多大的秘密啊!我終于知道了一個關于逆光的秘密了。是的,當我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眼淚便禁不住流了下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我不知道莫顏為什麽會說出那樣的話,我更不知道,原來莫顏也是有感情的。
而且,她的感情,也許比任何人都要強烈,都要瘋狂。
“……安小紀,你……怎麽哭了?”旁邊的石朗疑惑地詢問我。
因為連自己都找不到原因,因為腦子裏突然閃現出洛梓杉曾經和我說過的話。于是,我仰起頭,眼睛看向屋子裏那個散發着瑩白光芒的白熾燈:“屋子裏的燈光太晃眼了,所以,眼淚就流了下來。”
“……是嗎?”
“嗯。”我知道這個借口太過幼稚,石朗根本不會相信。可是,我依舊重重地點頭,肯定地回答。
最後終于破涕為笑,我拍拍石朗的肩膀:“我餓了,陪我出去吃點東西吧!怎麽樣?”
石朗一臉茫然地問:“可是……這個報名表怎麽辦?”
我繼續笑着回答:“今天晚上,我會交給洛梓杉的。放心吧!”
“可是……”
“別可是的了!我都快餓死啦!”我打斷石朗的“可是”,然後一個手臂很費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我們一同轉過身,“走吧!走吧!”
就這樣,石朗莫名其妙地被我拉走。可是,我不得不承認,在轉身之前,我還是禁不住回頭望向門縫裏的莫顏和洛梓杉。
我依稀地看見,在瑩白的燈光下,他們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可是,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這樣的擁抱終究代表着什麽。
是訣別,還是重生……
于是,在我轉身的那一瞬間,我的鼻子一酸,安靜地流出淚水來。然而,我也永遠都不知道,我所流下的眼淚終究代表着什麽。
是心痛,還是訣別……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從他們擁抱的那一刻起,從我轉身的那一刻起,我隐約聽見了從某處發出來的聲音。
輕輕地、安靜地、悲傷地說着——
再見,我們的愛情。
終于,在那個晴朗月圓之夜,我知道了逆光所有的故事。
那天石朗喝了一瓶啤酒就有點醉了,他邊哭邊和我說——
安小紀,我們都是逆光下成長的孩子,我一生下來父母就離婚了,洛梓杉總是被人罵是“克父命”,老大從生下來就是自己一個人,而莫顏……她是我們逆光裏唯一的女生,可是她的遭遇最慘。她是孤兒,後來被校長領養回來。可是在家裏她經常被當作出氣筒,小時候,她總是渾身是傷地跑來找我們哭。後來她被打習慣了,也就麻木了。當老大把我們幾個人聚集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們就情同手足。我們熱愛音樂,瘋狂地熱愛。我自學的架子鼓,洛梓杉和莫顏自學的吉他。因為我們的家庭背景,因為我們的年紀還太小,所以我們的想法幾乎都被家長無情地拒絕。于是老大為了能讓我們學到更多,他每天省吃儉用,一天一個豆包和一袋劣質牛奶。終于攢夠了錢,他給我們買書,買樂器,而逆光也終于在我們的眼淚中成立了。
音樂就是我們的夢想啊!安小紀,當我第一次看見你在電視上彈着那麽高檔的鋼琴的時候,當我看見你捧着鮮花捧着獎杯在熱烈的掌聲微笑的時候,你知道嗎?當時我是很嫉妒很嫉妒你的,甚至當時我還用了髒話罵你!
可是,最後,老大還是走了……抛棄了我們逆光……走了……
最終,石朗泣不成聲,再也說不出話來。所以,我依然沒能知道石朗口中的老大到底是誰?那個被明千尋稱作Leaven的人到底是誰?
當我踉跄地走進院子中的時候,我怔怔看見,那棵瑩白的梧桐樹下,洛梓杉正彈着悲傷的歌曲。今夜,月亮很圓,很明亮。洛梓杉似乎已經習慣在這樣的月色下拿起吉他,彈着有些憂傷的樂曲。而我則是在梧桐外望了好久,等他彈完一曲之後才走進去的。
當他轉頭望向我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他原本憂傷的眼神瞬間轉變成嚴肅的神色。他拿着吉他,大步走到我面前。
“安小紀,誰允許你不上晚自習的?”
我仰着頭,怔怔地看着他。月光清涼涼地灑在他栗色的發上,泛起銀白的光暈。微長的劉海後面,洛梓杉眉目清秀,盡管他始終緊皺着眉頭。
“你不也沒上嗎?”我淡淡地反問着他。
“你喝酒了?”
我倔強地低下頭:“沒有!”
“安小紀,看着我,說你到底想怎樣?!”
于是,我故作若無其事地笑笑,從書包裏拿出了那張我已經填好的參賽報名表:“我們應該參加。”
洛梓杉接過,看都沒看便将它狠狠地握在了掌心:“安小紀,現在你只需要學習再學習,其他的事情想都別想。”
瑩白的梧桐樹下,洛梓杉左手拿着吉他,右手握着紙團對我低吼。看上去,很像是哥哥在訓斥不聽話的妹妹一般。
我感到萬般委屈:“為什麽?難道逆光要放棄這次機會嗎?”
“因為現在已經高三了,就是應該學習的時候。而且,你在去法國之前不也已經離開逆光了嗎?”洛梓杉的理由很充分,所以他說得理直氣壯。
我的心裏頓時産生了極大的落差感,我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洛梓杉變成了只會說教我的“哥哥”!
“當初讓我加入逆光的是你,現在說逆光和我毫無關系的也是你,洛梓杉,你到底想怎樣啊?”
“我只是想要你好好學習!”
“逆光和學習根本不發生沖突!”
“你把我當成傻子了嗎?”洛梓杉上前一步,步步緊逼,“如果逆光參加比賽,難道都不用練習的嗎?如果練習,難道不會占用你的學習時間嗎?如果你的學習時間被占用,你覺得你還有可能考上聖皇嗎?”
“……聖皇?”我怔怔望着洛梓杉,怔怔地詢問,“洛梓杉,你怎麽知道我要考聖皇?”
由于洛梓杉的臉離我的很近,所以我很清楚地看見他明亮的眼睛變得有些憂郁起來。他沉默地望了我良久,終于開口回答道:“奶奶和我說過,關于你的,幾乎,所有的事情……”
“原來如此啊!”我恍然大悟地将聲音放大,“那奶奶是不是還和你說,要你照顧我一輩子呢?!”
洛梓杉再也沒有了聲音,他低頭看着我,雙眸迷茫。
我也不再說話,擡頭與他對視。今夜的月光這般清冷,我渾身在不停地顫抖,心也跟着顫抖起來。
洛梓杉,你把我當成傻子了嗎?如果說曾經什麽都不知道的我會被你好心地欺騙,那麽知道了很多事情的我,依然還會裝作是什麽都不明白的懵懂少女嗎?我知道,你喜歡莫顏,我知道,莫顏喜歡你。你們共同擁有哭在一起,笑在一起的回憶,你們共同經歷了我從來都想不到的悲悲喜喜……
因為我不笨,因為我很聰明,所以,我猜到了,我猜到了你們以為我根本猜不到的善意的謊言。
石朗說,你們最終還是會走到一起。
然而,你知道嗎?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裏有多痛嗎?我從來都不曾有過這般心痛的感覺。即使被我那麽喜歡那麽喜歡的耿琦楊傳出了和米靈的緋聞,我的心都不如你給的痛。
糟糕了,洛梓杉,我發現我喜歡上你了。
怎麽辦,洛梓杉,我發現我離不開你了。
于是,強忍住內心劇烈的疼痛,我低着頭,流着淚。
“我知道了,我會考上聖皇的,我會慢慢學着……離開你的。”說完,我轉身剛想要離開,洛梓杉突卻叫住了我。
他就站在我的身後,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我深知,他也在流淚。
我的淚,倘在臉上,而他的淚,流在心裏。
他沙啞地說:“安小紀,我并不想離開你啊!”
“騙人,我不會相信你了,洛梓杉。”我倔強地回應着。
“我說的是實話,真的。”洛梓杉的聲音有些顫抖,“安小紀,你轉過來,我要你對着我說相信我。”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去做,真的想要離開,可是,腳卻像被釘了釘子一般,無法前行。
“安小紀……”
“安小紀……”
聽着洛梓杉一聲一聲顫抖的呼喚,我終于忍不住轉過身,仰起臉去看他破碎的表情。
夜空靜穆,月圓風輕。
高大的梧桐樹缭繞着瑩白的光芒。
洛梓杉左手拿着吉他,右手緊緊握着紙團,我仰望着他,他俯視着我。
是在做夢嗎?
我看見洛梓杉的面龐在我眼前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
心跳開始加速,臉蛋開始滾燙,我條件反射地緊閉起雙眼——
恍然間,我感覺有什麽冰冷的柔軟的東西輕輕地觸碰到了我微微顫抖的嘴唇,那僅僅是一秒鐘的感覺,是的,僅僅是一秒鐘……
那一秒鐘裏,我突然聽到耳邊傳來溫柔的風聲,好像在說“愛情來了”,“愛情來了”。
然而,僅僅只有一秒鐘。所以,我以為我在做夢,我害怕我在做夢,我擔心夢會醒來,我惶恐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僅僅是凄冷的黑夜。
于是,那個晚上,那棵泛着瑩白光芒的梧桐樹下,我始終站在原地,閉着眼睛。盡管,我早就知道,周圍只有黑暗籠罩。但是,只要閉着眼睛,夢就不會醒;只要閉着眼睛,愛情就不會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