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病房是個兩人間，孟姚晗和張蘭秀過去的時候，岳檸已經在了。
上午程峰看過她之後，給她安排檢查了一下，身體沒什麽問題，已經可以出院了，可這事兒岳檸做不了主，就含糊着說頭暈，還得住兩天院。
本來想着拖延下時間，等孟姚晗來了問下孟姚晗怎麽做，可誰知竟看到了跟在孟姚晗身後的張蘭秀。
岳檸呆呆看着張蘭秀幫孟姚晗把東西提進來，聽着張蘭秀向她道謝，謝謝她救了她孫女，只覺腦子嗡嗡作響。
她奶奶知道她跳樓的事情了，知道她被處分的事情了，她以為她奶奶什麽都不知道的。
現在怎麽辦？她奶奶會不會對她失望，會不會因為她傷心難過？
岳檸的腦子亂成一團，卻忘記了老太太現在能在這兒客客氣氣跟她道謝，那就是什麽事兒都沒有。
孟姚晗見老太太千恩萬謝的跟岳檸說了好半天，岳檸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再看岳檸的臉色，估計她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孟姚晗？嘿！孟姚晗！”孟姚晗喊了岳檸好幾聲，岳檸才回過神來。她臉色慘白的看着孟姚晗，嘴唇有些哆嗦。
孟姚晗給她使了個眼色：“你怎麽了？我奶奶跟你道謝呢。”
“啊？”岳檸回過神，看着老太太一臉擔憂的神色，勉強笑了笑，“我、我應該的。”
張蘭秀看着岳檸，關心道：“姑娘，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扶你到床上躺會兒。”
張蘭秀說着，扶着岳檸躺下，見她一點兒好轉的跡象都沒有，便道：“要不我去喊醫生過來吧，我看着你不太舒服啊。”
“別！”岳檸抓住張蘭秀的手，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的奶奶，躺一會兒就好了。”
張蘭秀聽着岳檸說話細聲細氣，再看着她有些內斂的神情，越看越覺得熟悉，越看越覺得心疼。
“奶奶幫你揉揉頭吧。”張蘭秀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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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檸聞言，有些詫異的看着向她奶奶。她奶奶鮮少與人熱絡，以前要是對上像孟姚晗這樣的人，她奶奶肯定是避之不及的，可如今卻主動要給她按摩。
張蘭秀看着岳檸的神情，頓時覺得自己這麽做不太合适。面前的姑娘細皮嫩肉的，看着就格外矜貴的樣子，她常常幹活，手上都是繭子，別把人刮疼了。
張蘭秀讪讪笑笑，剛準備放棄，卻見岳檸點了點頭：“那就麻煩奶奶了。”
“不麻煩，不麻煩。”張蘭秀立刻笑開，臉上的褶子都多了幾道。
孟姚晗坐在一邊看着張蘭秀和岳檸的互動，目光轉向窗外，神情有些落寞。
即便是換了副身體，血緣這樣的東西也不是輕易能改變的。如果她還是孟姚晗，岳檸還是岳檸的話，恐怕她也得不到老太太這樣的關懷，至多就是對救了她孫女的感激罷了。
今天從早晨開始岳檸就一直處于緊張的狀态，生怕在程峰那兒說錯話，惹下什麽禍。好不容易應付完程峰，本想着可以放松，卻沒想到居然見到了張蘭秀，讓她剛剛放松下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以前岳檸考試的時候緊張，張蘭秀都讓岳檸躺她腿上給岳檸按摩緩解。高中岳檸考到嘉泉一中之後開始住校，便再沒有機會讓張蘭秀給她按按了。
如今再次感受到來自奶奶的關心和溫柔，岳檸突然生出幾分傷感來。現在她已經不是岳檸了，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換回來，屬于奶奶的關懷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去感受。
岳檸想着想着，眼淚憋不住從眼角滑落。她鼻翼微張，強忍着不讓張蘭秀發覺，可張蘭秀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岳檸情緒的變化。她沒有說話，只是按壓的力道越發柔和，直到聽到岳檸傳來均勻的呼吸。
張蘭秀小心翼翼拉過被子給岳檸搭上，輕手輕腳的走到孟姚晗那裏，有些嘆息的搖了搖頭：“這孩子和你以前一樣，小小年紀就心思重，你以後多關心關心她。”說完了，又伸手揉了揉孟姚晗的腦袋，滿眼欣慰：“你就這樣就挺好，以前那樣，奶奶看着心疼。”
一句話，孟姚晗瞬間紅了眼眶。
知子莫若母。岳檸雖然不是張蘭秀的孩子，可卻是她一手帶大的孫女，她對岳檸實在是太了解了。
孟姚晗對岳檸了解不多，再如何模仿，也不過是個皮囊，再深入的了解，哪裏及得上張蘭秀的萬一？從開始張蘭秀就覺得從樓上摔下來後的岳檸不太對，可老太太哪裏能能想得到會有交換靈魂這樣的事情發生？于是也就信了孟姚晗胡編亂造的“摔開竅了”。
張蘭秀看着孟姚晗眼淚都蓄起來，忙伸手撫着孟姚晗的臉安撫：“怎麽好好的又要哭呢？”
孟姚晗不語，忽地撲進張蘭秀懷裏，緊緊抱着張蘭秀的腰，聲音哽咽道：“奶奶，您真好。”
張蘭秀有些發愣，岳檸一直以來都比較內斂，從沒有這麽直白的表達過感情，被孟姚晗這麽一告白，張蘭秀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她張着胳膊，好半晌才回過神，緩緩把手放到了孟姚晗的背上。
當年，岳檸的爸爸屍骨未寒，岳檸的媽媽就為了賠償金的事兒和張蘭秀鬧過，讓張蘭秀把錢交出來，張蘭秀扣着不肯給，她就到處說張蘭秀苛待她和岳檸孤兒寡母，更過分的是她帶着岳檸天天去村長家裏哭，還夥同着娘家人逼張蘭秀把錢交出來。
張蘭秀一直都覺得岳檸她媽媽不是個安心過日子的人，這錢她是想留着給岳檸以後上學用的，卻怎麽也沒想到最後是岳檸偷偷拿了錢給了她媽，讓她媽走了。
張蘭秀永遠忘不了當時瘦瘦小小的岳檸，發着高燒，含淚跪在她面前，跟她說：“奶奶，那些錢都給她吧，我會好好學習，以後賺大錢來養您的。”
張蘭秀哪裏是舍不得錢？她是舍不得岳檸啊！
那天張蘭秀抱着岳檸哭了好久，之後，岳檸從原本的乖巧懂事變得更加的沉默寡言。她會對張蘭秀細致入微的關懷，可卻從不将關心宣之于口。
張蘭秀感動于岳檸的孝順懂事，更多的卻是心疼岳檸少年老成。
如今岳檸能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張蘭秀心中很是寬慰，她一下下輕撫着孟姚晗的後背，聲音中帶着慈和的暖意：“我們檸檸也是最好的。”
孟姚晗被張蘭秀這麽哄着，沒一會兒也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醒來的時候，岳檸正陪着張蘭秀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