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巧言

穹蒼殿內, 寒月香重新覆蓋地面,衆人衣擺皆是仙雲渺渺,修道者愛用寒月香,也是因為書上說, 成仙之人腳下生雲,用寒月香除了好聞,對身體有好外, 也有個好的說法,寒月香配玉松茶,乃當世極品,茶……得趁熱喝才行。

“葉宮主今日能到, 當真稀奇。”莫引道長率先打破沉默, 卻有幾分挖苦之意,足足十年,這人從未來過乙清宗, 甚至沒去過其他門派, 可每每修道門派中有大事發生,都得将上位留出,即便是如今門中弟子最多的九巍山, 也得給他讓道,莫引道長心中不滿已久, 也不敢直說。

無湛大師見狀接話:“岳宗主信中有道, 今年不同往年, 有意要在衆多器修弟子中選出一個來擔任器修之主, 立器修之派,這等大事,便是要讓修道五派成六派,重回往日六派榮光,葉宮主自然要到。”

岳傾川道:“雪海宮于雲深處,離得遠些,沒什麽大事我也不好打擾葉宮主,今年能來,實屬賞光。”

三人開口,葉上離靜默,坐在葉上離對面的司徒十羽端起桌上熱茶淺嘗一口,面色冷淡,覆蓋了一層霜意,聲音低低,略微沙啞道:“岳宗主有何要談,便直說,寒暄話多,浪費時間。”

他這麽一說,虛假的氛圍被打破,在場的幾人頓時覺得尴尬起來,唯有葉上離一人即便察覺出氣氛不對,卻也不在意,桌上茶水未碰,始終淡淡的。

岳傾川清了清嗓子,幹咳一聲道:“既然五派之首皆已到齊,那岳某便直話直說,器修一派沒落十年,十年光景,無器修,大家也多有不便,且器修曾為修道之最,也不能讓其漸漸消無,岳某之意,是想重啓器修之道,立器修之門。”

“信中已說,廢話莫談。”司徒十羽放下茶杯。

岳傾川微微皺眉,天下人皆知,司徒十羽平日素來不張口,若張口必說不出什麽好話,他這人‘拒絕、冷漠、難相處’幾個字就寫在臉上了,往日跟在九巍山山主身後便目中無人慣了,現下當了九巍山的令主,門中四萬餘弟子,即便臉色再臭,岳傾川也得給他幾分面子。

“司徒令主好大的脾氣。”莫引道長說罷,端起茶盞喝了一口熱茶:“即是談事,自要聽岳宗主細細說清楚,岳宗主,你有何想法大可提出,今日我們都在,若有決定,大家可以一同商議。”

莫引道長給了岳傾川臺階,岳傾川不會不下,便道:“各位也知,器修之難,若無正宗的器修之法,胡亂練就難成大器,也難走大道,而今天下最正宗的煉器之道便在我乙清宗長老烏承影的手中,當年瑤溪山的法門,他不說學了十成,卻也有七、八,這些年練出的法器不計其數,也曾在鑒寶大賞上拿給各位瞧過,五派争搶之物,便足以證明了他的實力。”

司徒十羽聽見這話,勾起嘴角發出了聲冷笑,卻沒打斷岳傾川的話,也不願出言諷刺。

岳傾川權當自己沒聽見,正色道:“既然普天之下最正宗的煉器之法在我乙清宗,那我乙清宗也有義務将器修傳承下去,十年光景,關山地小,為了囊括天下煉器之人,我已費時費力建了多處住房,卻依舊敵不過門中弟子日益增多。”

“而今氣修之人每年增多,已有三萬餘人,煉器的弟子雖只占其一角,但乙清宗地小人多。實在難以承受,瞧,明日開山門迎天下器修之人,據我門下弟子在淩雲城中統計,今年似乎又多了二百餘人,長此以往下去乙清宗既不是氣修一派,也非煉器一門,兩者混淆,為修道大忌。今年将諸位請來,也是想請諸位做個見證,我乙清宗欲在今年立器修之首,将器修從乙清宗劃分出去。”岳傾川說罷,伸手摸了摸唇上的胡子,率先朝司徒十羽瞧去。

果然,堂內四人中,司徒十羽最先開口,直接問道:“岳宗主打算将煉器之人遷至何處?”

“普天之下,衆人皆知煉器一派出自哪裏,自然是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岳傾川道。

Advertisement

“那便是要去瑤溪山了。”司徒十羽微微擡眉,冷冽的臉上閃過幾分嘲諷,他擡眸朝岳傾川瞥了一眼,眼神中帶着薄薄寒意,他問:“岳宗主打算如何劃分瑤溪山呢?”

“劃分?”岳傾川一驚,連忙擺手:“司徒令主誤會了!岳某哪有能力劃分瑤溪山,瑤溪山占地幾千裏,各座城池皆有主人,岳某是乙清宗的宗主,只管乙清宗的事兒,管不了瑤溪山的……只是,器修之人回到瑤溪山,必得有個領頭的才是,恰好我門派中烏承影長老适合器修一門,岳某之意,也是讓他前去帶領幾年,等到瑤溪山殿堂樓閣蓋起,仙草靈石重活,那我自讓烏承影回來。”

“那也看這烏長老能否活幾百年了。”司徒十羽伸手撥弄了一下腰間挂着的令主令牌的穗子,黑色穿金線的穗子撒在腿上,展開如扇,他道:“自十年前瑤溪山受創之後,圍山百裏寸草難生,若無幾百年難恢複如往日,岳宗主是打算吞并瑤溪山領地了。”

如此一說,莫引道長便微微皺眉,他對司徒十羽道:“司徒令主,岳宗主之意很明了,他并非為了占領瑤溪山領地,只是想讓器修回到瑤溪山而已,否則瑤溪山那麽大的地界空着,豈不荒廢?”

“早已荒廢。”司徒十羽說罷,莫引道長臉色難看了幾分。

無湛大師開口打圓場:“的确,讓器修之人回到瑤溪山是岳宗主的一番好意,可……烏長老畢竟是乙清宗的人,如此一來,難免有人會說岳宗主私心作為,為起公平,不如讓各派中都派一個領頭人過去,輪流守着瑤溪山,器修之人也分為五組,畢竟瑤溪山不是乙清宗,沒這麽多陣法規矩,人數過多,烏長老一人也難管得過來。”

岳傾川聽見這話,微微皺眉,随後又笑道:“無湛大師心細如塵,如此的确方便,只是無量海距離瑤溪山甚遠,且諸位門派都不太懂煉器之門,胡亂教法,于修道之路不宜。”

莫引道長伸手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子,拂塵挂在手肘處,保持緘默了。

“哈哈哈……去瑤溪山不過是剛起的念頭,我乙清宗地方再小,也不急着這幾年讓人搬出去空出房屋來,咱們還是談談,先立煉器之主的事兒,至于瑤溪山那邊究竟去是不去,幾人去,何人管,今後再說。”岳傾川知曉,這事兒一時急不來。

器修一門本就在他乙清宗中十年,沒人比他更有資格安排器修的去處與未來,今年只要能将器修之主給定了,将五派重歸于六派,器修一派的人是乙清宗教的,器修之主是乙清宗選的便可。

“立器修之主,岳宗主可有合适的人選?”無湛大師問。

岳傾川笑道:“門中倒是有幾個道行已入大靈修的器修之子,雖說未達小境界,可比起當年的瑤溪山山主鐘花道而言,也差不了幾分,便先在這幾個合适的人中挑選一人擔任,等到幾年之後,他也能自成人物。”

莫引道長點頭:“的确得讓這些小輩好好鍛煉鍛煉了,修道之路不易,岳宗主一宗領兩門,辛苦。”

司徒十羽玩兒夠了穗子,冷冷道:“鐘花道為山主時小境界初期,已能練出地級仙器,岳宗主手下的人,是何能力?”

岳傾川臉色一僵,沒有回話。

一直安靜的葉上離此時突然開口道:“人之能力,不在當下,司徒令主當知,後生可期。”

葉上離的話讓在場幾人都朝他看去,就連岳傾川也驚訝,他原以為在場之人中,司徒十羽不算難對付的,葉上離當是最不好勸動的那個。而今司徒十羽雖是九巍山的令主,可他師兄九巍山真正的山主還沒死,司徒十羽的路走不通,岳傾川自可以去找老朋友。

卻沒想到,葉上離言下之意,是在幫他。

莫引道長也覺得驚奇,司徒十羽更是眉頭深皺,直勾勾地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葉上離。

“葉宮主的意思便是,堂堂器修一派,便讓岳宗主随意找來的幾個毛頭小子當了山主,占領瑤溪山嗎?”司徒十羽單手搭在了椅子旁,斜側着身體嘆了口氣道:“我當仙風雪海宮的宮主有多深明大義,真叫人失望啊。”

葉上離不在乎司徒十羽的諷刺,只對岳傾川道:“天下器修之人衆多,遠不止乙清宗門中的千人,既然修道之數龐大,自當立門立派才好。”

岳傾川頓時笑了起來:“葉宮主說的正是在岳某中所想!”

“器修乃傳承千年之法,也曽鼎盛,若就此消失着實可惜,合該重整才是。”葉上離說罷,莫引道長一改先前對他的輕慢,拱手道:“葉宮主所說有理。”

“器修之人,當有地可處才行,去瑤溪山是最好的選擇,如此,瑤溪山、乙清宗、九巍山、萬法門、無盡道派與我仙風雪海宮,才可真正算是回到過去那般,六派和睦,共同繁榮。”葉上離說罷,伸手理了理袖擺,萬法門的無湛大師聽到這兒,微微擡眉,不禁感嘆,此人之心莫非真如他這張臉?幹淨得沒有一分自私,居然還在暢想未來六派共處。

岳傾川見葉上離同意器修弟子去瑤溪山修煉,便如喜從天降,正欲開口,卻見葉上離又道:“但普天之下,煉器之人不少,也非全在乙清宗,若從乙清宗中器修弟子裏選出一人為首,未免對天下煉器之人不公。正好今日五派之首皆在場,不如由我們五派去尋天下器修之人,各選一自認為能堪當大任者,推為器修之主,屆時能力高低,由他們自行比試。”

話風轉到這兒,衆人都算是明白過來了。

司徒十羽率先道:“看來葉宮主是早做打算,有人選了。”

“葉某身邊,的确有一人能為器修之主,且葉某相信,普天之下,無人比她更适合這個位置。”葉上離說罷,看向岳傾川,他面色柔和,聲音清朗:“她現下就在乙清宗,雖為妖修,習的卻是器修之道,雖是道者初期,煉器能力卻遠在你我之上,假以時日,必能引領器修走上正軌,岳宗主,以為如何?”

岳傾川微微眯起雙眼,心中頓時對葉上離忌憚了起來,果然,這人還是最難對付的。

他說得字字在理,卻叫人無法反駁,若當真每派都推選一器修之人來競選器修之主的位置,那他乙清宗這十年來收器修弟子的意義便蕩然無存。好厲害的一個人,花言巧語,看似為他、為修道界着想,實則,是要破他一宗雙門已成的局面,如此一來,其他幾派之首如何會不動心?

果然,無湛大師笑道:“如此甚好。”

莫引道長也跟着點頭:“這樣,的确對天下器修之人公平許多。”

就連司徒十羽也不開口,算是默許,岳傾川握在手中的茶杯微微顫抖,門外雲海翻湧,穹蒼殿內看似不動聲色,實則早已暗流湧動,一番談話,誰與誰交好,誰與誰交惡,不過五派,卻劃分了幾個立場。

葉上離從穹蒼殿離開時,正是正午時分,遠處的仙鶴逐漸飛來,葉上離步伐不疾不徐下了階梯,仙鶴就飛在他身側,偶爾落下朝臺階下跳去,撒嬌似的用翅膀羽翼掃過他的衣擺。

葉上離眉目柔和,輕聲問了句:“她呢?”

仙鶴揚起脖子清脆地鳴叫了一聲,葉上離挑眉,步伐稍快,一改淡然,連忙朝乙清宗安排他所住的小院過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