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是李汝玉第一次到趙王府,自從上次在宮中偶遇趙王的事情讓她母親杜氏知道後,她明顯感覺出母親對她親熱了許多,好吃的好用的都令人一股腦送到她房中,就連父親在淮南大勝,宮裏頒下來的賞賜,杜氏也讓她先挑,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然而到了趙王府,她的長姐李汝宓依然是衆星拱月,遮住了她所有的光輝,連杜氏也湊在李汝宓旁邊噓寒問暖。

李汝玉懶得看他們虛頭巴腦地做戲,默默離了席,往唱戲的樓下走去,戲樓上人不多,倒也清靜,李汝玉撿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了,随侍在此處的趙王府婢女忙将茶點果子移至她旁邊,她沖人笑笑,低聲道了句謝。

杜雪晴來的路上被李汝宓幾句話弄得心煩意亂,此刻好容易借着更衣,脫身而出,到這邊松散一下,一進門,就瞥見了李汝玉,她正要退出去,李汝玉先叫住了她,“我認得你,你方才一直跟在姐姐身邊,是齊王府裏的孺人吧?”

杜雪晴見她認得自己,只好硬着頭皮走過去,與她敷衍道:“二小姐幾歲了?”

李汝玉道:“我虛歲十一了。不過你稱呼錯了,我行三,至于二姐姐,她年前剛死在這園子裏。”

杜雪晴今天再次聽見這個,一口氣差點沒喘勻,半晌才幹笑着說:“三小姐上次沒來,妾身認錯了。”

李汝玉答:“上次是妹妹跟着母親一起過來的。”

杜雪晴見她生得雪團似的,一臉純真無知,然而偏生這樣的人都好命,她心裏湧起一股無名之火,忽然起了壞心思,想要吓唬她一下,“來的路上,王妃還說趙王府的園子不幹淨,池子裏有冤魂,三小姐一個人坐在這裏,難道不害怕嗎?”

李汝玉笑笑,“有孺人在此陪着我,我有什麽好怕的。”

杜雪晴見她眼皮都沒跳一下,登時覺得無趣,正要起個別的話頭,忽然見樓下走來兩位男賓,一前一後,看樣子像是一主一仆,走在前面那一位,像極了上次來時,在湖邊軒子裏和劉碧波幽會那人。

李汝玉倚着欄杆向下眺望,又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杜雪晴一眼,“孺人認得他?”

杜雪晴正看得入神,片刻後才搖頭道:“不認得。”

李汝玉不禁一笑,“原來孺人竟不認得趙王。”

杜雪晴的瞳孔倏地緊縮,“你說他是趙王?”

李汝玉笑眯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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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

杜雪晴回到席上後一直怔怔少言,李汝宓看在眼裏,心中存疑,向随行的芍藥交代道:“去問下秋蟬,她剛才去了哪裏,遇見過什麽人。”

芍藥和水仙一樣,已被她收為心腹,聽了吩咐,悄悄離了席,去找秋蟬。秋蟬自從上次來趙王府出了琴兒的事情,事後李汝宓沒有責難她,反而日漸重用,也對李汝宓言聽計從,今天出門的時候,她得了芍藥指使,一直在留意杜雪晴的舉動。

及至回到齊王府,杜雪晴便徑直去了桃花居。

劉碧波睡午覺剛起來,正坐在妝臺前由啾啾服侍着梳頭,從鏡子裏瞥見杜雪晴,淡淡一笑,“今日回來得倒早。”

杜雪晴在一張椅子上坐了,望着鏡子裏的劉碧波說:“你猜我今天見着誰了?”

劉碧波眼眸轉動了一下,垂下了眼皮,故意岔開話題,“小郡主胖不胖?”

杜雪晴道:“我離得遠,沒看見,應該是胖的吧,只是趙王妃這次生産,想是傷了元氣,瞧着很憔悴,臉色黃黃的。”她察覺劉碧波故意打斷了她的問話,知道是有底下人在旁邊的緣故,遂掩住了話頭不提,打量着屋內的擺設道:“今天吃了藥,可曾好一些?”一眼瞥見了水仙,微覺詫異,“這不是王妃屋裏頭的水仙嗎?怎麽到這裏來了?”

水仙把手中的藥膳盅放在案幾上,笑笑着向杜雪晴說:“劉孺人身體羸弱,因奴婢略微懂得一些醫理,王妃差奴婢來伺候孺人飲食。”

杜雪晴飛快地看了劉碧波一眼,這才笑着向水仙道:“王妃倒是有心了。”

水仙接過啾啾遞來的小碗,将藥膳盛出,端給了劉碧波,行禮後退了出去。

方才進來前,分明聽見杜孺人問了劉孺人那麽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劉孺人故意岔過了話題,水仙拿着小盅往後頭小廚房去,恰好碰到呂氏在給花木培土,遂将方才的事情告訴了呂氏。

消息在傍晚時分傳入文杏殿,李汝宓向芍藥道:“你說她跟玉兒在戲樓上議論過趙王?”

芍藥點頭,“正是。”

李汝宓低頭沉吟片刻,道:“殿下回府了嗎?”

芍藥搖頭,“剛才長史過來說,殿下在營中有事務要料理,一時半刻回不來。”

李汝宓道:“劉孺人貼身伺候那孩子叫什麽?”

芍藥想了想說:“好像叫啾啾。”

李汝宓道:“殿下不在,我不好貿然去問劉孺人,沒得讓人說我欺負人,你讓潘氏把啾啾叫來,記得等劉孺人睡下後再叫人,要悄悄的。”

“是。”

(轉)

李昶回府時,杜氏攜着兩女侯在大門口,看見李昶下馬,先抿了抿眼角作拭淚狀,待到李昶跨入大門,便低聲嗚咽起來,“老爺走了大半年,竟然瘦成了這樣。”

李昶當着一衆家仆屬下,微微覺得有些赧顏,他是知道杜氏的,雖然不情願,還只得上去握住杜氏的手,“這半年來,夫人在家照料上下老小,受累了。”

杜氏聽見李昶當衆這麽說,覺得臉面有光,又笑了出來,“老爺這樣說話就見外了,受苦也好,受累也罷,都是妾身該做的,只是照料得不妥當之處,還望老爺見諒。”說到這裏,她悄悄瞥了李昶一眼,又道:“老太太還在後宅望着老爺呢,老爺快去看看吧。”

李昶心裏正記挂着秦老夫人,杜氏此說,倒正合他的心意,遂大步向前走去。

李汝珍和李汝玉兩個方才一直站在杜氏身後,見父親臉上浮起笑意,這才敢湊上來給他請安,李昶停下腳步,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笑着說都是好孩子。

幾人迤逦來到後宅,榮禧堂上此刻紅燭高燒,秦老夫人穿着一領簇新的錦袍,正被一幹丫鬟媳婦圍着湊趣。

李昶喚了聲‘母親’,屋子裏登時安靜下來,秦老夫人扶着婢女的手,顫巍巍站了起來。

李昶又上前兩步,在暖閣正中地上跪了下去,“這半年來未能在母親身旁盡孝,反叫母親在家替兒憂心,都是兒不孝。”

秦老夫人忙道:“快起來,地下涼,仔細膝蓋疼。”又說:“沒有你在外為國盡忠,哪來這一家老小的安樂日子,快別說那孝不孝的話了。”

李昶眼中含淚,爬起來,走上前攙住了秦老夫人,“母親身子還好?”

秦老夫人點頭,“好。”她往人堆裏張望了幾眼,“怎麽不見大郎呢?”

李昶忙道:“軍營中還有些事務,兒先回來了,留他在那裏料理,他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呢。”

秦老夫人點頭道:“好好好,大郎這次跟着你出征,想是也吃了苦了。”

李昶接過杜氏遞來的茶水,捧給秦老夫人,說:“确實吃了不少苦頭,但是也得到了歷練,等他回來母親就知道了,跟以前大不一樣了。”

陸宛站在門口,聽見自己的公爹這些說,眼睛微微有些濕潤,她日思夜想的夫君果然變了嗎?會變成什麽樣呢?

杜氏見李昶和秦老夫人總起李寔時眼中都是驕傲和欣慰,再想起目前風頭正聲的齊王妃李汝宓,心中一陣發堵,徐氏就算人在樂浪,依然留了這一雙兒女在身邊礙她的眼,想到這裏,她眼中閃過惡毒的光,不過很快就被她壓制下去了,重新堆起笑來,趕着上前奉承秦老夫人,對李昶更是噓寒問暖不疊,又回頭使眼色給李汝玉和李汝珍,讓他們兩個過來跟李昶說話。

因為李昶在兒女面前向來嚴肅,所以李汝宓和李汝珍心裏是怕他的,當下李汝珍只顧着跟旁邊一個婢女玩彩繩,站着不動,李汝玉深吸了口氣,播了個桔子拿在手中,一步步走了上去,“父親,這是宮裏賜的,女兒吃過,很甜的,父親嘗嘗。”

李昶聽見女兒清亮的嗓音在身邊響起,笑着接過桔子,“好。”

杜氏見了,對她露出一個贊許的眼神。

(轉)

軍營中,李寔接過幕僚整理好的糧草人馬辎重清單,轉身遞給宇文攸,“冊子都理好了,請齊王過目。”

宇文攸含笑點頭,接過後卻并不看,示意帳中的人都退下,待人都走了,這才注視着李寔,開口說道:“子實,你就要做舅舅了,高興麽?”

李寔瞪了他一眼,轉過身去不答,半晌才說:“我走了,對我妹妹好一點。”

宇文攸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李寔猛地抽身,反手攥住了宇文攸的手腕,“幹什麽?”

宇文攸看了眼他的手,笑了笑,“在前線歷練半年,長進不小啊。”

李寔見他是為試探自己身手,遂松開了手。

宇文攸打量着他又說,“其實第一眼看到你,就發現你結實了很多。”

李寔沉吟不語,片刻後問道:“殿下若是沒有別的吩咐,下官告退了?”

宇文攸擺手,“去吧,路上慢點。”

李寔不覺笑了,“殿下居然學會關心人了。”

宇文攸道:“我是怕你有個三長兩短,阿宓擔心。”

李寔莞爾一笑,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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