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高三的寒假十分短暫, 臘月二十六至正月初六,共計十天。江敏沒有再去做兼職, 整天窩在家裏做題, 順便補檔真人秀——就是有顧子午父母參與的那檔真人秀。江敏做題倒是不太費腦子,但補檔真人秀卻十分費腦子, 因為顧初墨和柳笙在鏡頭裏自然而寫實地玩笑、拌嘴,俨然就是普通過日子的恩愛夫妻。江敏做題之餘,愣愣望着電視裏柳笙興奮大叫着要顧初墨趕快來看自己剛剛捕的魚的畫面, 用尺子輕按了按有點發漲的太陽穴,感覺演員這個職業真的是十分了不起。
大年三十下午,江敏收起卷子,出門瞎逛,原計劃是買接下來幾天的食物, 結果路過一家美發店, 在TONY老師的極力戳竄下, 做了個卷發。TONY老師信誓旦旦地表示能給做出韓劇裏淩亂美的效果,結果只有淩亂,沒有美。江敏吊着嘴角付了款, 出門就買帽子去了。
“你在哪兒?”
江敏正在路邊攤上挑着帽子,收到“顧(子)午”的微信。
“我在……”
江敏剛剛打出兩個字, “顧(子)午”就發來了視頻請求, 她手忙腳亂給自己扣了頂帽子,點擊同意視頻......跟着在對方的鏡頭裏看到了自己的背影。江敏驚詫地回頭,顧子午正站在路對面一輛黑色的轎跑前, 輕扯着唇角向她微笑。江敏突然困惑了,是從什麽時候起,顧子午面上開始帶笑了,雖然不如顧午的高甜,但一樣生動。
柳笙也想看看江敏,最好還能再聊兩句,問問她到底是哪點兒跟別人不同,顧子午好不容易答應跟她一起出門吃飯了——大年三十的,即便只是去吃壽司,也算是年夜飯吧——結果半路看到江敏就反悔了。但顧子午不許她露面。柳笙被顧子午故意擋着車門下不了車,悄悄降下一半車窗,殷殷向江敏招手,再重新升起車窗。顧子午狐疑地回頭看她,她正蹙眉劃拉着屏幕,在重新規劃目的地路線。
江敏跑到車前,向着漆黑的車玻璃鞠了個躬,張口便是十分乖巧的“阿姨好”。剛滿三十五歲的柳笙再次唾罵自己生孩子太早。她重新降下車窗,給了顧子午一個假惺惺的“你同學真有禮貌”的眼神,道:“江敏同學你好。江敏同學......剛做了頭發?”
江敏聞言大窘:“是,醜,做壞了。”
柳笙安慰道:“十七八歲的女生哪有醜的,你過來一些,我有皮筋,給你紮倆發辮兒。”
江敏不敢跟顧子午對視,她默默上前,背過身。柳笙戴上口罩,微微探出些身子,往一旁撥了撥顧子午,麻利地給她紮了兩個毛茸茸的發辮。
柳笙紮好辮子,左右對比調整了下高度,再松一松扯一扯,眯眼笑了。她一時忘了端起自己同學家長的身份,道:“哎,真不錯,清新自然,果然十七八歲的天然女生只要稍微一打扮,個個都能秒殺圈裏的整容臉。”
顧子午突然低頭輕咳了咳,或許是喉嚨癢了,或許是不高興她在他同學面前這樣說。柳笙反應機敏地及時收口。顧子午回頭看了看她,她以指為梳順着自己的短卷發,單手支着下巴,在笑。
江敏在車玻璃裏照了照自己的模樣,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她自己在家裏也嘗試紮過辮子,但她紮出來的效果就不如令狐苗苗的漂亮。她一直以為是長相問題,結果今天柳笙也不過簡單地輕扯了幾下,就有了令狐苗苗同款的自然蓬松感。
柳笙跟江敏寒暄完,正打算獨自離開,顧子午卻突然改了主意。他問江敏要不要一起去吃壽司,江敏跟柳笙不熟當然不要,他便順理成章地跟她道別,重新回到了副駕駛。柳笙也不問顧子午為什麽突然不舍棄老母親了,只是迎着前方的落日穩穩當當地開車,顧子午在她旁邊耷拉着眼皮一局一局地玩兒游戲,她跟他說話,他有一搭沒一搭應着,偶爾顯出不耐煩的樣子,跟以前并沒有什麽區別。柳笙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來,她趕緊壓下去,但不過須臾,又再勾起來。
顧子午戴着耳機正在喧嚣的河堤上走着,收到江敏發過來的長長的微信。江敏是個比較寡言的女生,即便發微信,一般整篇對話下來,也很難超過兩百個字,所以這樣一對比,眼下這條微信甚至都有些聒噪了。
“二百”:“顧子午,你媽媽給我紮的辮子真好看,我都舍不得拆了。我剛剛做了兩份卷子,然後實在做不下去了,周圍太吵了,這地方偏,城管管不過來,就老有人偷偷放鞭炮,東一聲西一聲的可吓人了。”
江敏沒有收到顧子午的回複,猜測他應該是很忙,沒再發信息過去打擾——年三十像她似的乏人問津的畢竟沒有幾個。江敏年夜飯也吃的餃子,雖然是速凍的,味道卻并不比自己包的差。春晚開始了,電視裏一片喜氣洋洋的大紅大綠,江敏盤膝坐在沙發上默默看着,偶爾跟着電視裏的掌聲咧嘴笑一笑。
令狐苗苗回了信息給江敏。春晚沒開始前,屋子裏太冷清了,有微信的叮叮聲也是好的。
所以剛剛一樣的信息,江敏只删掉第一句話,也發給了令狐苗苗。
“令狐”:我就愛聞鞭炮的硫磺味兒。而且你不覺得就這種砰一聲砰一聲的動靜兒才有小時候過年的氛圍?來,寫好的卷子拍照給我抄抄,作為回報,給你張照片壓箱底,以後用來要挾我小舅。
江敏好奇地點開照片,差點瞎了眼。是杜沛中學時期的一張藝術照,小發辮兒、白襯衫、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滿目憂愁的那種風格。江敏壓着唇角,翻出“地鐵老頭”的表情包,回給了令狐苗苗。
“顧(子)午”的回複也姍姍來遲。江敏看到“顧(子)午”右上角的紅色小①,突然感覺臉頰有些發燙,她故作鎮定地緩緩吃完自己手裏的香蕉,吸了吸鼻子,假作不經意地點開信息——屋裏就她一個,也不知道在跟誰演戲——就看到了她家門前暗黑的長長的河堤。與此同時,敲門聲響起來。
“砰”、“砰”、“砰”像是越來越近的鞭炮聲,也像是誰控制不住的心跳聲。
大年三十也沒有下雪也沒有刮風的深夜裏,江敏跟顧子午一前一後走在河堤上,目的地是市區的電影院。河堤兩旁的夜空裏偶爾倏地一亮,是遠郊誰家的煙花升空了。江敏是個特別無聊的人,總是會被這些動靜兒吸引,不由自主停下來看過去。顧子午最開始還肯配合地等一等她,但見她一路不厭其煩看個不停,就開始催她快走,甚至握住她的肘部直接拖着她走。江敏仗着顧子午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肆意壓着嘴角面紅耳赤着。
江敏後來一直記得高中生涯裏最後這個大年三十。江大川沒有聯系她,最後一只靴子終于落下了——江大川耳根子軟,所以她一直知道,這一天早晚要來。以及顧子午一個人走過長長的河堤來找她、顧子午在“砰”、“砰”、“砰”的煙花聲裏斂目拖着她走、顧子午在電影播到男女主接吻的鏡頭時突然轉頭問她“我們上同一所學校好不好”。這是江敏高中生涯裏最後一筆生動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