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屍變(四)
望着白菁菁渴望的眼神,邵士梅卻一時犯了難,不知從何說起,“這蓬萊我也從未去過,先人并無留下任何記載。”他的語氣中仍有未盡之意,但亦無繼續說下去的意圖。
白菁菁還待追問,邵士梅已經吃完梨,盤起雙腿,繼續打坐了起來。她只好把已經到嘴邊的問號都咽回去了,心中暗自打算,來日方長,只要跟着這邵士梅,肯定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她從這身體裏醒過來,本已疲憊不堪,但暫時緩解了饑腸辘辘的痛苦,一陣陣的疲勞不斷襲來。她頭點得像啄米的小雞,蜷縮着身體,躺在稻草堆上睡着了。
邵士梅緩緩睜開眼睛,打量了兩眼睡的正香的白菁菁,思忖了半晌才後繼續打坐。
日頭西斜,白菁菁被一陣甜香味餓醒了。她睡眼惺忪,揉着一直叫個不停的肚子,無計可施。
邵士梅已經在火上架着一口小鍋,鍋裏的水噗噗地冒着泡,翻滾着綠菜葉。白菁菁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立刻可憐巴巴地盯着邵士梅不放。邵士梅朝她微微一笑,眉目微彎,眼神清澈透亮像一股清水從銀瓶中流淌而出,白菁菁立刻又看傻眼了。
慰勞了小肚子後,白菁菁又想起了人生大事。她皺着眉頭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叮得一下好似叮當貓腦洞大開,把身體朝邵士梅的位置挪過去,讨好得笑着說:“邵道長,崂山懸門有沒有收徒弟的?”
邵士梅疑惑地點了點頭。
白菁菁不好意思地繼續說道:“邵道長,你看,我得找到那什麽蓬萊莊周曉夢的地方才能回家。我要是到處亂跑,道長你肯定不放心。我想了一個辦法。道長你可以暫時收我為徒,路上也好方便行走。等我一回家,你随便編個借口,反正以後也不會有人記得我。”
白菁菁一氣說完,不禁佩服自己的智商,這樣既能找到回家的路,還能順帶免費獲得一張長期飯票。她心裏的小人高興地手舞足蹈。
邵士梅卻為難道:“我還未曾收過徒,且你我男女有別,恐怕多有不便。”
白菁菁并不把他婉轉的拒絕放在心上,繼續努力說服他,“這件事好辦,你看我這身形這般瘦小,說是十歲都有人相信。我就扮作個小男孩,穿上道士服肯定像個小道士,沒人會懷疑的。”
邵士梅還在繼續為難,“懸門未曾收過女徒弟,我不好開先河。”
白菁菁急道:“你何必這麽固執呢,反正這師徒的事也只是便宜之計。待我回家了,你就說沒收過徒弟,你師門也不會知道的。”
邵士梅臉色一肅,厲聲道:“拜師之事豈可兒戲。再說我萬不會欺瞞家師的。”
白菁菁眼見邵士梅一直不肯松口,知道此事難度頗大,不禁有些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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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邵士梅又說道:“你若是想打聽回家的事情,與我同行也不是不可以。”白菁菁一聽刷地擡起頭,眼神放光地看着他。
邵士梅繼續說道:“你若有心,可拜我為先生學道。我會傳你道家普世教義,若你有幸回得家中,也可在家做居士繼續修行。也不妄你與道教這一番結緣。”
白菁菁不知道自己回家後會不會繼續修行,但卻不會浪費眼前的大好機會。她忙口中稱是,猶豫了半晌,又看了看邵士梅,不知這拜先生是怎麽個拜法。
邵士梅看出她的為難之處,擺了擺手,“不需拘這些俗禮。你我緣分只在這一路。我只望你有心,日後記着我門道義一二分,也算未曾辜負此番造化。”
白菁菁瞧着他有幾分宗教傳播的狂熱勁頭,頗不理解得點了點頭。
翌日清晨,因昨日已與縣官約定好,邵士梅一大早就準備出門了。不料,卻有一衙役前來告知,昨日的案件已判定了。胡老翁半夜病逝,留下供詞自稱是他殺死了兒媳婦孫氏。縣官見此案真相大白,便判胡大郎杖責二十,發配邊城做苦役。
邵士梅呆立了半晌,長長嘆了口氣。
等衙役一離開,白菁菁就好奇地追問邵士梅,“怎麽回事,那女屍殺了人,怎麽胡老翁死了,胡大郎還被判刑了?”
此事說來也簡單。胡老翁之父本是陽信縣秀才,十分注重家風,卻早早過世。胡老翁因生計淪落為商,一直無法釋懷,便加倍講究起來。
不想卻眼見家中兒媳婦與其他男子勾搭,又與那許大郎約定了見面。胡老翁不知這是兒子與兒媳婦設下的仙人跳,為了不讓家中蒙羞,一怒之下将兒媳婦殺死,對外瞞報病故。
孫氏無故被殺,積怨之下便化作女僵屍,找這四個車夫報仇。
昨日胡大朗在公堂上說出仙人跳之事,胡老翁一聽怒極攻心,萬分悲痛之下,已是藥石罔顧。
這胡大郎設計仙人跳在先,後又致使老父做出殺人舉動,是謂不忠不孝,發配邊城做苦役已是應有之意。
邵士梅意味深長地說道:“萬物若果順應它便是有造化,胡老翁與胡大郎擾亂造化,必遭此厄。”
白菁菁聽得稀裏糊塗。
邵士梅耐心解釋道:“就是說,萬物生滅都應依照它的途程,該生的時候生,該滅的時候滅,彼此該發生關系的時候發生關系,該互相拒絕的時候互相拒絕。胡老翁殺死孫氏,必得以命抵命;胡大郎諸般設計最終落得家破人亡;那許大郎四人有此難,也是他們先前種下孽因。這就是道家的造化。往後你就會明白了。”
白菁菁聽不明白了,又追問道:“如果照這般言論,那孫氏不是最不應該死的嗎?她被許大郎他們調戲糾纏,就告訴了她相公,也是她相公讓她設下仙人跳。這裏面不是她最無辜的嗎?她又為什麽該死,難道這也就是她的造化?”
“孫氏之死豈不是她自身的造化嗎?她為□□為人子女,卻不思端正自持,一味順應他人,這就是她為自己種下的造化。” 邵士梅也不多解釋,提着佩劍,丢下白菁菁一人站在原地思忖。
白菁菁一看,忙追上去,“師父,不是不用去府衙了嗎?您這是要往哪去啊?”
邵士梅淡淡看了她一眼,“不是說不用叫我師父嗎?你像之前那樣稱我邵道長即可。”
白菁菁一點都不怕,笑嘻嘻說道:“這怎麽行呢,先生也是師父呢!我白菁菁哪是那不尊師重道的人呢!”
邵士梅也不理她,徑自往前走。
白菁菁一邊不停追問着。
邵士梅被纏得不行,吐口道:“我要為孫氏超度。不然她的靈魂就會禁锢在驅殼內,永世不得往生。”
白菁菁打了個寒顫,“那确實應該去。不然她多可憐,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卻變成最可悲的那一個,還要生生世世受苦。師父,真是英明。”
邵士梅看着白菁菁狗腿的樣子,也不介意,繼續波瀾不驚地、不急不緩地往前邁着步子,嘴中氣息微吐,腳下如履平地。
白菁菁跟着走了兩步,卻漸漸氣息急促,臉色憋得通紅,口中喘着粗氣。她沒奈何停下了腳步,氣喘籲籲地朝邵士梅遠去的背影喊道:“師父,你慢點啊!等等我!”
邵士梅聞言停下腳步,回過頭,輕輕一笑,眼睛都彎了起來,“确是我一時大意,忘了你本不是自小修道之人。”
白菁菁無奈地翻了下白眼,嚴重懷疑這人是因為自己叫他師父就惡意報複。她決定了她往後就偏要叫定他師父。
到達停屍房後,白菁菁戰戰兢兢地躲在門外,吓得不敢進去。
邵士梅瞧了她一眼,也沒強迫她,依然不急不緩地走了進去,面不改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白菁菁不禁滿臉佩服。
女屍還維持之前的模樣,邵士梅把貼在她額頭的符箓撕了下來,又從袖子裏掏出一把黃色的令旗,一邊按照某種規律揮動着,一邊在口中念道:“急急如律令!”
慢慢地女屍彎曲如鋼鈎的長長的十指指甲一點一點縮小,最終恢複到正常尺寸。隐隐約約感覺孫氏的身體裏浮出一股氣,消散在空氣中。屍體終于變回它本來的面目。
白菁菁吃驚地睜大了雙眼,原來道教這麽神奇,她的世界觀已經在這不到兩天的時間裏被完全颠覆了。
等邵士梅一走出來,她忙跟在他身後,低聲問道:“師父,那小黃旗,怎麽那麽神,揮一下就把人超度了,能給我摸摸嗎?”
邵士梅輕笑,“這不過是小道。諸如變身術、障眼法、穿牆術都只是旁門左道。修道之人最重要的是應征道途,這才是本門道義所在。”
白菁菁扯着他的袖子不放,“師父,我就喜歡這些旁門左道。師父,你把這些小道都教給我吧,我不介意小道大道。嘿嘿。”
“你別急。不要還沒站穩就想學跑。我還要在陽信縣呆一段時日。你先跟着我做早晚課吧!”
白菁菁腦海裏立刻浮現一大片光頭小和尚閉着眼睛敲着木魚嘴中念個不停的場景,她抖了抖肩膀,不會她也要這麽苦逼吧。
作者有話要說: 白菁菁要開始拜師學藝啦!跟着可愛的同學們一起開學啦。
白菁菁和邵士梅一起睜大了雙眼,睜大雙眼努力賣萌,“乖,小天使冒個泡,不然作者大大又要派發高難度任務啦。~(≧▽≦)/~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