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六郎(一)
入席後,二師兄王鴻志一坐定,便開始向邵士梅勸酒,“你嫂子今日剛巧帶孩子回家探望雙親,她娘家在淄川縣城北,估摸明天才會回來。剛好,趁機會,嘿嘿,今晚我們師兄弟秉燭夜談,不醉不歸。來,幹杯!”說着便拿起酒盅,一飲而盡。
邵士梅等人也紛紛端起酒盞。
一輪過去,王鴻志又開腔道:“小師弟,師父他老人家現在身體可還康健?”
邵士梅含笑地點了點頭。
王鴻志伸長手臂,拍了下邵士梅的肩膀,抱怨道:“師父他老人家,尊號玄機子,整日裏仙風道骨的,但也太不安好心了。讓我出了好大一個醜。”
白菁菁敏感地豎起耳朵,有八卦。
“老道士沒安好心,故意讓我出醜。明明在牆壁上貼張紙,就能化作月亮;筷子随手丢出去,就變出一個嫦娥。卻教我勞什子穿牆術。小師弟,你好好看看,我這額頭上的塊疤。這都是老道士那穿牆術害的。”
王鴻志朝邵士梅偏過頭,指着頭上的傷痕,義憤填膺地控訴起他們的師父,玄機子。
“當年我回到家中,衆人問我在崂山上學了些什麽本事。我便把老道士教的穿牆術亮了出來,向衆人誇耀再堅固的牆壁也不能阻擋我。不想,法術演示的時候,卻栽了個大跟頭。”王鴻志說到這,頓了頓,端起酒盞,又是一口飲盡。
借着酒氣,他又有繪聲繪色地說道:“我按照老道士說的心無雜念,然後站在離牆數尺的地方,發力奔跑着沖過去。頭卻砰地撞到堅硬的牆上,整個人猛然跌倒在地。額頭上立刻鼓起大□□,像個大雞蛋一樣。我不死心,又站起來朝牆沖過去,結果留下了現在這個疤。家人和鄰居整整譏笑了我一年。”
白菁菁和元淳兄妹在一旁聽得入神了,連筷子都停住了。此時,聽到此處,都紛紛面露笑意。看來,自古二師兄就是個不受人待見的活啊。哈哈。
邵士梅不想師父老人家還有這麽一出,不禁也被逗笑了,“二師兄你自小在家嬌氣懶惰慣了,在山上又不肯做挑水砍柴的活,估摸師父此舉多半是捉弄你,出出氣。”
王鴻志老臉一紅,“不說這個了,回家後我特別懷念小師弟的烤梨。命下人照樣做了,就是沒了當初的那個味。”
邵士梅微笑,“不是我手藝好,是師兄當時餓壞了吧!”
席上衆人一聽,個個喜笑顏開。今晚的宴席,賓主盡歡。
翌日一大早,邵士梅等人就向二師兄告辭,踏上前往蓬萊的道路。第一站是淄川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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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淄川縣需穿過一條大河,洛川。
白菁菁大喘着氣,停下了腳步,白着一張臉,“師父,歇一會吧。我實在走不動了。”
元淳小臉一沉,不屑地看了白菁菁一眼,“這還不到半天的時間,你已經歇過十次了。現在又要歇,這樣我們一百年都到不了蓬萊。”
白菁菁不甘示弱,把呆愣在一旁的一團雪抱起來,往元淳身上一扔,“元媛,替我好好教訓你哥哥。當初是誰幫你們求情的。真是只慣會過河拆橋的臭狐貍。你騙我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就開始嚣張啦。”
元淳手忙腳亂地伸手接住被抛過來的一團雪,朝白菁菁龇牙咧嘴地叫喚了兩聲。
白菁菁雙手叉腰,嘴中得意地說道:“小樣!我還治不了你!”
邵士梅轉頭瞧了白菁菁一眼,“你不是說累了要休息,我看你這會挺精神的。”
白菁菁忙擺擺手,“師父,我這是被這狐貍氣的。他敢爬到我頭上撒野,就是沒把師父放在眼裏,我還不得好好教育他做人的道理。”
白菁菁胡扯了一頓,站在河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手剛伸到一半,忽得大叫了起來,“師父,快看,河對岸是什麽。”
邵士梅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朝對岸看去,卻是一個妙齡女子手抱嬰孩,往河中趟去。
白菁菁焦急地扯着邵士梅的胳膊,“糟了,師父,她肯定是要自殺啊,我們快去救她。”
邵士梅面色猶豫,站着沒有動。
白菁菁扯了他兩下,疑惑地看着他,“師父,你怎麽了,怎麽不動?救人要緊,再耽擱下去就來不及了!”
邵士梅猶豫地說道:“這女子的命,今日必要被這洛川的溺鬼索去。我等修道之人萬不可出手幹預。”
白菁菁急道:“師父,什麽溺鬼的事情我不懂,那女子還抱着嬰孩呢?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嬰兒跟着大人一起死吧。小孩是無辜的!”
她又轉頭尋求元淳兄妹的支持,“元淳,小孩多可憐是吧!我們一起去救他們吧。”
元淳卻擡頭看了眼沉默的邵士梅,也垂下了頭,沒有說話。
白菁菁又氣又急,一張臉急得通紅,哀求道,“師父,這人命關天,別再猶豫啦。什麽道不道的,等把人救上來了,再慢慢考慮。”
白菁菁焦急地四處看了看,河面上沒有橋,也沒有任何過往的船只。
她又扯着邵士梅的胳膊,往河岸邊走了幾步,“師父,我不善凫水。你會那麽多法術,随便用一種,先救命要緊。”
邵士梅依然不肯答應,“各人有各人命。該溺死的就不會是自缢死。這是世間的規則。”
白菁菁看邵士梅一直說不動,那女子又慢慢往河中央走去,眼看就要沉下去了,急得大嚷道:“什麽命不命的,我都不懂。若是要順應自然,當初在破廟你就應該讓我餓死,而不是帶我一起走。”
她又指着元淳說道:“他們兄妹也是一樣,如果師父你正想要順應所謂的大道,也可以不用帶他們上路,一起去蓬萊。師父,你做的這些,本來就不是在順應自然啊。”
邵士梅臉色緊繃,固執地搖了搖頭,“這不一樣,你本不屬于此間人士,此界注定無法決定你的生死。當初若我不救你,你也不會因此而死。正是我救了你,你現在的命數反而更亂了。我已經做錯了一次,不可再犯了。”
白菁菁心神一震,無法置信地望着邵士梅,“師父,不一樣的啊。師父只有一個,邵士梅也只有一個,白菁菁也只有一個,一個人選擇不同,所走的路就會完全不一樣,但這并不是犯錯啊。人并不是只要能活着就足夠了。”
任憑白菁菁怎麽說破了嘴皮,邵士梅顯然打定了主意,他幹脆轉過身,不看她。
白菁菁氣得胸口一陣激烈的起伏,一跺腳,恨恨道:“你們都不肯救人,我自己去找人總可以了吧!”說完,她轉身就跑了出去。
元淳抱着一團雪,偷偷看了眼邵士梅的臉色,也忙轉身朝白菁菁的方向跟過去。
沒一會,元淳就趕上了白菁菁。
白菁菁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怎麽,你現在來湊什麽熱鬧?”
元淳鼻子一哼,“我早和你說過修道的人都是假仁假義。你師父也一樣,最是虛情假意。就你太天真了,一下子被他的甜言蜜語迷惑住了。”
白菁菁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準說我師父壞話!我師父只是一時腦筋轉不過彎。你吃我師父的、喝我師父的,還敢在背後诋毀我師父。你就是只不要臉的臭狐貍。”
元淳氣得龇牙咧嘴,“怪我太好心,還擔心你一個人到處亂跑。你能救那女子,你自己去。”
白菁菁眼珠子一轉,眼神大亮,忙拉住他,眼神灼灼地望着他,“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你是狐大仙,不要和小女子計較。你有辦法救那女子?”
元淳沒好氣地說道:“現在知道求本大仙了。看本大仙心情了。”
白菁菁一扯他的袖子,往那女子的方向跑去,“快走啊,還磨叽什麽,人都快淹死了。”
元淳冷不丁被她扯了一個踉跄,“急什麽急啊,慢點啊。”
兩人來到那女子的正對岸的時候,那女子手中的嬰被兒高高舉在頭頂上,整個人已經沒入水中。
白菁菁一急,忙一把扯過元淳,示意他快點救人。
那女子和她懷裏的嬰兒已經消失在河面上,看不見人影了。
白菁菁一顆心砰砰直跳,攥緊了雙手,嘴中不停默念着,快點、快點、快點啊。
一旁的元淳雙眼緊閉,嘴中念念有詞,白菁菁急得恨不得代替他上場。
幾秒鐘後,元淳雙眼一睜,口中一聲大喝,那嬰兒便破開水面,被抛在岸上,舉手蹬腳地啼哭。
白菁菁臉上狂喜,朝元淳叫道:“快,那女子還沒救上來,你再加把勁。”
但接下來卻非常不順利,元淳一張小臉都憋青了,好幾次那女子都浮出水面,白菁菁還沒松下一口氣,她就又沉入水中。
那女子浮上沉下了幾次之後,元淳終于無奈地放棄了,“我法力不夠,這洛川河神輕易驚動不得,況且水中還有溺鬼。我盡力了。”
白菁菁瞪大了雙眼,凝望着他,元淳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翻滾的河水聲中,隐約傳來嬰兒聲嘶力竭的大哭聲。
白菁菁頭一垂,眼淚便砸落在潮濕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