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醒酒湯

單單一個鹵豬腳也有數種發法,潮汕地區地區多用冰糖生抽,鹵出來的豬腳色澤紅亮,甜糯味濃,廣粵又加陳皮,鹵好後帶着些許陳皮的甘味,安然個人倒更喜歡媽媽的家常做法,相對簡單卻極入味,且鹵出來的豬腳軟爛可口,最是解饞,哪怕後來她成為國內知名的頂級大廚,依然最喜歡媽媽做的菜,尤其這道鹵豬腳,。

媽媽在世的時候,三五不時便會做給她解饞,後來媽媽走了,自己也做過,卻始終找不到媽媽做的味道。

安然嘆了口氣,曾經有個算命的大師給自己批過八字,委婉的說她天生命硬,想想也是,爸爸在她小時候就沒了,媽媽後來也跟着去了,等自己終于能扛起安家的時候,爺爺也走了,雖她不信命,可她的親人一個個離世卻是不争的事實。有時想想,她穿到這裏也好,遠離安家剩下的那些親人,或許他們可以平安。

水有些冷了,安然方才踏出來,抹幹身上的水,低頭看了看自己,這還是自從醒來,頭一次有這樣的心思。

十六歲的少女,雖有些瘦弱,卻發育良好,身材頗有料,一身細皮嫩肉,巴掌大的一張小臉上細眉大眼,真算個難得美人,只可惜沒長腦子,非要爬那個什麽大老爺的床,就不看看這府裏有多少女人,三妻四妾,通房丫頭,這還是有數的,外頭不定多少理不清的風流賬呢,看上這樣的男人,簡直就是想不開找虐。

人必自重而人重之,一個女人,自己都不拿自己當回事兒,還指望男人對你如何如何嗎,所以,這丫頭落到這種地步,真有些活該。

不過自己還是很感謝她的,即便自己從來不自卑,也得承認,這丫頭比自己漂亮多了,女人哪有不愛漂亮的,自己也一樣。

想到此,自言自語道:“既選擇了死,就安息吧,你放心,我會替你活下去,而且,會活的很好。”不管她聽不聽得見,這算自己一個交代,從今兒起,她就是二合為一的安然了。

套上唯一一套幹淨衣裳,把換下來的洗了,趁着日頭還未落下,找了個繩子拴在院子裏,把洗好的衣服,連帶屋裏唯一那床褥子,弄出去搭在繩子上。

自己卻不想回屋,屋裏采光太差,黑黢黢的,讓人憋屈,還不如外頭溫暖幹爽,安然在那幾間空屋子裏溜達了一圈,尋出些幹稻草,半張破炕席,找個平整的地兒,先鋪上稻草,再把炕席放在上面,躺下閉上眼,只覺日光暖暖,分外舒服,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劉喜兒推開院門進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地兒了,心說,怎麽在院裏就睡着了,想起安然之前那個德行,都被大姨娘發落到了外廚房,架子還不到呢,剛來的時候,嫌這兒不好,那不好,發了好一頓脾氣,只可惜到了這份上,誰還會吃她這一套,不是嫌不好嗎,索性被子都弄走了,看你還嫌不嫌。

後來這丫頭終于受不得苦,上吊了,倒不想這沒吊死活過來,倒變了個人似的,不禁變得勤快,還會做人了,不說別的,就是在當院睡覺,擱以前那位就絕無可能。

不過她長得真好看,哪怕這會兒睡着了也一樣,側躺在席子上,用包袱皮兒,裹了一卷幹稻草當枕頭,頭發散開拖在枕頭上,像布鋪子裏的緞子,又黑又亮,映襯着一張小臉兒有紅似白的好看。

劉喜兒只看了幾眼,就覺臉有些燙,忽見她動了動,吓了一跳,忙低下頭,有些慌亂,半晌兒不見動靜,方大着膽子擡頭,發現她就翻了個身,沒醒的意思,才放心,卻也不敢再看,端着手裏剛打好的糨子,輕手輕腳的進了屋,開始糊窗戶。

糊好窗戶又把屋裏的地平了平,收拾妥當,拍了拍手,見日頭快落了,正想出去叫醒安然,卻一回頭正看見安然進來,想起剛才自己盯着她看了半天,不免有些心虛,垂着腦袋,不敢擡頭:“那個,安姐姐,你瞧這樣成不?”

其實剛才這小子盯着自己看的時候,安然就醒了,就算她神經再粗,有個男的死盯着自己,也不可能睡得着。

之所以裝睡,是覺得那時候自己醒過來,不好應付,果然,男人就沒有不好色的,這小子才多大,就知道看女人了,不過,他這一副心虛加害臊的樣兒,還真讓她讨厭不起來。

況且,自己的确長得不賴,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小子偷看也情有可原,怎麽着也算同事了,能和諧相處總比互相厭憎強多了,想來以後這小子不會再擠兌自己了。

想到此,安然笑着說:“虧了有你幫忙,要是讓我自己幹,不定要什麽時候了呢,我都不知該怎麽謝你了。”

劉喜兒臉更紅,手腳都有些沒處放:“那個,姐姐別跟我客氣了,往後有什麽活兒盡管招呼一聲就是,對了,柳大娘交代我來看看姐姐醒了沒有,若醒了叫姐姐過去,剛瞧見月姑娘哪兒的蓮兒來了,想是有事兒。”

說着,生怕安然擔心,忙又道:“瞧她臉上喜滋滋的,想來不是壞事,姐姐別擔心。”

安然想了想,忽的就想明白了,前頭那個白玉卷,是月姑娘有意難為柳大娘,後來讓自己做的炸麻棗,估摸就是試探了,至于為什麽試探,恐是想确定柳大娘真有做吃食的本事,想以此來讨好上頭那位渣男大老爺。

雖說自己穿來的日子短,也大概聽說了些府裏的事兒,四位姨娘加兩個通房丫頭,為了争寵,那可是出盡百寶,活脫脫就是一真實版的宅鬥,自己不就是宅鬥的炮灰嗎。

月姑娘雖是通房丫頭,終歸不是正經姨娘,每日飯食都要歸在外廚房,可見地位卑下,女人想在男人跟前上好兒,除了本身的姿色跟哪方面的本事,再有,恐怕就是吃食了,不是有句話說,征服一個男人的心先要征服他的胃嗎。

自己也隐約聽說,安府這位大老爺極重口腹之欲,要不然,也不會重金挖一個禦廚回來,觑着男人的嗜好,這吃食自然就成了最能搏出位的籌碼,估摸這位是想接着柳大娘的手藝争寵呢。

想想實在沒意思透了,這些後宅裏的女人,一輩子活着的意義,就為了争一個男人,着實悲哀,不過,這跟自己也沒幹系,若自己所料不錯,倒真像柳大娘說的,是個機會,不管月姑娘能不能達成目的,想來不久,柳大娘有個好手藝的消息,便不是什麽秘密了。

既然有人開了頭,還怕沒有跟風的嗎,憑着自己的手藝,外快自是不難,存上個一年半載,或許就能贖身出去了。

想到此,頓時覺得光明就在眼前,也來了精神,把院裏曬得褥子衣裳收進去,跟劉喜兒到廚房尋柳大娘。

柳大娘這兒正着急呢,一見安然,忙拉着她到一邊兒:“剛蓮兒來了,說你做的那個炸麻棗,不知怎麽,老爺嘗了一個,雖沒說什麽,卻召了月姑娘過去席前,估摸着要留下伺候,月姑娘悄悄叫蓮兒送了兩吊錢過來,央我做個合口的醒酒湯,待會兒過來取,我這兒正發愁呢,你來了就好了,快,需要什麽材料你只管說,我這就去尋了來,估摸着,再一會兒園子的席就散了,這醒酒湯十有八九是給大老爺吃的,耽擱不得。”

安然心說,果真讓自己猜着了,月姑娘倒真是個見縫插針不落空的主兒,不過,安府這位大老爺可是個有名的吃貨,必難伺候,哪怕是一道醒酒湯,能入他的嘴恐也不容易。

卻幹系未來的財路,怎麽也得試試,便把自己需要的食材一一跟柳大娘說了:“別的還好,這熬湯的魚頭,冬筍,香菇,卻要柳大娘去大廚房尋來才成,另外,還有香醋跟胡椒。”

柳大娘好奇的道:“醋咱們這兒就有啊,要是不夠,外頭的牆根兒下還有半缸呢。”

安然搖搖頭:“這醒酒湯之所以有醒酒的功效,全靠其中酸辣之味,故此,少不得醋和胡椒,這醋更是重中之重,必須是上好的香醋方才得味,若用平常的醋,便做出來怕也入不得大老爺的口。”

柳大娘有些不好意思:“那個,安然丫頭,大娘沒見識,你別過意啊,你等着,我這就去尋來。”小跑着去了。

也就兩刻鐘便轉回來,右手的挎籃裏裝着一罐子香醋,半塊發好的冬筍,幾朵香菇,左手提着一只花鲢胖頭魚。

見她提着費勁,後頭的仆婦忙接了過去:“哎呦,這魚可夠個了,估摸沒有五六斤也差不多少,這麽大一條魚就做個湯?安然丫頭,你不是說真的吧。”

安然自然聽得出話音兒,心裏也明白,之前自己做的那些事兒,把這些人恨壞了,如今雖有柳大娘作保,這些人面兒上不說什麽,心裏卻不可能對自己立時改觀,這也是人之常情,安然并不在意,點點頭:“只用魚頭即可,身子留着一會兒紅燒了,給幾位大娘下酒。”

安然一說這話,那幾個倒不好再說什麽了,卻也不出去,一個個都站在旁邊,估摸是憋着勁兒想看看,安然到底是真有本事還是糊弄她們呢。

安然笑了笑,去角落的水盆裏洗幹淨了手,把魚撈出來,放到案板上,手裏的刀直接插入腮蓋輕輕一轉,重又丢回水裏,讓魚來回游動着放血,不一會兒,水桶裏的水就紅了。

待放的差不多,手裏的布巾下去一轉,便裹住魚身,撈起來放到案板上,一刀拍在魚頭上,接着便去鱗開膛,收拾妥當,斬開魚頭,丢進旁邊的燒沸的水裏,入蔥段,姜片,煮約十分鐘,撈出來拆去全部魚頭骨,留下魚肉備用。這倒工序并不容易,拆骨之餘必須保證魚肉完整才行,故此,頗見功夫。

鍋上火燒熱,入豬油,把無骨魚肉放入稍煎,下料酒,鹽,姜片,鮮湯,中火燒十分鐘,撈出放入湯缽。切香菇冬筍放入原湯之中,轉小火燒着。

安然瞥了眼旁邊泡在水裏的豆腐,再看看自己手裏的刀,暗暗嘆了口氣,這切豆腐絲最考刀工,刀要快,手要穩,切好了置于水中散開,豆腐要細如發絲,才算合格。這本是一個廚師的基本功,自然難不倒自己,只這刀不順手,也不知還能不能切出來。到了這會兒,卻也由不得她再想,入水撈出豆腐,放在案板上……

在柳大娘等人眼裏,不過一瞬的功夫,安然手裏的豆腐已經放進了湯裏,不一會兒豆腐絲翻上來,千絲萬縷竟如發絲一般纖細均勻,幾個人傻傻望着那湯缽,幾乎不敢置信。

即便柳大娘見識過安然做點心的本事,也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真的如此厲害,更別提,那幾個仆婦了,看着安然的目光仿佛看外星人,自然,估摸她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什麽是外星人。

安然不否認,自己今天有意為之,她剛就想好了,既想靠着手藝生存,自然不能藏着掖着,只要今天震住了她們,自己以後在外廚房方能站住腳,這是自己必須去面對的現實。

待湯燒開,淋蛋液,入豆粉,麻油,香醋,推勻,倒入盛放魚肉的湯缽裏,最後放胡椒,蔥末,這道醒酒湯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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